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长乐整个蜷缩在一块,她感受着手?心微微刺痛的感觉,马上意识到这不是梦。
马车又是一阵轻微的晃动,殷长乐扫了眼四周,发现?临睡前见着的床幔已然变成轿顶。
再加上本该在狱中的江廷远也在一旁,殷长乐眨眨眼,意识到江廷远这是逃了狱,顺路绑上了她。
殷长乐吞了下口水,试探道:“你要带我去哪?”
江廷远笑了笑,“回家。”
见他态度温和,殷长乐心里闷着的气再也憋不住。
“回家?回哪里?”
江廷远好脾气地没在意她语气里的刺:“跟我回漠北,好不好?”
殷长乐冷哼一声偏过头:“人都被你绑过来了,我还能说什么?”
“你会?喜欢漠北的...”江廷远顺着姿势将手?虚虚环住她,却?注意着不碰到她一丝一毫。
江廷远尽力?给殷长乐形容自己自小所看到的感受到的漠北,他声音平稳,内心却?宛若那日在阁楼上,他问?殷长乐要不要时一般紧张。
背对他侧躺着的女子终于动了下,她说:“是啊,这么好,王爷自小同章姑娘在这样的地方,你们二人必然是情投意合,两小无?猜。”
江廷远悬着的一颗心陡然放下,他坐起身将殷长乐掰过正?对着他。
“她手?上的灯笼并非我买的那只,我的自始至终都在我那挂着,给你留着呢。”
殷长乐闻言脸上泛起了点点红晕,她扯扯嘴角,瘪嘴道:“你不是王爷吗?为甚不将一模一样的灯笼全都买了回去?”
江廷远突然露出了笑,见殷长乐说得如此认真,他先是象征性地掩住了嘴,而后越笑越大?,甚至出了声。
殷长乐愤愤然踢他一脚:“笑什么?!”
“我府上库房的钥匙一早便给了你,身上那些钱都是王叔拿府上一些东西变卖来的。”江廷远收敛了笑,突然顿住,他敛下眼,“不过这次确实是我的不是,我该用尽所有让阿乐开心的。”
他这样一说,殷长乐感觉自己真像个无?限制压榨他的地主?。再说,早在江廷远未表明心意之前,库房钥匙便被送到了她手?中。
可先是被这人气,气还未消干净,又得了这人被关入狱中的消息,担心受怕得紧。
这股劲不会?轻易消干净。
她转而继续道:“如今你是带罪身,早不是什么王爷了,我们的婚约也做不得数,你还将我绑来做什么?”
江廷远直视她:“嗯,我如今是罪身,要回漠北当山匪了,不过我走前见你长得甚是可人,恰好我那寨里少个压寨夫人。你既被我绑来了,就?忘却?了你过往那些尊贵,老老实实给我...跟我‘早生贵子’。”
他说着,还扮演起山匪那股匪气,语气中的混不戾让殷长乐听了直发笑。
马车陡然停下,殷长乐猝不及防一个后仰,江廷远手?疾眼快用手?护住她的后脑,结果整个人都压在了她身上。
四目相对间,两人嘴角的笑意都渐渐收敛。
殷长乐咽了下口水,她听见江廷远道:“压寨夫人,我们虽仍未成亲,但我有些心急,能收个彩礼吗?”
“什么彩礼?”
江廷远一点点靠近,两人呼吸逐渐混杂,直至交融。
有点软。
殷长乐迷迷糊糊地想。
轿外传来一个男声:“王爷,驿站已到。”
殷长乐突然惊醒,忙用手?推着压着她不放的男人。
江廷远顺势被推开,眼神中还带了丝幽怨。
卫兵在轿外等?了许久才等?到自家王爷出来,只是他下了马车后,又冲还掀开的帘子伸出手?,一只白?盈盈的手?搭了上来。
跟在王爷身后的女子面上带了点红,她边走边捏着袖子擦了擦嘴角。
驿站比不得京城里那些酒楼,但也算不得简陋。
他们一进门,就?有穿着粗布衣、脖子上搭了块汗巾的小二迎上来。
小二走到江廷远面前,单膝跪地:“属下见过王爷。”
他抬头扫了眼殷长乐,又道:“王妃。”
殷长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是在叫她,还一脸兴味地打?量着驿站里头的设施。
江廷远见她懵懵懂懂的样,也不甚在意,他扫一眼屋内的人,凑近了小姑娘,道:“能牵个手?吗?”
殷长乐猝不及防闯入他满是笑意的眼里,她含糊道:“牵什么牵。”
说完,她便跟上小二的步伐上了楼。
江廷远一挑眉,瞟见她耳上那点红晕,小声同一旁的掌柜吩咐了什么,转身朝另一间房走去。
驿站坐落在树林中,后面是个小池塘,池塘一旁用竹子做成的篱笆围起了一片农田,上面种了各式的果蔬。
小二领着二人进了一间幔布做门的小隔间,隔间里只一张靠窗的小桌。
殷长乐一见窗外的景色便眼前一亮,她点点头问?:“你们在这有些时日了吧?”
果树已然快及窗高,看着有些年头。
小二听出她话里探究的意思,想了想自家主?子先前交代?的事,瞬间将这驿站的底兜了个干净:“回殿下,五年前属下就?领人在这修了驿站。殿下可能不知,这是由京回漠北的另一条路,世人都以为这路难走、险峻得很,实则王爷早拨了款命属下将这路修好,为的就?是今日。”
殷长乐没想到他说得如此详细,她点点头,不禁为自己方才心里的那一点怀疑生出了些愧疚。
她落座后,很快便有几个农妇打?扮模样端着托盘,摆上了一盘盘的菜。
殷长乐昨日回了宫就?窝在了床榻上,再没用过食,这会?见着热气腾腾的饭菜,早已忍不住。
她执着筷子,突然问?:“王爷呢?”
小二突然露出腼腆的笑,想了想答她:“王爷当要和兄弟们交代?几句,殿下先用着饭,属下去看看。”
殷长乐不明所以点点头,照理?说她不该如此信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说的话,不过他们皆是江廷远的人。
殷长乐心里唾弃着自己被感情冲昏了头,手?上动作却?不停,不停地夹着菜。
宫里食材虽多样,但运入宫,再分到各宫手?上,菜食免不了有些不新?鲜。这儿的确实刚摘下来便送上了饭桌,自然别有一番风味。
待她吃得八分饱,帘外也传来一阵脚步声。殷长乐应声抬头,见到眼前人时愣怔了一下。
“你方才...”殷长乐看着眼前换了身衣服,下巴处也没了青茬的男人,扯扯嘴角道。
她想起先前在马车上自己摸了把江廷远下巴被刺到的事,心道江廷远该不是为这个才放着饭食不用,去梳洗了一番吧?
江廷远在她对面坐下,也不管桌上的饭菜已然被殷长乐扫过一遍,神色自然地吃起来。
江廷远先前应当刚从?狱中出来,自然也比她疲累得多,纵然殷长乐心中有百般疑问?,她仍是等?到江廷远吃得差不多了才开口。
“你怎会?突然被关入天牢?”殷长乐皱眉道。
前朝的事她了解得甚少,饶是沁书同她粗略解释一番后,殷长乐也并未弄清其中的始末。
江廷远拿过一旁烫好的帕子擦着手?,看着她道:“你可还记得先前赏花宴上的李公公?”
殷长乐想起那个传闻中被北庆王残忍处死的太监,皱着眉点点头。
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她自然是知道江廷远并非传闻中那般冷漠残暴。虽有时性子恶劣了些,但总归不会?做出将人活活打?死这样的事。
“李公公二十余年前收养了一个养子,名?叫小鱼儿,自小寄养在京郊宅子里,他后来考取功名?,拜入当朝宰相苏相门下,后官至户部侍郎。”
户部侍郎一出,殷长乐就?瞪大?了眼:“许晨?”
他们先前在花船上见过一面,殷长乐对他还有些印象。
江廷远点点头,继续道:“户部官员勾结淮南道地方官增加赋税,多收出来的粮食便送去别地倒卖,以从?中获利。淮南道百姓因此常岁饥荒,前些日子爆出叛乱,但规模尚小,很快便被镇压。”
“先前我们在花船上遇到许晨和车高达,那时他们正?在商议着如何将此事瞒过去。此事爆出后,朝中惊慌异常,苏相拿出信件指认户部尚书张文?也同此事有些牵连。”
殷长乐想起原书中长公主?正?是同张文?之子张清交谈,才坏了名?声。如此,张文?明面上便属于江廷远的人。两桩事撞在一块,殷长乐也明白?了这其中的始末。
“不过,他们并无?直接证据证明你才是幕后主?使,难道仅凭张文?一面之词就?将你关入牢中吗?”殷长乐拧起眉毛,心道这皇帝果然昏庸无?道。
江廷远轻笑一声:“不止。”
“你可还记得先前我带你去鸿胪寺卿府上在他书房中翻出了信件?那信上明着记了些家中用度,实则皆是各地物价。他们在借此商议该将收来的粮食卖到何处才能获最大?利。想必鸿胪寺卿身亡也同这事有一定联系。”
“我那时查出了些眉头,留下玉佩不过做警告之意,没成想被他们利用,平白?让皇帝对我疑心更大?。”
殷长乐没想到这些事都是一环扣一环,她忽然又想起先前福公公给她的那封信,一时心中不忍,抬手?握住了江廷远的。
江廷远入狱之后,皇帝明面上还是好好招待着他,实则晚饭掺了毒,若非他早留有后手?,现?在怕是已然陈尸狱中。
到时皇帝除去心中大?患,倒卖粮食的官员也可以借“幕后主?畏罪自尽”逃脱。
江廷远冷笑一声。
不过,他如今越狱奔往漠北,势必要同皇帝为敌才有生路。
当时心中一动将她一并带来,并未问?过殷长乐愿意否,而且,他日后还要同她的母家,她的皇叔为敌。
想到这,江廷远眼里不自觉带了些忧虑。
殷长乐见他眼神突然暗下来,自然明白?他在想什么,忙捏紧他的手?道:“做你想做的便是。”
索性她那便宜皇叔也想要她的命,不值得怜惜。至于太后...到时她若告诉江廷远信上内容,想必江廷远也会?留她安度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