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遥远的异国他乡,钟晁估计东西送到的时间,专门从繁忙的日程里安排出一段空闲时间来。
【怎么样,东西都亲自送到她手上了吗?她心情好不好?】
为了第一时间掌握动态,钟晁不断在微信上骚扰着助理。
助理刚从“钟晁那傻子”这五个字里缓过神,看到消息,就又应激性紧张起来。
【钟董,东西叶钦小姐都签收了,她问您还有什么吩咐。】
省略掉那几个刺激的字眼,助理小心翼翼将回复发送过去。
【……没。】
钟晁在手机键盘上输入了内容又删掉,反反复复好几次,终于憋出一个字。然后又忍不住问:
【她看上去气色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助理想了想,侧面回答说:【叶小姐的声音听起来很洪亮。】
尤其是在骂他们钟董的时候。
钟晁一颗悬挂在半空中的心,这才缓缓放下来。
【你下周直接去找小王报道。】
钟晁结束了对话,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了一下,犹豫片刻后,点开置顶的那个对话框。
他与对方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一周前。
该说什么?
钟晁打开相册,点开那张管家发来的小玉人图片,准备靠这张图片开路,重启他与钦钦老婆的正常交流。
但,手指点在图片上,内心里又有些犹豫了。
他因为生日礼物别别扭扭,钦钦不但没怪他,还补偿了新礼物。他现在还用这个当话题,会不会自讨苦吃?
盯着叶钦大白鹅的头像看了几眼,钟晁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绝妙的主意——
他飞速点进自己的资料页面,将头像换成了小玉人的照片。
顶着与自己有五分像的Q版玉人头像,钟晁莫名地充满自信:钦钦看在小玉人的份上,应该会原谅了吧?
再一次点开大白鹅对话框,钟晁熟练地从表情包里选了一个卖萌的猫猫头像发出去,下一秒——
“钦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钟晁:?
·
将罪魁祸首拉入小黑屋出口恶气,眼前实实在在的问题却还要解决。
“钦钦,这是怎么回事啊?”韩静终于扶着厨娘的手,艰难地从空隙中找出一条道路来。
叶钦看见她这个时候回来,头更疼了。
“朋友送的东西。”她言简意赅地解释,“他可能误会了什么。”
这话说的,叶钦脸颊都有些微微发热。
就好像大放厥词说要走人,却几个小时收到了常驻的干粮一样。
“哎哟!”韩静的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发现叶钦口中“朋友”送来的东西,还真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仔细成这样,哪个朋友能够做到?
显然,这位神秘人物的心思昭然若揭。
“是男孩子吧?”韩静眨眨眼。
叶钦:“女的。”
站在一旁指挥工人收拾箱子的助理缓缓打出一个问号,抬起头一言难尽地看了叶钦一眼。
这位小姐没有心。
意识到叶钦不想与自己谈论有关朋友的话题,韩静也不再勉强,看着院子里满满当当的物品,她内心深处悄悄地放心了一些。
钦钦她这样……不会立刻走了吧?
想到这里,韩静的心情也好了起来,扬起声来指挥旁观的保姆和司机:“小柳,小汪,你们快进来搭把手。”
抬头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飞上枝头蹲着,将自己缩成一团的大白鹅,韩静转头找厨娘:“阿姨,别让鹅乱跑,晚上有空吗,把它炖给钦钦补一补。”
可怜见的,孩子早上都自己爬上去捉鸟了。
辛苦坐飞机赶路几小时,下机却要被炖成汤,将军愤怒地嘎了一声。
既然要杀它,为什么不一次在观里炖好了拿来?
杀鹅诛心!
·
由于钟晁派人送来的东西太多,几人忙忙碌碌了半下午才将房子收拾好。
等韩静回过神时,发现屋子已经挤得像个仓库。她小心翼翼地看了叶钦一眼,在意识到对方没有嫌弃的神色时,才悄悄松了口气。
“是得换个大房子了呀。”
家里多了一口人!
想到这里,韩静心里又忧愁起来,掰着指头数家里的存款。大房不受宠,这些年来,几乎很难从老爷子那里得到些补贴。
家里这套小别墅,还是三家分家时候的老爷子的馈赠,再想换房子,就得靠自己了。
可是钱从哪里来?
凭孩子爹微薄的薪水,还是她嫁妆的利息?
想到这里,韩静整个人都不好了。
“……钦钦,你在干什么?”
与陷入贫穷焦虑的韩静不同,叶钦忙完之后,没顾得上休息,反倒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四周陈设。
此刻,她的目光正落在客厅角落的水缸上。
说是水缸,着实是有些辱缸。叶家客厅里摆的这个水缸有半人高,呈朱褐色,浸着一丝油亮。缸外身上盘着一条烛龙,虎视眈眈地凝视着门口的方位。
缸内的设计也颇为巧妙,在隐藏的发动机的作用下,缸内储水不停被抽到高处,然后顺着蜿蜒的石质管道流下,呈现出潺潺流水的意趣。
韩静问话没得到答复,也不在意,只顺着叶钦的目光看过去,顿时笑了。
“你在看招财缸吧?去年的时候买的,怎么样?”
韩静虽然在问“怎么样”,但脸上却是求夸奖的意思。
这招财缸的购买和摆放,都是经由人指点过的。她还记得那个大师说,此处为开门的对角,是宅内的明财位,在风水学中,水通财,烛龙守财,摆上这招财缸,一定能财源滚滚来。
虽然说,这缸花了十万买来,似乎没起什么肉眼可见的作用。但玄学这事,可不就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不怎么样。”
叶钦想了半天,对上韩静期待的眼睛,仍然说不出一句违心的话。
“?”
“位置摆错了。”叶钦说,“房子坐北朝南,财在坎位。”
“……坎位?”
“西南方。”
韩静看着叶钦指的方向,与招财缸的位置南辕北辙。叶钦刚刚发过神威,钱慧还住在医院,韩静对女儿的本事百分之百信任。
既然,钦钦不可能错,不对的自然是之前的那位大师!
想起大师的介绍人——圈中的某位好友家里这两年持续亏损,她好像瞬间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大变。
“这个骗子!”
在贫穷的支配下,韩静的行动力惊人,立刻吩咐人来,打算给招财缸换个位置。
“稍等。”叶钦先一步阻止她。
韩静疑惑地回望。
“这东西不要放客厅。”
韩静惶恐道:“招财缸有问题?”
“不是。”叶钦诚恳地说,“它流水太吵了。”
“……”
·
叶家大房的工作人员表示,今天实在是太忙了!
工作好像春天的韭菜,一茬接一茬。刚刚才整理完钦小姐的物品,还没顾得上歇口气,夫人又有了新的指示。
“您确定,要把这个摆出去?”保姆阿姨小声问。
不怪她多此一举,实在是夫人以往……哦不对,是在今天之前,都对这招财缸爱得深沉。每次见她打扫卫生,都会吩咐要足够小心。
可现在呢?
竟让人搬进院子受风吹雨淋。
韩静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当然,它吵到钦钦休息了。”
“!”
闻言,家政们不由得心底打出一个大大的感叹号。心想这钦小姐真是受宠,不过是刚到家,太太就对她唯命是从。
“钦小姐,您看这招财缸,它要搁在哪里?”
搬动这缸着实不是件简单差使,也不知道它用什么材质做成,仅是从客厅到院落这一段路,员工们就费了不少功夫。
“随意。”叶钦说。
“?”问话人一言难尽地看了叶钦一眼,小声嘟囔:“听说有些东西不能乱放的……”
叶钦一听便知,这位开口问话的员工,也是个讲究人。
《宅经》曰:人因宅而立,宅因人得存。宅墓似荣华之源,得利者,所作遂心,失利者,妄生反心。
人和住宅之间的关系紧密相连,阳宅和阴宅的位置等是人荣华富贵的源头,反之,如果不注意其中的忌讳,反倒会招致灾祸。
“不用担心。”叶钦淡淡地说,没有解释的意思。
那人还想说什么,被厨房阿姨瞪了一眼,悻悻地闭上嘴。最终,他们将价值数十万元的招财缸摆在院中的枇杷树下。
工作完成,员工们打算撤退,转眼见叶钦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只得在原地等待。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叶钦的视域中,因为招财缸位置的移动,整个宅子的“气”变得活跃起来,不同颜色的气纠缠在一起,形成一片混沌。
不知道什么时候,院子里的风停了。待在墙角的自闭的大白鹅仰起头,嘎嘎嘎地朝叶钦叫。
“……怎么感觉有些闷?”韩静捂着胸口,喃喃地说。
叶钦没有理会,或者说,在这一刻,旁人说什么她已经无暇顾及了。她踱步向前,一步一步走得极缓慢,越是靠近招财缸,步伐越是艰难。
旁人看不懂她在做什么,正想问,却被刚开口质疑的小柳拦住。
终于,叶钦走到了缸前,伸出手,轻轻地往缸壁拍下。
“砰!”
一声闷响在附近所有人的耳畔响起,这响声闷沉,就好像是空气中有什么东西爆破发出的声音。
“刚是什么声音,我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打雷了?”
“你们有没有觉得被一股劲推开……”
风,重新流动。
烦闷之感也消失不见。
在叶钦的视线里,阴阳二气重新分割开来,水属通阴,原本别墅积郁不散的阴气,开始源源不断汇入招财缸,如春风化雨般融入地下。
一群人还在因为那声凭空出现的气爆声疑神疑鬼,叶轻语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你们在做什么?”
没有人回答她。
园丁曹大叔抬头望着半开的枇杷花,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果他没有记错,这棵枇杷树,已经几年没有开过花了。
“钦小姐,您……解释一下?”
叶钦也没想到,自己只不过是帮忙梳理气机,会造成如此大的反应。
她想了想,不确定地说:“大概之前天干燥热,枇杷树缺水了吧。”
水缸搬来,补完水,枇杷树一开心,不就开花了?
“????”
持续在一旁安静围观的韩静也看不下去了,但她毕竟还记得自己的责任,驱散围观群众:“去去去,都干活去。”
“可这花……”
“是你太累,看花眼了——哪有什么花?”韩静已经在考虑,半夜出门将枇杷花都摘掉的可能性了。
被忽视的彻底的叶轻语忍不住道:“妈?”
韩静转过身,连忙露出笑脸:“轻语回来了。快来看咱们院里的新布置!”
叶钦转身正准备进屋,谁知道抬眼间,视线凝固了。
在出门时还清清爽爽的叶轻语,回家时身上竟然带了“东西”。
一团婴儿状的黑气,正在对方的脖颈氤氲。
……刚刚才吃过饭的叶钦,突然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