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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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到了闻家老太太的八十岁寿宴。

按照闻家老一辈过寿的传统,照例在大园子里大摆宴席三天。

闻家老太太爱听戏,尤其爱听昆曲儿,闻老爷子这两年又迷上了粤剧,闻见声便邀请了香港的八和会馆和上海昆剧团,让粤沪两大剧团专门来给二老合演《白蛇传》。

听说有热闹瞧,几家小的都嚷嚷着要早点过去。

寿宴这天,谢陆言一早起来,让谭叔带他先去了趟南池子。

奶奶和闻老太太是闺蜜,特地给她准备了一份礼物,叫阿言过来捎走。

礼物放在了一个百宝嵌工艺的精致桦木盖盒里,盖盒上嵌着孔雀石、珊瑚、金银、漆角、绿松石等彩宝,工艺繁复,显其珍贵。

谢陆言没打开看过,不知道里面装的到底是翡翠水晶还是玛脑蜜蜡,不然就是车渠沉香之类的一些稀罕玩意儿。

从奶奶家出来后去接应宁,应宁一上车,谢陆言就把那只古董盒子塞到了应宁怀里。

“到时候你给闻老太太。”

他自己则另外准备了一樽玉雕摆件,代表谢家。

应宁摸着怀里漂亮的小盒子,不禁羡慕起了奶奶们之间的友谊来。

她今天穿了件橘黄色的针织连衣裙,头发散下来,戴着一款同色系的格子发箍,脚上踩着一双平底的玛丽珍鞋,整个人温柔的像是秋日里的小太阳。

难得她还主动化了淡妆,脸颊一抹水蜜桃色的红晕,是她特地扑的一点点腮红。

自然不做作,谢陆言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车子往西郊开去。

很多年没回来了,园子里的景致依旧没什么变化,还和多年前一样,只是曾经最为显赫的谢家,如今已是人去楼空,徒留一片寂寥。

自从谢爷爷离世后,奶奶最先搬走了,然后是谭韵泠,之后谢家人陆续全部搬出了园子,仆人也被一一遣散。

一开始,管家还不愿意离开,守着谢老爷子的遗物日复一日地照料旧宅,可后来随着时间流逝,连管家也回了老家,这里便彻底成为了一个无人居住的空宅。

车子缓缓驶过,左拐便来到了谢家的门前。

熟悉的小道、路牌依旧历历在目,然而里面已不再是昔日的欢声笑语,只剩下两栋空空的小楼,即使有佣人定期过来打扫,也无法掩盖这里的荒凉与冷清。

车子没作停留,缓缓从谢家门前驶过,应宁忍不住回头去看。

那条路,她每日走过,上学,放学,砌的整整齐齐的青石鹅卵,谁家窗前的雁,绕了檐,留恋春色,忘了南飞。

她鼻子一酸,回过头来,忍不住看向阿言。

谢陆言却始终闭目养神,仿佛对窗外的一切视而不见,没有看向谢家一眼,也没有一丝表情。

可是应宁又怎么感受不到他的难过呢?即使他装得再若无其事。

她捏了捏他的手,轻声问道:“回去看看吗?”

谢陆言听后,眼皮也没抬一下,淡淡说:“不了,没时间。”

“再说,也没什么好看的。”

坐在前面的谭叔听到阿言少爷的话,心中也不禁感到一阵难受。

他也算是谢家的老人了,又怎么听不出阿言少爷心中的痛苦和无奈呢?

尤其看到别家的门庭前热热闹闹,而谢家如今却人丁凋零,房屋蒙尘,连他都难以接受……何况是阿言少年,毕竟那是他的家啊。

应宁自然也理解他的心情,于是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握紧了他的手。

快到闻家时,小楼和却却同时打来电话,问他们到哪里了。

谢陆言挂了小楼的电话,应宁接了却却的,告诉她他们已经快到了,就在门口了。

停好车,下来就听到院子里的锣鼓喧天声,虎啸龙吟般,满院儿喝彩声一浪一浪的,好不热闹。

门外,早有专门的佣人等候,热情地引领他们进入门庭。

应宁远远就看到小楼跟在他父亲闻见声身后招待宾客,他穿着一身喜庆的中式马褂,头戴瓜皮帽,打扮得喜气洋洋的,乍一看就像是个新郎官。

应宁头次见他穿成这样,觉得好笑,忍不住偷偷乐了一下。

她抬起手,轻轻地向小楼挥了挥,算是打了个招呼。

这时谢陆言在她耳边哈哈哈地来了一句,“我操,丫中状元了!”

这是调侃小楼穿着滑稽呢。

应宁注意到长辈们正朝这边走来,她赶紧拽了拽阿言的衣袖,轻声嘱咐他:“阿言,注意言辞,不要说脏话呀。”

“行,丫太逗了,没忍住。”

小楼和闻见声这时走了过来,小楼自己也挺不好意思,看见应宁,目光躲躲闪闪的,一米八几的大男孩,还别扭起来了……

应宁知道他怎么想的,怕他害羞,觉得不好意思,赶忙夸他:“挺好看的,真的真的。”

小楼挠了挠头,说:“我妈给我弄的,我不乐意着呢,没辙啊,我奶奶喜欢,就为逗她一乐儿。”

谢陆言插话道:“好看好看,真好看,跟吉祥物似的,一会儿我跟你合照啊!”

“你丫的,边去!!”

闻见声就在一旁和蔼笑着,目光淡淡看着应宁,也没理会孩子们的逗嘴。

应宁赶紧喊了声叔叔好。

“好,回来就好,和阿言进去吧。”

“好。”

正当应宁和谢陆言准备往里走时,却却突然从另一个方向迎面而来,她一眼就看见了应宁,立刻兴奋地跑了过来。

“姐姐来啦!走走走,去我房间,我有事情和你说。”

却却说着,便伸出手从谢陆言手里将应宁“抢”了过来,拉着她往楼上走。

“等等,却却,我先去和长辈们打个招呼。”

却却一拍脑门,“对对对,你先去。”

到了主厅,闻家二老和众多宾客都聚集在这儿。

谢陆言和应宁一同走上前去,大家的交谈声逐渐停了下来,目光都聚焦到他们身上。

应宁也不怯场,这里的大多数宾客都是院子里熟识的长辈,很多年没见了,不免都对她有些好奇,尤其见她和阿言手牵手地走进来。

不过大家都只在心里腹诽,面上笑吟吟的,都是矜持庄重、和蔼可亲的好长辈模样。

她主动向闻家二老和在座宾客们打招呼,声音清脆礼貌的,“爷爷奶奶们好,叔叔阿姨们好。”

规规矩矩的,大气得体。

许久未见妞妞的老太太夸赞她越长越漂亮,越长越温柔了。

爷爷也笑着点了点头,这时,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说了句,“宁宁长得,可越来越像位故人了。”

这句话一出口,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微妙。

闻夫人在一旁冷笑,谢陆言微的敛眉,眸光凉凉扫过说话的人。

那人被闻夫人瞪了一眼,又看到谢陆言的脸色,到底忌惮他在场,一下子闭上了嘴。

可却无人察觉,应宁垂在身下的手却抖了下。

谢陆言摸到她手心的冰凉,狐疑地看她一眼,轻声提醒:“宁宁,礼物。”

“哦。”应宁回过神儿来,忙走上前,将手中的礼物恭敬地递了过去,“老太太,这是我奶奶送给您的礼物,她因为身体原因不能亲自前来,特地托我和阿言给您带来。”

老太太开心极了,忙问道,“她还好吗。”

“嗯,她一直都不错,还常常在胡同里遛弯呢。”应宁微笑着回答,“奶奶就是不能长时间坐车,不然肯定会亲自来看望您的。”

“好,都好就好,都好就好。帮我告诉你奶奶,说我很想她。”

厅内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而厅外也同样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这时谈叙来了。

以闻夫人为首的闻家女眷们纷纷走出大厅去迎接这位贵客。

谈老位高权重,又逢换届的关键时期,官商之间的界限变得尤为敏感,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发非议。因此在寿宴这样的重要场合下,尽量避免亲自露面,而是派了家里长子前来代表谈家献上贺礼。

谈叙风度翩翩,相貌又好,一表人才的,而且家世又显赫,还是单身,闻家的几位姑姑婶婶们都对他颇感兴趣。但她们也深知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不敢有太多的肖想。

只有闻夫人敢于高攀,她毫不见外地拉着谈叙的手,亲切地问道:“小叙啊,今年也二十七八了吧?有对象了吗?”

谈叙微微一笑,说没呢。

“哎呀,我们家却却也是,她明年就要回国了,你们……”

闻却却这会儿也被她妈拉了出来,她懒得看谈叙,一直低头玩手机,这时听出她妈话中有话,这姑娘性格直,可不喜欢什么弯弯绕绕的,立马抬头打断她妈,“妈,我可不喜欢他,您别操心了!我喜欢的是阿言哥哥!”

谈叙微微一挑眉,长这么大还没人敢当着他的面嫌弃他呢,于是故意逗她,“好啊,反正阿言和我妹也要结婚,到时候咱俩再一结,你和阿言也算一家子了。”

闻夫人一听,心中一喜,没想到谈叙对却却还真有意思,连忙附和道:“对对对,到时候都是一家人。”

“对什么对啊,谁要跟你结婚了,不是,谁说阿言哥哥要跟你妹结婚了!”

她瞪了谈叙一眼,又左右看了看,“你妹呢?她怎么不来?不会是前两天下雨被雷劈了吧?”

闻夫人听到女儿这样无礼的话,立刻呵斥道:“却却!别没礼貌!”

谈叙却不在意,反而笑眯眯地对闻却却说:“我倒觉得却却妹妹挺可爱的。有个性,我喜欢。”

闻夫人赶紧带着却却离开了。

路上,闻夫人不满道:“阿言和小雅的事儿你少掺合,知道吗。”

闻却却说:“妈,你真的想阿言哥哥和谈雅结婚吗?”

“我想不想他俩都得结婚,这是我想的吗,你这是什么意思?”

闻却却假装叹了口气,哎了一声,“行吧,那样的话宁宁姐姐就一个人了,这样我哥终于逮到机会光明正大追求她啦!”

“什么?!”闻夫人一愣,好像这才琢磨过弯儿来,这时却却早就哈哈哈地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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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陆言被长辈留下,大概是有生意上的事情要谈。

应宁则先去后园子里听戏。

小方桌上摆着茶水点心,应宁捡了个张僻静的角落坐下,笑吟吟地抿着唇角,认真看着台上的演出。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几分轻佻的声音,“我要是我妹,哪还吃得下去饭啊。”

声音的主人随后出现在他面前。

应宁瞥了谈叙一眼,淡淡一笑,没说话。

谈叙自若坐在她旁边的位置,毫无避讳之意,公然撑着下巴,目光直勾勾地,浪荡又坦荡盯着她瞧。

这会儿没有长辈在场,倒显露几分他纨绔公子哥的姿态。

“你这女人不能细看。”他说,“越看越上头,刚才那0.01秒里,感觉我都快爱上你了。”

应宁还是没理他。

谈叙也不在意,就跟玩似的,把胳膊大大咧咧横在他和应宁之间的那张小方桌上,咚咚两声,手指倒叩了两下桌面。

“美女医生,帮我号个脉呗,我现在心跳加速,感觉……就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应宁回头道:“有手机吗?”

谈叙勾唇一乐,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怎么,要加我微信啊?”

“会网上挂号吗?”应宁微微一笑,回过头来,继续认认真真看戏。

她淡淡道,“下载一个京医通,每周一到周四都有我的号,需要提前两周预约,祝你好运。”

“不过,看在阿言的面子,如果你没有挂到,我可以给你加个号。”

谈叙听后乐了,他忽然眯起眼来,看了她许久。然后,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说道:“宁宁,以后阿言要是不要你了,你来找我,我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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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宴席过后,小辈子们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玩牌。

大人们就还在外面聊天听戏。

谢陆言和应宁大杀四方,把其他人都快打哭了。

“行不行啊你们俩,严重怀疑你们夫妻背后串牌啊!”小楼走到沙发后面伸手扒拉他俩,“起开起开,你俩不能坐一起了!”

谢陆言紧搂着应宁的脖子不松手,为了气小楼,还故意亲了她一口。

“不分,就不分。”

其他人哎呦呦地起哄,谈叙笑眯眯地看着。

云綦一个人坐在沙发一角,他低头攥着手里的牌,显得尤为安静。

这一整晚他都不太对劲儿,今天也是到晚上快开席的时候才匆匆赶来的。

闻却却时不时地偷偷瞟向云綦的方向,又时不时地偷偷看表,眼神又紧张又期待。

好不容易熬到十点钟,差不多该结束了,她便给应宁使眼色。

应宁立刻意会,放下牌,轻轻打了个呵欠。

“困了?”谢陆言在她耳边问。

应宁点点头,小声说:“嗯,困了。”

“那就去休息。”谢陆言直接撂了牌。

鉴于是在别人家中做客,谢陆言和应宁又没有结婚,为了维护女孩子的名誉,所以他们每个人都单独住在一间房。

选好房后,大家纷纷回到自己房间。

应宁和谢陆言在房间门口亲亲,不过也没太腻乎,很快就分开了。

“晚安,阿言。”应宁笑眯眯的。

谢陆言一手扶在她腰上,弯着腰,在她脸蛋捏了捏。

“现在说晚安还早了点。”他勾唇坏笑,神神秘秘的。

应宁没懂,她现在心思不在这上。

谢陆言压根不是那种循规蹈矩的乖孩子,他心里盘算等到夜深人静,大家都睡了以后,再悄悄去找应宁,给她一个出其不意的“惊喜”。因此也就没有多做解释,两个人分别回到各自房间。

应宁回到房间,就按计划给云綦发了条信息,问他能不能和自己换个房间睡。

这是却却和她商量好的,等阿綦哥哥和应宁换了房间,夜深人静时,却却就悄悄来到“她”的房间,不知不觉爬上“她”的床,假装自己失眠睡不着,和“她”挤进一个被窝里聊天~

反正她也不知道宁宁姐和阿綦哥哥换房间了嘛~

却却想着,到时候阿綦哥哥肯定把持不住啊!她多有魅力啊~而且她还特地准备了一套情'趣内衣呢~就准备给阿綦哥哥一个惊喜咯~

其实这事儿应宁本来不是很赞成,但被却却磨得实在没办法,这才答应了。

不过……别看却却计划得挺不错,但应宁其实还是很相信云綦哥哥的人品,觉得他不会乱来的。

等云綦回信的功夫,应宁百无聊赖,房间里的用品也不敢乱动,于是就给却却打了个电话,说她这边基本已经准备好了。

没想到却却马上就来她的房间。

“你怎么现在就来了?”不是说要夜里等大家睡了才过来。

却却从她手里拿着的手提袋里神神秘秘地拿出两件情趣睡衣,一脸为难地给应宁看。

“姐姐,你帮我挑挑吧,云綦哥哥到底喜欢哪种风格的呀?”

这两件衣服,都不是一般的色'情,应宁着实没想到却却会这么大胆!

一件是纯白色的,丁字裤挂白丝袜,上半身是件蕾丝吊带小背心,又纯又欲的。

一件是黑丝深v性感睡裙,长短刚好到屁股,面料摸着滑溜溜的。

应宁咳咳两声,收回手,“我不知道呀……”

“哦,也是。”宁宁姐姐怎么可能知道云綦哥哥的喜好,她话锋一转,又问道,“那宁宁姐,你平时和阿言哥哥都是怎么玩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