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海柱的算盘落空了,苍珊非但不听他的,还狠狠的顶撞了他。
他素来心机深沉,谋而后定,少有做不成的事,如今算是栽了个跟头。
偏偏苍山现在有是村里面的代课老师,茶余饭后闲谈的主角,名声越来越好。
大梁村小学几次被县里提名表扬,就在前几天,还有记者专门跑来采访,主要是采访苍珊,说她回乡支教,献身教育,还上了县电视台的栏目。
还有几个孩子几个蹭上了镜头,也跟着上了电视,家里都高兴坏了,跟过年一样。
大家心知肚明,若不是苍珊起的头,小学就不会这么红红火火。
现在提起她,都是称赞说她就是顶顶厉害、无私奉献的老师,是为了村里的孩子才回来教书的。
苍珊一跃成了村里的名人。
苍海柱想要她去镇上打工的想法,说都不敢说出来,生怕被群起而攻之,只好咽到了肚子里。
他心情不悦,在家里看着好吃懒做的儿子就不顺眼起来。
苍海柱当然不舍得打苍河,只是隔个三五分钟就指着他痛骂一顿,也不许他跑去飞车了。
苍河在家里憋的难受,好不容易苍海柱带着老婆去隔壁县走亲戚,这下子没人管着他了。
苍河逮到空儿跑出来,到镇子上跟一群狐朋狗友一起喝酒。
酒精上头,他忍不住发泄起来:“我爸真的是有病,怎么就知道管我?真是恨不得跟他打一架。”
他身边的黄毛嘿嘿笑到:“打一架呗,打到他不敢管你不就行了。”
苍河还没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摇摇头:“算了。也不能全怪他,都怪苍珊——就是我大伯家的那个女儿。要不是她不听我爸的话,把我爸气成了这样,我哪能连家门都走不出去呢?”
“那这么说,都怪那个丫头片子?”黄毛觉得名字耳熟,想了半天,最后一拍大腿,“哟,这不是我们前几年县里的高考状元吗?”
苍河嗤之以鼻:“状元?现在还不是在村旮沓里面蹲着教书?”
黄毛这次没顺着他说话了。
“原来这是你妹妹啊。怎么不早点说,也让我瞻仰一下学霸是什么样的。人家脑袋多聪明啊,没想到读完大学竟然回去教书了。”
他兴奋的跟周围人说起来:“哎,你们知道不,苍哥有个堂妹,是高考状元呢。”
其他人哄笑道:“那怎么苍哥脑子跟人家不一样呢?苍哥高中都没上吧,哈哈哈哈……”
苍河脸色沉沉,忍了又忍,一圈人还在继续说着苍珊怎么怎么样。
又是这样,每次别人知道苍珊,就会不住的惊叹赞美,还会拿他跟她做比较,衬的他似乎是一个智障。
苍河摔了酒瓶,起身就走。
他也没什么心思继续玩,天快黑了,他骑着摩托车往山上开。
路上火气渐渐下去了,可是一到村子里,看到了他的大伯苍大柱,他心里的怒火又蹭蹭蹭开始往上冒。
苍大柱好久不见他,专门在路上等着。
他之前被摩托车撞过,不敢走的太近,只能远远的站着,看到苍河停了车,就赶紧一溜烟跑过去。
“小河啊,在家里怎么样,我前几天在地里挖出了好些菜,装好了,你都带回去吃。”
“谁吃野菜啊,难吃死了。”苍河不耐烦的甩脸子。
苍大柱一点也不生气:“这野菜有营养,你们年轻人不喜欢,等我烙了菜饼子给你送去,香香软软的,你肯定喜欢吃。”
“苍珊在家吗?”
苍大柱回答:“不在,她马上就回来了,你今晚就留在我家吃饭吧,我给你做肉吃。”
他满心欢喜的讨好着苍河,回应他的却是一串摩托车尾气。
苍河连话都懒得跟苍大柱说,骑着车就走了。
他把车扔到家里,然后出门,从后面上了苍珊家的房顶,点了一根烟,躲在了房顶的草垛子里面。
等到夜幕降临,苍河用烟头点燃了一张报纸——就是报道了大梁村小学的报纸,上面还印着苍珊的照片。
一团火燃了起来,苍河拿它引着一根木头,对准了苍家侧面的一间小屋,甩了进去。
干完了这一切,苍河打了个酒嗝儿,摇摇晃晃的往家里走,回去躺到床上,一闭眼就睡着了。
*
苍珊家的这小屋子不住人。
早些年苍大柱砍了山上的树条回来编箩筐去卖钱,只是他粗手粗脚的,编的不好,老是被退货。
苍珊倒是很会编,可是自从她去上了大学,就不肯在做这个赚钱效率极低的工作,只有苍大柱偶尔会编一些,那些木头、枝条就都统统堆积在这个小屋子里。
苍大柱发现不对劲儿的时候已经晚了,小屋里堆积着的木头被一齐点燃,火光冲天,黑烟从屋子上面蔓延开来。
苍珊也看到了黑烟,加快脚步回到家,发现家门口聚了一群人。
“这咋整啊……”
“完了,怎么着火了呢?”
苍大柱哭天喊地的想往里面冲,苍珊手急眼快的拽住了他。
苍大柱眼睛赤红,苦苦的哀喊:“我的房子!我的房子!”
他哭的再心痛,苍珊也不能放他进去,农村的房子都是木头做房梁,火一旦烧起来,就很容易倒塌。这时候人进去了,能不能出来就不好说了。
村里好心的人来帮忙,可是一盆一盆的泼水根本无济于事,等到消防队从山下赶过来的时候,苍家连着的三间屋子已经烧的透透的,只剩下旁边的厨房和一间房间,墙壁也是黑乎乎的。
消防队的人对后续做了一些处理,进行了记录。
他们前脚刚走,有几个青壮年就远远的提溜着一个人走过来。
“就是他,他放的火。”
“常四亲眼看到他鬼鬼祟祟躲在苍珊家房顶半天,原来是给人家放火!”
苍大柱瞪眼一看,竟然是苍河。
“你这个畜生!”
他指着苍河,胸口起起伏伏,半天憋出这句话来,一歪头,气晕过去了。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几个力气大的把苍大柱抬进去歇着,然后继续商量怎么处理苍河这个纵火者。
苍河还是打死不承认,在地上滚来滚去,来回说着浑话。
村支书凑过去,闻到了浓浓的酒味儿,气的脸色发黑,恨不得踹他几脚。
他心里也为难,苍海柱平素在村里也很强势,虽然眼下不在,要是一个弄不好,回来恐怕要闹起来。
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的儿子。
苍珊突然开口了:“乡亲们都在,我有几句话要说。”
顿时安静下来。
“我爹对苍河怎么样,大家都看在眼里,那是当作亲儿子一样对待了。苍河在我家纵火,若是有个万一,我爹被烧死在里面,那真的是死不瞑目。我做女儿的,无论如何也忍不了。”
在场的人都点头,心有戚戚然。
大家平日里有时候也有口角纠纷,可是过去也就过去了,从没闹出什么寻仇的事端来。若是自己掏心掏肺对待的侄子给自己家放一把火,这怎么能防得到?那可真要活活气死了。
苍珊又说:“苍河不承认是他放的火,我也不是非要给他安这个罪名,送去让警察去查,要是不是他,我自然给他赔罪,要是他,我也绝不能忍了。要是大家肯帮忙,就把他送去公安局,我一定记住你们的恩情。”
苍珊恭恭敬敬鞠了一躬。
她本来身材就瘦小,在风里就会被刮走似的,眼下背景是被烧的七零八落的房子,就显得十分惹人怜惜。
苍珊话说到这份上,村支书也不再犹豫,当场应下来:“珊珊,你放心,我肯定把事情处理好。”
等到安慰和看热闹的村里人都走了,苍大柱也醒了,出门一看,院子里荒凉成一片。
他缓缓坐到地上,默默的开始流眼泪。
他这一辈子什么都没干成,这栋房子就是他唯一的骄傲,可是,现在都没了……
苍珊挑了两桶水,把唯一幸存的房间里里外外擦了一遍,又把火烧完的灰烬也扫干净。
工作量太大了,她一个人做的很辛苦。
苍大柱一直过了许久才缓过来,这个时候眼里才看到了女儿,声音颤抖的问道:“珊珊啊,我们以后咋整呢?”
这个时候的苍大柱,孤苦无依,看起来格外可怜。
苍珊把扫把毛巾放好,淡淡道:“我已经把屋子收拾好了,你先住着。支书已经把苍河送去派出所了,到时候他们家该怎么赔就怎么赔。”
苍大柱像是被雷击中一样,急切的问道:“你怎么能把小河送去派出所呢?”
苍珊:“他纵火,难道不该进去呆两天吗?”
苍大柱急的团团转,这下子似乎都想开了:“房子已经烧了,人可得保住啊,你怎么能这么没有人情味儿呢?我可怎么跟海柱交代啊。”
果然,苍河比什么都重要。
苍珊不再跟他多说,收拾了一大包行李,背在身上起身准备走。
苍大柱愣住了:“你要去哪儿?”
苍珊头也不回道:“既然你总是嫌弃我这个那个,那我也就再也不管了。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从此跟我没任何关系,我搬去学校住了。”
她背影坚决,苍大柱看着看着,心里泛起恐慌来。
就好像她走了,就再也不准备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