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苍大柱爬起来,像往常一样,先给苍海柱一家子做了早饭,然后偷偷塞了两个个包子藏进怀里。他知道,苍珊在学校的伙食并不好,他要给她送过去。
然而——
张老师诧异的问:“什么?你不知道苍珊去哪儿了吗?她今天没在学校啊。”
苍大柱先是一愣,紧接着脸上的褶子都在颤抖,牙齿打颤,抖如筛糠,:“你骗人!她去哪儿了?你跟我说她去哪儿了?”
张老师哪里知道这些,懒得跟他说这么多,挣开他就要回去。
苍大柱追上去拉着他不放,最后被狠狠地推开,关在了门外。
他满心的茫然,呆呆的坐在地上:珊珊去哪儿了呢?她昨天不是答应了要好好嫁人吗?
一天,两天,五天,十天。
苍大柱终于悲哀的发现,他的女儿骗了他,抛下他跑了。
他茶饭不思,整日的呆站在村小学的门口,像一个失了魂的疯子,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
栗子妈回娘家串亲戚,回来的时候风风火火的跑到苍大柱面前,啐了一口:“你这个老糊涂,珊珊那么好的姑娘,你非把自己闺女嫁给石家那个王八蛋,他们家前面做弄死了两个媳妇,你还把苍珊往火堆里推,怪不得她走。”
很快,全村的人都知道了,苍珊走了,因为她父亲逼她嫁给那个煤矿上的石扒皮。
来上学的小孩子再也不会满怀希望的问他:“苍爷爷,苍珊姐姐回来了吗?”
他们远远地避开他,偶尔有两个小孩子会跑过来,恶狠狠的丢下一句话:“都怪你!你把苍珊姐耳机赶跑了!”
苍珊在村小学的这段时间,拉足了村子里人的好感,他们现在都在真心实意的唾弃苍大柱。
苍大柱走在村子里,就能听到耳边是那些人的指指点点,他们说:
“你看这个老糊涂蛋,跟后爹一样,卖女儿呢!”
“人家石向弘可乐死了,能捡个苍珊这么好的媳妇,大柱怎么想的?”
“没脑子呗。”
“……”
苍大柱浑浑噩噩的走回了家里,到了家门口,才想起了,自己已经不住在这里了。
他折身返回到苍海柱家中,刚进门,苍海柱媳妇的扫把就甩到了他的脸上,伴随着苍河的尖叫,女人哭天喊地道:“你个扫把星,你看看把我儿子祸害成什么样了!”
就在刚刚,石向弘带着人来了村子,二话不说把他们家打打砸砸,吆喝着要么还钱,要么赔他老婆。
可是苍珊人早就没影儿了,苍海柱去哪里找呢。可偏偏又是他最开始联系的石向弘,要把侄女介绍给她,现在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他们闹得动静这么大,按理说,邻居早该听见了。
可是苍河之前纵火,村子里的人早就不待见他们这一家了,只当做听不见,等到他们终于来了的时候,石向弘早就放完狠话,还把把苍河的腿给打断,嚣张的扬长而去。
几个邻居只把苍河给抬到床上就溜了,苍大柱一回来,正好面对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苍海柱刚刚为了护住苍大柱,也被打了几下,现在坐在地上爬不起来,看到苍大柱气的两眼通红:“你个老鳖孙,看着老实,心眼子可不少,自己收了石向弘的钱吧。钱呢?拿出来。”
苍大柱跟着留下两行泪:“老二啊,我怎么会收别人钱呢。”
苍海柱却不信他了,他面对石向弘那群流氓怂的不行,对苍大柱却狠得下心,喘着粗气从地上爬起来,冲着他就要动手。
苍大柱挨了几下,踉踉跄跄的跑了出来,内心戚湟,只好又回到自己破破烂烂的小屋里面。
苍大柱从前最恐慌的事情出现了,没人愿意亲近他,没人愿意养着他。
他从前最宠爱的侄子苍河,现在看他像是在看仇人,而他唯一的女儿也跑了。
又过了两年不到,外人见到苍大柱都会震惊,他怎么老的这么快。
是啊,他现在头发全白,整个人都缩成了一个小老头,就连走路都走不动了。
人一旦没了精气神,没了活着的奔头,就像是行尸走肉。
就在某一天,小栗子敲开了他的大门,递给他一个信封。
小栗子现在已经是大孩子了,稳重了很多,对他说:“苍珊姐姐一直想着我们村,联系了很多慈善组织和支教团队来给我们上课,她是个好人。”
他眼神复杂的看着这个身高不到他脖子的老人:“这是苍珊姐寄过来的钱,让我们帮忙每个月给你。”
苍大柱激动地抓着她:“她在哪儿啊?她在哪儿啊?”
“我不知道。”小栗子扭头就跑。
别说不知道了,就算是知道,他也不会告诉他的。
苍大柱站在原地老泪纵横。
依靠着每个月拿到的钱,苍大柱勉勉强强度过了一年又一年。
苍海柱不是没想过从他手里把钱要走,可是村子里栗子家护着,到底也没得逞。
在一年冬天,小栗子拿着手机,在他面前放了一个视频:
苍珊受邀参加学术报告会,在几百个人的报告厅中,站在台子上侃侃而谈。
她从大梁村出去后,认真复习回到校园,读研读博,成为非常有实力的教授。
她是那样的光彩夺目,气势逼人,由内而外的散发着力量。
苍大柱摩挲着屏幕,半天没吭声,最后哆哆嗦嗦道:“她在哪儿啊?”
小栗子回答:“苍珊姐在北京呢。”
苍大柱失落的垂下眼睛。
他再也没见到苍珊。
这个冬天还没过去,他就在某一个早晨,再也没有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