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大结局(中)

入秋时分,秋风瑟瑟,一封信也?辗转送到了萧玉锦手中。

安阳王失于轻狂,陈、云两州夹击之际,内部又骤然生乱。萧重去援时已经迟了,安阳王被困于登县,几次突围不成,终究殒命。

当然安阳王写这封信时,心情?也?是很复杂的。

当初萧玉锦抛下荣华富贵,跑去念善会谈理想。王妃说服了自己夫君,给萧玉锦谈了一笔投资。安阳王其?实并不指望这笔投资能有回报。

一个有远见的投资者,有时候投资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占领市场。

可现在,安阳王自己死于投资风险,萧玉锦却在念善会开出了花儿。

人生在世,境遇本也?难说。任是出身高?贵,你所持的荣华富贵也?不是永远存在,也?不能一生一世都如?此。

安阳王给女儿写这封信时,处境也?很危机,或许他也?预料到什么,想要给儿女留下些话。

萧玉锦拆开信,信大?半是母亲写的,无非是劝她好自珍重,今后要自己照顾好自己。没?有一个善于谋算娘亲永远等着她回家?,女儿之后便要思虑周全一些。

安阳王不过?在信末添了几笔。

“人生如?朝露,年岁终有枯时,此岁何所去,当求了无憾。既求无憾,生死也?是寻常事?,汝也?不必在意。”

当求无憾?萧玉锦眼眶已满是酸意,泪水轻轻的滴落在信纸之上。

她慢慢的将这封信捂在了心口,感觉到自己心口泛起的微酸热意。

其?实萧玉锦离开安阳王府,就已然心中发誓,无论会遇到怎么样?危险,她也?不会再回去躲在父母翅膀下。然而她的心里,仍然有着一个家?,在这个家?里面,自己永远是受宠的女儿。

萧玉锦的心里骤生一抹酸楚的孤单,却知晓自己会继续走下去。因为这条路,本来便是她自己选的。父母的在天之灵,也?是希望萧玉锦可以怀着希望好好活着。

萧重跟原著一样?,断了一条腿。

安阳王也?不盼着这个儿子再重振事?业了,他临死前给萧重的信,便是让萧重远避海外,好好苟着。萧重跟安阳王不同,萧重并不是一个把雄心视为性命的人。在念善会的帮助下,萧玉锦也?顺利送自己兄长离开。

当然这其?中也?有一个小小的插曲。

顾罗衣是安阳王的门客,对?安阳王一向忠心。这一次他护着萧重远离中原,也?有一去不回的意思。

萧重是个重情?意的人,自然也?会有几个真爱的下属。

重情?意也?有重情?意的好处,萧重虽不算是个合格的政客,却是令人喜欢的朋友。这么一瞧,死去的安雪采怕是要馋哭了。

顾罗衣不离不弃,陪萧重远遁开荒,并没?有另择新主?,倒是一场佳话。

不过?顾罗衣离去之际,却给越红鱼送了一件礼物。

顾罗衣切下了自己一条手臂,做了简单的防腐,打包送到了越红鱼跟前。

慧法、莫应玄已死,顾罗衣一副我懂江湖规矩样?子向越红鱼赔罪。

安阳王确实是当世枭雄,可他也?没?那?么白。

他一边送女儿去念善会,一边跟王润勾结,准备搞死越红鱼。

顾罗衣名声颇佳,日常也?许是个大?好人。可他既然对?安阳王忠心,那?么便会为安阳王做一些原本不会做的事?情?。

越红鱼瞧了瞧,就将这条手臂灰化掉。

人生在世,有时候还是要装装糊涂的。

安阳王已死,那?么当初安阳王升起的隐秘心思,也?没?必要让萧玉锦知晓。

越红鱼手指轻轻擦过?了小鱼剑,任由这柄剑掠过?了清越的剑鸣。

伴随安阳王的逝去,天下豪杰的野心就像野火一样?点燃,从前脆弱的宁和也?是一去不复返。

那?把火熊熊的燃烧,燃到了大?胤每一处。而这般湍急的河流之中,有人冷眼旁观,寻觅对?世家?最有利选择。

王润不觉得王家?要撸起袖子自己干。

王氏集团是评估项目进?行投资,而不是自己去创业。

这千百年间,这些世家?大?族能屹立不倒,便是源于娴熟的反复横跳技巧。

有潜力的人,便会成为这些世家?大?族的自己人。一旦不能成为自己人,那?么王润就会千方百计将之抹去。无论是曾经的章龙太子,还是雄心万丈的安阳王,都是这样?子的对?象。如?今这两人的名字,已经不存于世上了。

要说他有什么不顺意的,便是针对?越红鱼计划上的失败了。

王润心中唏嘘不已,还劝自己大?度些。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那?也?不能尽求十全十美了。

如?今乱局已成,也?算是随了王润心意。

那?么王润也?静下心来,等着观赏自己的杰作,再从中挑选世家?下一个猎物。

结果?王润却是震惊了!

他最厌恶念善会,可念善会却发展最好,卷得最快。念善声势浩荡,所以令旗帜一出,方圆百里百姓尽相奔赴。

比起其?他地方豪杰,念善会让利最多?,可以说是降维打击。

这世间又有几人甘心为奴,世间百姓心中自有一把赤火,那?是人心最真切的渴望和梦想。这股火焰本就是一股力量,是藏于芸芸众生间一座宝藏。

曾经的唐鹤不过?是村里落地秀才,竟也?轰轰烈烈扯了一把旗帜,令天下人震惊了一把。

唐鹤不能久持,那?是因为他崩了,他只把这把火视为权力的密码,而没?有真诚以待。

如?此三年光景匆匆过?去,继安阳王之后,念善会推入京城,兵不血刃收服禹都。

说来这件事?还很有故事?性,禹都大?门还是大?胤皇族自愿打开,甘愿受降,免去毁城之祸。

促成此事?乃是曾经逃去王家?的锦安??主?,据闻大?胤的前密首卫玄也?掺和其?中。

这位锦安??主?竟肯抛去皇族荣耀,也?不找个世家?或者军阀什么的投靠当吉祥物,她竟降了念善会。

如?此一来,不但避免了许多?折损,更令天下震惊。

毕竟禹都皇族如?此举动,还是非常具有象征意义。

王润不可能不生气,他自是气得要死。

念善会稳扎稳打,根基打得扎实,已不似三年前的安阳王那?般容易被人所趁。

王润搞掉安阳王,竟似替念善会拔去了棍上的尖刺。

别人也?许不这么想,可王润却不大?受得到心里的声音,心里郁郁竟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年入秋,生气的王润还感染了风寒,生了一场病。

照顾他的自然仍然是商云裳。

商云裳一脸关切,眼底透满了怜惜,嗓音也?是温温柔柔的:“阿润,起来吃药了。”

漆黑的药汤散发出一股子的苦味。

不过?所谓良药苦口,商云裳觉得王润也?应当多?喝两碗。

王润却任由几上药汤慢慢变凉,他瞧着眼前这张温柔亲切的脸庞,心里却流过?一抹寒意。

锦安??主?从前不过?是个任性浅薄的女孩儿,她有着父母的宠爱,脆弱的骄傲,以及一些不切实际的憧憬。可是三年前锦安??主?经历了变故,人却变了。

到如?今,锦安??主?竟一心念着念善会,说动大?胤皇室向念善会投诚。

他甚至想到了锦安??主?改变的契机。

在锦安??主?身心受创,孤苦无依时,有人却让锦安??主?重新笑起来。

那?时候照顾锦安??主?的是阿裳,夏日的阳光落在了小白花上,白花花的一片。

那?时候王润只是觉得失望,并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

他想起是商云裳提议让锦安??主?离去,重回禹都。他甚至想到,这么些年来,商云裳必定跟锦安??主?书信往来,互通消息。

游说大?胤皇族归降,单凭锦安??主?一人之力,只怕也?是不能。

商云裳还操纵着当年章龙太子的旧部,而且她还那?么聪明。

如?今这个女人就在自己面前,一脸温柔。

王润忽而很想冷笑。

他瞧着商云裳:“念善会既讲究什么平等,那?么曾经萧氏皇族的尊贵也?是荡然无存。你说如?今念善会占据禹都,念善会又会如?何待之?”

商云裳一双眸子清亮,两道清光落在了王润面颊之上。

“那?自然是做做典型,让皇族子弟种种地,养养猪。这样?方可告诉世人,就连曾经皇族也?需要自食其?力,你还有什么借口不努力。也?许萧氏还会被加以审视,重点监察,生恐有野心家?借助皇族身份再生事?端。从前的锦衣玉食没?有了,日子想来也?会很辛苦。”

“不过?——”

“不过?日子一长,这些都会过?去的。若念善会能一统天下,国泰明安。伴随时光推移,所谓皇族也?再不是什么要紧之物,更失去了号召力。到那?时候,萧氏也?终会自由。也?许到那?时候仍有人觉得前朝皇族头衔很有趣,可那?已经旧日里的尊贵,大?胤也?早就亡了。萧氏族人或经商,入仕也?不是不可能。只要官儿不要当得太大?,大?约也?没?什么要紧。这一族可以靠自己努力过?上富裕生活,只是永远远离了权力中心罢了。”

王润瞧着她,眼神一点点的发凉。

商云裳这是不要脸承认了,她甚至一点儿求生欲也?没?有。

商云裳摸着开始发凉的药碗,再次友情?提醒:“阿润,该吃药了。”

王润却拒绝吃药。

他闭上言,嗓音里也?透出了一股子冷意:“在你瞧来,念善会是一定会赢的,对?吗?”

商云裳微笑:“世事?无常,本也?难以预计。不过?因为有阿润你,王氏却一定会败。”

“在大?胤东南,有南楚小国,阿润,你也?经营多?年了。你在那?处收买人心,修屋造堡,招兵买马,已将一个小国控于掌中。这么些年,王家?小半财富转移那?处。你盘算得很深远啊!王家?若在中土受到重创,也?有一处退路可去。至少王氏可退居南楚,在那?里当当小国皇帝。这也?难怪,你就是这样?,凡事?不肯出头,不愿进?,只思退。哎呀,你可别误会,我也?没?想过?要毁你王家?退路。”

王润冷冷的瞧着她,商云裳则慢慢的凑向前。

“正是有你这番布置周全的退路,王家?才一定会败。你笑安阳王冒进?,却不知这些年王家?已失血勇进?取之意。一个人呆在幕后久了,到最后并不是隐藏了自己实力,反而是失去了直面风雨的勇气。你说若有一日,王氏当真需跟念善会对?上,又有几人肯不惜生死,以血勇拼杀?有多?少王氏族人想的是退居小国,安稳苟且?”

商云裳开嘲讽:“不过?这也?是必然之事?。因为阿润你这样?子一副性情?,所谓不战而败,正是如?此。”

王润嗓音沙哑:“走着瞧!”

可他一颗心却不断往下沉。

若这是商云裳的目的,那?这么些年来商云裳人在王家?,则必定会设法让这种思想润入王家?高?层。

商云裳也?瞧出了王润心思,她摇摇头:“这怪不着我呀,这么些年,王家?也?有朝气蓬勃的少年郎,有锋锐进?取之意,有少年人的真诚。可是,你并不喜欢,对?不对??”

那?个喜欢唐焦儿的王恒就是如?此,可王润不喜欢这种人。

因为年轻锋锐的少年郎,总会有一种天真,或者也?可评价为愚蠢。

那?么王润见着就觉得可笑。

王润闭上眼:“这么些年来,你是不是很是恨我?”

商云裳微笑:“你又瞧错我了,就好似我和你说的那?样?,以前的事?,已经是过?去的事?,不要紧了。”

她这么做,只是王恒不配罢了。

这个男人不配支配天下。

房间里安静了一阵子,王润方才开口说道:“那?这些年来,你对?我——”

他说到了这里,忽而迟疑起来,言辞里有些犹豫。

不过?这意思还是很明显了,商云裳是明白的。

商云裳沉吟:“若说实话,我确实没?有喜欢过?你。”

王润脸色又白了几分。

他睁开眼,眼底有狠毒的锋利:“你喜欢谁?卫玄?他从前效忠章龙太子,和章龙太子情?意非凡,你大?约很在意这个故旧。又或者你自幼假扮男儿身,故而你虽然是女子,其?实也?是喜欢女子的。难道你喜欢越红鱼,每次提及她时都很是称赞。”

商云裳噗嗤笑了一声。

“唉,阿润,不知道你还记得安雪采吗?”

王润当然记得这个人,这个人还是个很上不得台面一个人。

商云裳拿他来举例,正是因为安雪采low。她微笑:“安郎曾经也?是个很自信的人,觉得我应该喜欢他。我若不喜欢他,则必定另外攀了个高?枝。可是呢,我不喜欢他,跟别的事?情?有什么相干。阿润,你该明白我的意思的。”

王润当然明白这个意思,他只觉得胸口一口热血躁动,十分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