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氏眼里闪过一丝羡慕,这个小姑子她是真的羡慕,娘家爹娘疼爱,大哥大姐二姐都把?她当眼珠子,上无公?婆做主?,妹夫也不曾从外面往府里带人,府里大小事她说了算,就算她只生?了一个孩子,也活得毫无压力。这三十余年皇城谁不羡慕她,活得始终如一,若不是眼角开始有些细微的纹路,谁能看得出这是一个年过四十的女人。
这就是命呀,虽说不蒸馒头争口气,这也得看和谁争了。
“你大哥前些天天气转变的时候,倒是过去了一趟,阿爹阿娘在那挺自在的。等我准备些东西,过两?天一起过去?岚娘可否方便?”
蒋氏笑着?应着?,转眼和陈秋岚说到,这也是个令人羡慕的主?儿,只是皇城里最高的那位还活得好好的,这位也不知道能不能有那个造化。这些年家里人有这个心思的不少,倒是没人敢开口。
现在公?公?退了下?来,老爷一个武将,早就搁在那了。她当然也希望大穆无战事,只是无战役武将要升职难于?登天,只能看老天爷赏不赏脸吃饭了。陈府若不是三个娘子嫁的婆家给力,至少在她养在膝下?的儿子长成之前,这大小宴席基本不会收到帖子了。
公?公?年过三十才中?举,近四十才入翰林,拼搏二十几年退下?来,除了一个清名,所谓的人脉早就用在三女婿身上了,陈府根本赶不上。加上自己肚子没出息……
想到这,蒋氏笑得越发?灿烂了,“若是方便,把?芊芊也叫上,她家哥儿都两?岁多了,阿爹阿娘心里惦记着?。这次倒是不见她过来。”
陈秋岚笑得一脸的满意,“这不是刚上身吗?等稳了再说。”
一时间女座这边恭贺声?不断,王芊芊是陈秋岚和王了一的大女儿,嫁的是户科给事中?蒋英峻的嫡长子,不过三年,现在二胎已怀,倒是运气不错。这媒还是蒋氏保的,她和蒋府是五服外的亲戚关系。
男座这边酒过三巡之后,席间气氛也愈发?热络了起来。众人无论?平日?里交情如何,都是打着?骨头不断筋的亲戚,这会儿子面儿上均是一片热络之色。
“恭喜妹夫高升!”朱谢光先干了一杯,这场博弈中?,他也是胜利者,皇城的商会会长之位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作为宫里锦缎、海味、房屋倒拭物?料等的供应商,他挣的这份名誉,让他在商林中?独占鳌头。
“不过平调罢了”桂伯舟含笑回敬。
“十三郎飞黄腾达,可别忘了你的几个哥哥!”桂二老太爷捻了捻雪白的胡子道。
“二叔说笑了,几位哥哥都是有本事之人,乃是十三的楷模。大哥诗酒仙的声?誉并不是浪得虚名的,九哥现在可是国子监的祭酒,虽不入朝,却能桃李满天下?。”
“再之四哥,牵连南越和大穆安定的桥梁,又岂是一般人能比?”
桂伯舟面儿上没有丝毫得意高傲的模样,客气地回答,倒是让旁边的桂青璋桂青词脸尴尬地笑了笑,却又对桂伯舟高看了几眼。
说到底,当年在怀化大将军府中?那些子纷争,归根结底大都来自“竞争”意识,加上资源就那么多。而此?时各自也算是前途已定,自然不会碍到别人什么。
再则,于?在座一些不知内情的人来讲,桂伯舟能够从张家那摊子中?脱身,还能看似平调却是依然是吏部这般实?权部门。说上一句飞黄腾达也着?实?不过,这皇爷身边头号心腹的名头却是越发?的坐实?了。
众人心中?自有一番思量,席间更是热闹非凡。
倒是杜子铭今日?直到现在都安静的有些异常,眼神从进门到现在都没有和桂伯舟对上过,不过是附和众人罢了。
桂伯舟倒是明白对方的意思,不过不以为意罢了。
晚间,送走了一众亲朋,杜子铭却表明还有事,暂时不走,让七娘子桂心书先陪弟妹聊天,“十三郎,我们走走?”
桂伯舟挑眉,“夜间清凉,姐夫不如随我到书房手谈两?局。倒是很久没和姐夫品茗下?棋了……”
未走的人还有朱谢光夫妇二人,朱谢光在桂伯舟和杜子铭之间扫视了两?眼,笑着?对五娘子桂心棋道,“我也很久没和十三郎还有妹夫一起畅谈了,不如娘子你今晚也留下?来和七妹她们聚聚,我们几个倒是可以秉烛夜谈一番,岂不美哉?”
杜子铭的意图不在此?,桂伯舟倒是无所谓地点了点头,书房离内院有点远,三人走得却不快。
一路上朱谢光本想说着?什么,却被桂伯舟冷清的样子和杜子铭一脸的我很生?气你别惹我给压了下?去。
到了书房,朱谢光挥退煮茶的小厮,自己亲自上手,“很久没煮茶了,十三郎和七妹夫今晚看看我的水平是否下?降了……”
杜子铭不吭声?,桂伯舟见此?摇了摇头,先执黑棋和杜子铭下?起了棋来,赢了两?局之后罢手一推,“姐夫既然今日?无心,不如改日?再下?。”
“来,尝尝!”朱谢光把?煮好的清茶往两?人身前轻放,一脸阴阳怪气的说道,“七妹夫今日?若是不舒服,倒是可以叫大夫过来看看。又何必如此?作态?”
“胖子临走前给我留了一封信。”杜子铭觉得和朱谢光待在一起都不能喘气,抬眉对桂伯舟道,“他说不怪你。”
“的确不该怪我。他这是自作自受……”桂伯舟直言,“忘记自己的主?子是谁,野心可以有,超过自己的实?力,过于?膨胀就变成狂妄了。”
杜子铭忍了忍气,望了一眼朱谢光,“如果你稍微抬手,胖子不会走到这一步。昔日?的情谊难道都是作假的?”
“呵呵……七妹夫,这个还是让五姐夫我来回答你吧!”朱谢光一饮而尽,“十三郎不是不讲情义?,是他张文俊不义?在先。况且,商场尚且如战场,而他倒是胃口大,商场和战场都想站,他输得不冤。”
看到桂伯舟喝了茶,朱谢光又倒了半杯,“这世上,最难买到的便是后悔药了。七妹夫你倒是合适去坐九哥的那个位置,如果你想在侍讲这个位置上走得更远一点,你真的不能只讲情怀,你得讲政治。”
看着?杜子铭一脸的不置可否,桂伯舟思索了片刻,这才开口道,“七姐夫可知皇爷如今的心病是什么?”
“呵……这大穆恐怕没有人不知的。”杜子铭冷笑一声?,除了子嗣,皇爷还能有甚么心病?
却没想到此?时桂伯舟却微微摇头,“子嗣虽忧,却不是皇爷的心病,皇爷隐忍多时,当年江南虽然整顿了一番,世家却在这十余年中?又卷土重来。这世家豪族只要还有一人,就能重来,在江南的那帮文人的心中?早就根深蒂固了。如果还有钱呢?有钱就有人,有兵。”
朱谢光也了然点头,江南历来作为朝廷粮仓所在,每年税收也大多来源于?此?。其重要程度不言而喻。而此?时江南主?官,两?淮盐运虽说开始基本上都是皇爷的心腹。
可是人心易变啊!
“就算如此?又如何,保他一命不可?”杜子铭不是不明白张文俊所犯之事之重,只是一看到他的留言,其中?的忏悔,心中?早就偏向于?他,“五姐夫行事倒是越发?的嚣张,岂不又是下?一个张文俊?”
“七妹夫抬举了!”朱谢光一介商人出身,杜子铭却是出身于?诗书之家,如果是前朝,他连和杜子铭一起入座付宴席的资格都没有。现在有这个资格了,自问不比这些读书人差多少,不比这些有官职在身的差多少,可是奈何有些人不是这样认为的。
两?人虽无明确的结怨,但却是一直碍于?桂伯舟还有桂心棋桂心书两?姐妹面和心不和罢了,偏这一回因为涉及到张文俊,两?人算是撕开了。
都不再是少年时期,况且对于?桂伯舟这个活了两?世之人来说,合则交,不合也无需多谈,“我心中?有自己的道,有自己的坚持。有些东西不能碰,那就是底线。既然道不相同,那就不相为谋。”
桂伯舟没有言明张文俊对明哥儿唆使之事。
杜子铭一懵,面孔涨成了猪肝色,一下?哑了火,看着?桂伯舟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愤而挥袖大步走了出去,连在内院的桂心书都没等,就直接离开了桂府。
砰一声?,朱谢光用力将杯盏往桌面一放,自顾自的说了起来,“张文俊死了就死,居然还对七妹夫留书挑拨,意图离间七妹夫与十三郎的关系。倒是枉费你向皇爷求情了。”
桂伯舟倒不认为张文俊会行挑拨之事,只不过是杜子铭的文人情怀罢了,“过去的事情便让它过去吧,此?事于?我并不碍上什么。”
“十三郎……”朱谢光嘴巴嗫诺了几下?,本来要说的话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倒是五姐夫,莫要踏错路了。”桂伯舟眯了眯眼,他吃肉从来不会不让人喝汤,甚至也跟着?吃肉,只是如果是想吃他的肉的,那就别怪他不留情面了。
朱谢光自然是一番拍胸膛的保证,桂伯舟不可置否。
只是在朱谢光临走前声?音缓慢而清晰道,“其实?七姐夫有他自己的选择,五姐夫莫要放在心上。”
朱谢光悻然,却没有回答,他和张文俊之间从来不需要他杜子铭说些什么。他相信,哪怕他将来也会被当狗烹,也不会后悔当日?的选择。
为这些良心不安?那是不存在的,可实?际上在张文俊伏法的前一天,他一直都保有联系,甚至还在一块儿喝茶了。
人之竞争,不一定伤人,但却一定要不悔。
朱谢光对此?深以为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