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太尉贾如发很快接言道?,“王爷和子美当把来龙去脉说明白些,御前奏事,岂能语焉不详?”
原本贾太尉和张首辅是朝廷仅存的两枚硕果,现?在张首辅去了,整个朝堂上就贾太尉资历最老了,老到上朝又?御赐之座。
兼之他是怀化大将军之妻贾氏之兄,桂伯舟还得称呼他一声舅公。
话?听着有几分不客气?,可贾如发神情?却恳切,容王微微颔首,“官仓一事,当由?桂大人面圣直奏,非臣职责,臣所?言,乃台阁之过。”
言毕贾少白只好出列,“臣有罪,度支岁入有常,现?当事物繁多,臣有失细密,致碍当务之急需,还乞陛下降罪。”
贾太尉闻言,神情?阴郁,贾少白是贾府最有能耐的小辈,亦是能上朝的爷孙同堂佳话?的唯一一人。在皇城谁不羡慕,谁不给三分脸?
现?在居然被逼的如此打脸,贾太尉岂能不郁结。
当即,贾太尉一脉纷纷站出来,言明不是贾少白之过,户部尚书桂子美当负首责。毕竟贾少白只是听从?顶头上司之令,而台阁本身就是户部尚书桂子美管辖之地。
刚上任的曾首辅曾原,面对着桂伯舟岂能不加以落石?虽然没有查到实际证据表明桂伯舟所?作?所?为,但是曾原能从?一个世家娣从?子到族长,三外放三起,最后扛着南越归顺之旗回朝,直至现?在位极人臣,又?怎可能胸中无城府?
现?在跟着落石罢了,他只要?一个轻轻的表情?,自?有门人同仁出列。
无非是容王挑这个头,桂伯舟户部一众人自?然紧随其后,还不知道?这番话?到底是针对何人而发,却偏要?说的处处替皇爷着想,言臣子之大义,横竖官仓的事。
哼,若不是私下两人早已进言,同朝堂之上这众卿家脱不了干系,是故贾太尉等人毫无动静?倘真无干系,松知子美缘何需要?当众提及?
这是查出什么来了,一个个的,轩辕烈焱焉能不知?
贾少白到底是精明啊,不愧是贾太尉一手教导的。尽管在某些行事上他不认同桂子美,但是现?在桂子美是他的上司,有些锅他觉得自?己得背。
轩辕烈焱眼中闪过一丝厌恶的神色,面上并无多少表情?,他有意借题发挥,却又?只肯蜻蜓点水,好似一枚石子轻轻巧巧落入水中,早搅乱一池子人心,自?己置身事外,大有等人入榖之意。
桂子美心中冷然,自?从?张从?文去之后,贾如发越发的敷衍了事,只有涉及到贾府之利方才出面,明显的为贾少白铺路。
陛下看起来早已不是三十年前雄心壮发的陛下,可是一日只要?他盘踞在上面,别说朝中众人,就连一直在后面的荣亲王不也只是居于府中含饴弄孙。
曾原暗道?,贾如发果不负贾狐狸之名,只是贾少白能不能担得起,朝堂内只要?有他桂子美,十年内众人得只能为他让路,否则这二十几年他岂不是白干了?皇帝的鹰犬岂是二字能简单说明。
眼角睨见皇帝的视线,曾原悠悠接了话?道?,“既贾大人认罪一件事,这才多久,就弄得自?相矛盾,先?言官仓满库,后云账目有错,许自?有疏漏之处,却不能不说亦有欺君之嫌,贾大人这是如何当差的?还请皇爷明鉴。”
本着虽然贾家和桂府这弯弯曲曲的亲戚关系,桂伯舟和贾如发一脉本当相辅相成的,可惜了早年贾如发轻视了桂伯舟,只不过是妹妹家中庶子所?出的玩意儿而已。这样的人能出息也是有限的,不过仗着家中声望有口?饭吃罢了。
现?在即便桂子美声名鹊起,可是孙子现?在位居他之下,要?穿小鞋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贾如发心中虽然暗生警惕,不过亦以为皇帝的鹰犬罢了,改日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未尝诧异。只是目前不得不出维护之言,行维护之事。
众人见曾首辅所?言不过冰山一角,知情?的不知情?的倒出奇一致地沉默,眼下谷粮正是敏感之事。一时殿中寂寂,连呼吸声都能教人生出几分焦躁。
贾少白神色肃然,“皇爷圣明!”
阿爷曾私下说过,陛下为人看起来爽朗、性情?大方、颇有圣明之主之象,可是实际上却是……,若不是当年端佑皇后把持朝廷和后宫,连穆真帝都奈何不了她,又?岂能轮到轩辕烈焱上位,荣亲王在背后不知吐了多少血。
既然如此,还不如少说少错,贾少白低垂眼眸。
朝中众人只点头称是,一时又?交头接耳窃窃私议起来。
桂伯舟只道?,“台阁如何行事既有台阁之道?,皇爷又?要?如何鉴察,不是尔等此时所?能妄自?臆测的。”
还是这么滴水不露,曾首辅一脉听得憋闷。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事情?却并未摊开来讲。
“那朕就等着台阁给个说法,方才松知和子美既言府库出了问题,看来只要?开仓救济就能安抚百姓,众卿可还有要?说的?”
轩辕烈焱忍住哈欠望着前方,两侧忍忍作?痛,虽然他不信那些老鼻子道?士的成仙之说,最近他也不是不感到自?己处处的不自?在,那些养在太医院的废物却是一个问题都找不出来。若不是替他把脉的两人是父皇留给他的,他都怀疑被人渗透了。
他的百姓眼睁睁等着这些父母官去救,可这些人呢,却在这里明里暗里地较着劲!
松知和子美倒是不错,松知一心为民,子美一心为他,如果不是有这两人,这些人岂不是以为朕真的老了?
轩辕烈焱不知为何,总是忍不住去思量季成涛和桂伯舟,目光在两人身上看似游移一阵,很快便收了回去。
“近年澜沧江多灾,只靠朝廷一味地救济并非长久之计,除却常用的开仓放粮,降低税收、以工代赈、鼓励开荒之外,最重要?的是从?源头上堵其害。”
容王心中暗叹,稍作?停顿,将话?题引到水利方面,“澜沧江水利,向?来弊端多生,朝廷应优选精通水务之人,治水之法,既不可执一,泥于掌故,亦不可妄意轻信人言,是以必得躬历山川,亲劳胼胝。”
桂伯舟与季成涛对视一眼,沉声应道?,“王爷所?言极是,水利部门敷衍了事,尸位素餐,焉能堪此重任?皇爷当转都水监为他职,更选知水者代之。臣欲荐一人,原工部侍郎张玉景,张大人此人治水多有心得,不仅言之有物,且曾在入朝之前于大穆各地游历三十余年,还望圣鉴。”
桂子美如此突兀地忽举荐起张玉景,一时引得众人侧目,就连英奴亦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还没来得及开口?,便有人冷笑攻讦道?,“桂大人倒是举贤不避亲,就算张大人是桂大人的妻姐夫,可是张首辅才刚刚去世不到半年,张大人为人子孙当守孝三年。桂大人举荐此人,用意何在?”
这是暗示桂伯舟结党营私,以权谋私,不顾伦理孝悌。
一时群情?汹汹,眼看就要?吵起来,桂伯舟果断截住了众人:“诸位大人请明察,本官实则只因眼下当务之急,乃排水利之困,解百姓之灾。”
“守孝之事……”桂伯舟瞟了众人一眼,“只要?张玉景张大人能解困,解澜沧江之弊端,首辅大人亦会心有所?慰。本官绝无结党营私之意,亦无需徇私枉法,知法犯法,正如诸位大人所?言,不过是举贤不避亲罢了。如若知道?张大人之能,却不推荐,置皇爷于何处,置百姓于何地。诸君缘何咄咄相逼?”
轩辕烈焱早就听得心中不耐烦,现?在一听桂伯舟所?言,当下有所?决断,“子美此言有理。”
说着绕开众人,“这一回江水倒灌,损伤无数,疏浚修堤等事百废俱兴。既然张大人有能,何不用?”
当下让人传令让张玉景起复,且官复原职,却升为从?二品,直接越过吏部考核。至于现?在的左侍郎,依然是左侍郎,却是正三品。
众人心中暗羡,如果当年/以后自?己丁忧,朝中有人说一声,那岂会白白浪费好些年,甚至能不能重新起复都未知。普通百姓尚知朝中有人好办事,他们这些朝中人又?怎么会不知道?人脉经营的重要?性。只是这需要?的可能不仅仅是几年,甚至是几十年的时间。
轩辕烈焱眉头微皱,抬颌,一时犯难,说到底仍是钱粮空虚,捉襟见肘,受灾百姓仍需救济,正所?谓“一寸堤坝一寸金”,哪里有多余的钱粮来兴修水利?“钱银从?何处出,户部众人还需好好斟酌。”
桂伯舟早有准备,当下所?列数条以往的惯例,再根据实际情?况,斟酌目前可行的有效方案简单阐述。
轩辕烈焱耐性尽失,只想尽快结束朝会,回后宫,点头道?,“子美此举真乃良策,解朕燃眉之急也,此事就交付于你全权操办。”
朝会一波三折,至此众人才明白桂尚书用意所?在,兜兜转转一大圈,原在这上头,可他方才所?提官仓一事,到底萦绕于众人心头,不知后头又?是一场何等模样的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