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谋杀亲媳妇

贺亦欢一行人在赤莲神庙祭拜,天上的神仙们也不闲着。

常言总道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其实是有些夸大其词的,上下的时间流逝虽说有些区别,但顶多是天上一日地上几天的差距。

九霄云外,神仙众多,皆各司其职。其中最大且最强者,当属天帝达弥,据说盘古开天辟地便是应了他的号令,伏羲女娲都曾是他座下的左膀右臂。

不过千百年过去,当年的伏羲女娲、共工祝融之类早期的神都早就退休不干,在三届六道之中潇洒去了。唯有天帝达弥这个老领导依旧如当年一样,兢兢业业又苦哈哈地操持着天界万象,每天都有操不完的心。

他也想退休,他也想像伏羲女娲这些老部下一样找个有慧根的孩子接手天界人间的各种破事,然后自己逍遥自在,去人界开个咖啡馆养老撸猫。

但是他找不到人啊!

他的摊子是最大的一摊,虽然有无数的仙抢着自荐,但是目前为止,没有一个能达到他的要求。

曾经有一个人是达到了的……可惜,哎。

天帝坐在金龙椅上看着台下一众排队述职报告的众神,只觉得心头烦闷,按住了眉心。

寻常人类若是积累了极大的福报,便有机会升仙。相反,仙界的神若是犯下了太多的错误,或是美人供奉,就会逐渐失去灵力,坠入凡间失去仙格。所以千百年来,他手下的天界众仙们倒也干的不错,但是和那孩子一样优秀的,却再没有过了……

“帝……帝尊?”大殿中央正在述职的南方水神一抬眼看见他那副烦躁的样子,吓得差点跪地,“可是小神治理水患的方法有失?”

天帝摆了摆手:“方法得当,效率有待提高。”

水神赶紧深刻反省错误,再三保证一定做好,倒着小碎步下去了。

排在下一个的是迟连峥,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站在角落里的林如柳,后者对他报以善意的淡笑,迟连峥冷冷的转过视线,毫不接受对方的示好,直接上前一步拱手冲上方道:“帝尊。”

“惨了惨了,林如柳又要丢大人了。”

后面的众神窃窃私语,果然,大殿上,迟连峥严肃而铁面无私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神的耳朵里,林如柳办事不力的罪状被一一罗列,简直惨不忍睹,众神有的叹气,有的幸灾乐祸,天帝的眉头中间几乎挤出了一个川字。

“如柳。”天帝问,“迟将军说的,你可认?”

林如柳并不反驳一句,只是抬起头时隐隐眼圈有些发红:“我认。”

他那恭顺柔弱的样子落入天帝眼底,让人有再大的火气,也无从发起,天帝叹息:“其他的我也不多说什么,你的灵力会依照迟将军的报告被扣减,只是你已接替气运之神的位置超过数百年,也该琢磨琢磨做出些业绩了。你看看赤莲,同样是几百年,如今雾灵山一带人杰地灵,香火也旺,你也应该好好学学。”

众神的视线同时转向大殿后排,赤莲神君英姿飒爽,一身宝蓝色长衫飒飒然站着,微微点头拱手,看似谦逊,实则那昂首挺胸的状态却难掩得意之色。

等到与天帝的会面结束,众神陆续离场。

赤莲神君一路走出金銮殿,收到的恭维无数,倨傲的下巴始终的高抬着,一副骄傲之姿态。

走到僻静处,身后忽然有人叫他:“赤莲神君。”

赤莲还以为又是有人要溜须拍马,转过头来准备接受奉承,却见来的人竟是迟连峥。

迟连峥面容冷硬,线条硬朗的五官没有半分谄媚之意,不像是来套近乎,倒像是来找事的。

“怎么,迟将军也来借我的光。”赤莲双手抱在胸前冷笑。

他俩同为武将出身,容貌相当,升仙的时间差不多,甚至连名字都巧合的相近,但迟连峥因为秉公执守能力强劲晋升飞快,以前的赤莲根本无法企及,直到近几百年才凭借人间旺盛的香火积攒了强大的灵力追赶了上来,勉强和迟连峥平齐。

赤莲以前嫉妒迟连铮,迟连峥也从不把他放眼里,几乎从未和他说过话,如今竟然主动搭讪,莫非是看他风头大声大盛,眼红了?

“你想多了。”迟连峥本来就长了一张没什么表情的冷脸,现在这张冷脸上又多了几分不屑和深意,“我只想来问问你,你百年前名不见经传,在人间也向来无人拜祭,怎么忽然间香火就这么旺了?”

赤莲的身子猛然一紧,面上却依旧冷笑:“自然是我修炼得当,能够更好的造福百姓,人们自然来拜我。迟将军直接听命于天帝,不是走香火派的,怎得倒对我如何晋升有了兴趣?”

迟连峥盯着他,没说话,手里的长戟却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寒光。

赤莲隐隐有冷汗冒出,忽然一甩袖子:“你要是羡慕,大可以自己也建座庙试试,也许再过几百年也能有我今日成就,失陪了!”

他转身就走,再不多留一秒钟。然而迟连峥却左跨一步挡在了他面前:“七百年前煜华神君遁走天庭销声匿迹,而你就在这件事不久灵力大增、香火大旺,不觉得巧合吗?”

赤莲怒道:“姓迟的!你什么意思!”

迟连峥冷眼如炬:“据说当时煜华神君离开天庭后,他的妙哉阁久无人住,失窃了几样小东西:他净手的金盆,品茶的琉璃杯盏,还有一只常用的毛笔。煜华神君法力无边,这些东西经常被他使用,上面残留了不少灵力,一些试图走捷径增加灵力的宵小之徒便起了歹心,想要把这些东西据为己有。”

赤莲的冷汗浸湿了后背,咬牙道:“所以呢,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前两样已经分别在尚诺神君和雀知神君那里找到,天帝大怒,他二人也因此被贬下凡间。”迟连峥围绕着赤莲款款踱步,锐利的视线仿佛能看穿人心,“还剩一件毛笔,不知在谁那里。”

赤莲的嘴角抽搐不止,周身因为情绪的波动而浮动起暗色的红光,拳头攥紧又松开,终于,他露出一抹扭曲的笑意,看向迟连峥,在他耳边低声道:“你去搜啊。搜搜我的寝殿,看有没有你要找的东西。迟连峥,在没有证据之前,你说的话,屁都不算。”

——

等到贺亦欢磨磨叽叽到了神庙里时,前几波先到的已经差不多祭拜完了。

“快来快来!”早就跑到上面去的白新月现场买了几注香,匀给钟尧和贺亦欢一些,忙不迭地跑过去祭拜。

赤莲神君的神像高大威武的力在正殿当中,蓝袍长刀,看上去英武无比。

白新月积极性超高,跪在里面的蒲团上虔诚地举香跪拜,嘴里叨叨叨个没完,每句话都带着“女朋友”三个字,也不知道会不会把神明的耳朵磨出茧子。

钟尧跟在贺亦欢后面,看见贺亦欢拿着那香夹在手指中间,甩了几下转成了个花,那熟练的动作一看就是上学的时候转笔留下的功夫,显然对祭拜神明的事情不怎么走心,他甚至没进殿,举着香象征性的冲着高台上赤莲神君的神像拜了拜,算是打过了招呼,把香随手插进了正殿外的香炉里后直接开溜,跑去瞭望台看风景去了。

此时刚过正午,秋日的阳光并不刺眼,暖暖地洒在人身上,正好能把寒意驱散,其他游客大多去后面的拜祭其他殿内的副神,只有贺亦欢站在无人的高台上眺望悬崖下的群山。

他似乎很爱登高望远,刚才在台阶上也是。

翠木层山映入贺亦欢眼底,他趴在栏杆上心旷神怡地吹着风,心想这的风景不比那烟雾缭绕的神殿好上百倍,有那功夫一边呼吸pm2.5一边求长寿,还不如在这里吸吸森林负离子,没准能活的更长。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钟尧不知何时已经无声的到了他身后,近的只有一臂的距离。

瞭望台的护栏很矮,只到贺亦欢的腰部,只要重心稍微一偏离,就会坠落下去。即便是有树木阻拦,这种陡峭的坡度和高度,肉/体凡胎掉下去也必死无疑。

钟尧在侧后方看着贺亦欢惬意俊美的容颜,幽深的眸子宛若冰潭般深不见底,心中涌起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只要轻轻一推,一切都解脱了。

他害了自己那么多,凭什么还能这么开心恣意地活着。当初的事情或许根本没有什么隐情,一切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是亦欢背叛了自己。而自己如今潜伏在他身边,以寻找真相为迟迟不肯下手,只是被旧情蒙住了心,自欺欺人罢了。

如今亦欢被困在这具凡人的身体里,难道不是绝佳的机会?无论真相如何,只要他死了,一了白了,折磨了自己数百年的执念和痛苦也会随之消散。

钟尧在贺亦欢的背后缓缓的举起了手,眼神如同寒冰,手指却在微微发颤。

然而下一秒,他却猛然愣住了——微凉的风吹来,贺亦欢哆嗦了一下,抓住领口黑色的羊绒围巾把脸缩了进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闭上眼睛,把鼻子埋在钟尧的围巾了深深的吸了一口。

“草木的味道。”贺亦欢眯起眼睛小声自言自语,“钟医生身上好香……”

钟尧冰封许久的心就像是忽然活了过来,战栗着狂跳起来,甚至下意识的吞咽了一下。

贺亦欢终于意识到身后好像有人,转过身来时被钟尧吓了一跳,笑着拍他的肩膀:“你怎么走路没声,属猫的?”

钟尧心底千万种情绪在他的笑容中翻滚搅动,声音有些发紧:“你怎么不去祭拜,反倒在这里吹风。”

贺亦欢耸了耸肩:“我不信神。”

钟尧终于平息下来,他走到贺亦欢身边,借由着眺望掩盖下自己的眼底的情绪:“为什么不信?”

“也不是从来不信,小时候也信。”贺亦欢摸了摸鼻子,抬头看向天,“我父母早亡,从六岁起就跟着奶奶过。奶奶是虔诚的有神论者,我们家里还有个小神龛,大事小事之前,奶奶都要拜一拜。”

粉蓝色的天上飘荡着丝丝缕缕的云,被山顶的风吹的幻化成各种飘渺如烟的形状。

钟尧沉默一会,问:“拜的是哪一位神?”

贺亦欢回忆了一下:“煜华神君。都说他最灵。”

钟尧静默不语。

贺亦欢以为他觉得这种说法可笑,于是笑着解释:“我小时候住在胡同里,大人们文化水平都不太高。”

钟尧看向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仰,信神不是丢人的事。”

听他说话总是很舒服,钟尧的声音就像是河水,温柔沉静,贺亦欢喜欢跟他说话,趴在栏杆上淡笑,眼睛弯成了月牙的形状:“是啊,其实还别说,有的时候神仙真的挺灵的。我奶奶那时候不求财也不求显贵,无非求我平安。我从小运气奇差无比,但遇每次遇险都能逢凶化吉,可能那时当真是有神明庇佑的。”

钟尧:“那为什么后来不信了。”

贺亦欢脸上的笑意淡了:“因为我奶奶出车祸去世了。”他云淡风轻的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可钟尧却能看出那笑容深处一闪而过的刻骨铭心的痛意,钟尧的心里微微一颤,即便前世和亦欢在一起百年,他都未曾见过他有这样的神色。

“都说好人长命百岁,坏人不得好死。可我奶奶一心向善,从未对不起任何人,却最终落得惨淡下场,在病床上痛苦而终。最信神的人,被神辜负了。”贺亦欢不再看钟尧,而是看向大山,沉默半晌,道,“我也就不信了。”

他的侧脸在阳光下白的近乎发光,钟尧看着他,有一瞬间的失神。贺亦欢却很快调整好了情绪,又恢复了往日吊儿郎当的样子,笑眯眯地问他围巾在哪里买的,挺舒服的他也要去买一个送给白新月。

他眼角的微红消失得快的仿佛错觉,在那慵懒惬意的笑脸上只停留了一瞬,却被钟尧捕捉到了。

“白新月这个死孩子就知道吃,之前大冬天的都不知道穿秋裤,围巾手套每次都抢我的……”

钟尧忽的低声道:“你奶奶的事,我很抱歉。”

贺亦欢愣了一下,笑了:“没事,都过去好久了。”

——

与此同时,神庙的后方地下深处,张小兰和陈峰谁都没有想到这看似简单的神庙下竟然还有如此乾坤,狭长的地道延伸盘桓将近好几百米,在地道的尽头,是一个十几平米的穹顶结构石室。

石室的正中正方形的祭台上,摆放着一个雕刻繁复精美的神龛,祭台的四周镶嵌着十几颗夜明珠,散发着淡绿色的光,照亮了神龛里用极其华美的底座架着的东西——一支通体纯黑的毛笔。

“我们找到了!!”张小兰激动的尖叫道。

陈峰兴奋地一刻都等不了,看着那毛笔就像看到了首都一套房。

他猛的扑了过去,把那毛笔从祭台上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