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月娥好似吃了口?凉水般,忽而清醒过来。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为了安雪采缕缕行险,乃至于把自己放在后一位。
兰月娥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肺腑间也不?觉染上了一缕酸意。就?好似这一次,若不?是为了安郎造势,事情绝不?会如此。
自己行事一向谨慎,便算为了郑贵妃做活儿,本也可以低调一些。还不?是她揣摩安雪采得心意,替安雪采寻个机会针对念善会。
说?也奇怪,这一瞬间兰月娥对安雪采强烈的执着欲顿时消失。
她以自己性命,博得安雪采站在自己这一边。可突然之间,兰月娥觉得自己愚不?可及。
兰月娥简直不?明白自己片刻前为何那?般疯狂。
是因为自己咽不?下这口?气,非要跟萧玉锦那?个公?主争,争自己谁能赢?
兰月娥一回过神来,便生出浓浓求生欲。
不?过她想了想,终究没有站起来,继续保持自己痴情慈母的姿势。
现?在她已经跳到这个坑里面了,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
安雪采会令人瞧着,念善会肯定也令人窥探。万一闹出点儿动静来,别?的不?说?,那?位越剑仙怕是会提剑杀来。她那?几个手下,能顶什么事?
坑跳都跳了,这时候再闹,是无智之举。
兰月娥心里再有求生欲,也克制自己跳起来的冲动。
她讨了几块桂花糕,轻轻咬了一口?。
小时候家里人卖了她,便给?她买了桂花糕。兰月娥捡了一块吃了,舌尖尽数是甜腻之味。
兰月娥咽下一块,便瞧瞧自己生下来的孩子。
天儿现?在已经八个月了,也开始吃一些辅食。兰月娥将?糕嚼碎,口?对口?喂了自己孩子。
就?像她跟雀儿讲了自己小时候的故事,再赏了那?孩子桂花糕吃一样。
旁人见了,只觉得她慈爱,也看不?出这其中诡异之处。
听到了安雪采的脚步声时,兰月娥仍保持垂头?温柔的姿势。她伸出了手,隐秘的掐住了孩子的咽喉,稍稍用力,只怕这娇嫩咽喉就?能捏个粉碎。
别?人自然不?懂她,她自然是有情之物?。就?好像之前的兰安,察言观色觉得她喜欢雀儿,这也没算看错。
那?孩子跟她一样,出身贫寒,又被父母所?弃。若她不?喜欢,也不?会招那?孩子过来,浪费时间喂她糕吃,再给?她说?故事。只不?过她待人的情意,原本没几个人能懂。
她也是爱儿子的,但安雪采若不?肯饶速她,也不?能让安雪采白得一儿子。
那?些心思流入了兰月娥的脑海,使?得兰月娥面颊之上增了几许古怪异色。
她抬起头?时,却是一脸深情和柔顺。
安雪采一心向着那?位明玉公?主装高贵,可他骨子里却并没有真正的高贵。
那?份高贵,也是安雪采消受不?起的。
安郎还是爱自己,喜爱自己为他出谋划策。
他要是真那?么义?正言辞,干干脆脆,一刀结果了自己这个坏女人。只怕他舍不?得。
事已至此,无论兰月娥愿意还是不?愿意,都是要继续演下去。
这既让兰月娥觉得恼恨,又使?得她觉得刺激。
她当密首时,也炮制过几个自命清高,不?知进退的官儿。
兰月娥花样儿多,手段狠,她最喜爱便是撕开那?些道德君子假面具,看着他们?道德崩溃后可怜虫一般模样。
就?好似骑长?说?的那?样,这世上每个人都有一个价码,单单看出不?出得起。
又或者,这个人舍不?舍得出。
那?种刺激的感觉涌遍了兰月娥的身躯,使?得兰月娥的肠胃感受到刺激微微酸疼。
然后一片手掌落在了兰月娥的脑袋上,旋即抚上了兰月娥的面颊。
男人动作微粗鲁,却也透出了几许温柔之意。
“这津州之地,还是我说?了作数,轮不?到旁人言语。阿娥,你也轮不?到旁人管教。”
兰月娥一下子便懂了,一股子甜蜜的喜悦之意顿时涌上了兰月娥的心头?,使?得兰月娥心尖儿微甜!
那?些甜蜜也并不?是来至于爱情,而是来至于胜利喜悦。
萧玉锦终究“做错了”。
安雪采年逾三十,又是一方之主,身边从不?缺奉承和仰慕。这样的男人,自然喜爱年轻高贵的女孩儿。可他不?喜欢这样女孩儿板起脸孔教训自己。
若萧玉锦说?错了,可能安雪采还会一笑置之,可偏偏萧玉锦说?对了。
他确实为了驱逐念善会,没有深查这件事情。他虽不?知道这么干的是兰月娥,却有意借此事驱除念善会。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眠。
现?在闹成?这样儿,安雪采受不?得别?人轻视。
尤其萧玉锦还那?么聪明,看得那?么透。她的年轻和高贵是那?么扎眼,令安雪采都喘不?过气来。
此刻自己再献出兰月娥,又像什么?兰月娥虽然恶毒,可现?在谁都知道这女人是自己外宅,还生了个儿子。他觉得自己把兰月娥献出了,显得姿态太低。
兰月娥内心对安雪采进行分析,将?安雪采分析得透透的。
年轻的女孩子固然聪明,却犹自有些涩味道,说?话还不?够圆滑,尚有几分意气。安雪采爱她的真,却厌她的涩。
安郎三十多岁年龄,有了一定资产,已经低不?下这个面子,顾忌得也多。他也不?是二十多岁毛头?小子,还讲究个血气之勇,什么都要黑白分明。
同时这个年纪,他又还未有真正老辣,为了利益可以脸皮放在地上踩。
前年南安王进京,六十多岁人了,封地上并不?安分。他被卫玄胁入京中,还挺着身子骨跳舞以悦陛下,脸皮都不?要了。可这又有什么,骑长?说?这样的人,才最是无敌。满京城的人都取笑南安王时,骑长?眼底却无半点讥讽,反倒有着冰冷杀意。
唉,安郎现?在,却还受不?得这个。
入红花卫,掌密首之职,兰月娥学的东西很多,最重要的却是分析人心。
这么想着,兰月娥手指头?轻轻的从孩子颈旁移开。
她抬起头?来时,双颊如娇花般娇红,眼底含情脉脉,尽数是仰慕之意。
谁看到兰月娥这样眼神,都知晓她以夫为天,将?安雪采当作天神一般存在。
可兰月娥却想着属于自己的人生哲学,欲取之,先予之。一个人要想将?另外一个彻底掌控手中,便要做出一副没有他会死的可怜样儿。
谁也瞧不?出这般眼神下隐匿的心思。
安雪采也瞧不?出来。
安雪采也没汲取他原本那?个世界身居高位者被拉下马的教训,终究还是将?兰月娥给?保下来。
津州闹腾一圈,仍未将?兰月娥给?挖出来。
反倒津州城中传出一些流言蜚语,说?兰月娥乃是为朝廷办事,是红花卫的密首。惹来红花卫记恨,人家今日不?好理会,以后便难说?了。
这么一说?,原本那?些个苦主声音也低了些。
这般手段,倒瞧出几分兰月娥的影子。
无论如何,念善会也借着这件事情引起来愤怒,将?津州兰月娥的眼线清剿了一番。
越红鱼自从接手了系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状态。
兰月娥分明已经解除了男主降智光环,好感度却还很高。
安雪采身居高位,兰月娥大约也是存了投资的心思。
说?到底,大胤王朝已经摇摇欲坠,红花卫上头?还有个骑主卫玄压着。陛下信任卫玄,因为卫玄能压住京畿周围骚乱。兰月娥善于诡谲之计,可名声不?好,也没能镇住一方安宁的本事。她就?适合打辅助,也不?敢奢望顶下自己那?位上司。
思想下去,兰月娥觉得跳槽到侍候安雪采也不?错。
兰月娥行事还比较没底线。
她若是叶凝霜,才不?理睬那?个女儿。安雪采想要生儿子,兰月娥就?拼着生儿子。
她还不?像萧玉锦那?么矫情,萧玉锦还希望什么爱情,追求点正义?,抄个诗都碍了她的眼。也只有养尊处优的公?主,整日里还琢磨些这个。
那?些都不?重要。
兰月娥是个现?实的人,她就?图借着安雪采发?家,把安雪采当上司侍候。安雪采也还有些家底儿,兰月娥还从他身上看出一些企业前景出来。
这么一来,兰月娥的高感度居然居高不?下。
渣系统气得炸裂:由着她死!
萧玉锦也窥出了几分端倪,待雀儿身子好些,她便挑了雀儿随自己离去。
能将?雀儿救下,也算是缘法一场。
慕从云还是打扮得一丝不?苟,头?发?梳得整整齐齐。
马车中,他眼观鼻,鼻观心,看着萧玉锦雪白手掌轻轻叠在膝前。他没有抬头?,去瞧萧玉锦花朵儿般的秀丽脸颊。他苍白的脸颊,蓦然泛起了一抹血色,又迅速压下去。
他人前冷傲,可每次对着这个比自己小许多的姑娘,总是不?知晓说?什么才好。
好半天,慕从云才缓缓说?道:“公?主不?开心?”
萧玉锦摇摇头?:“没有,慕城主。我,我现?在很好。”
她自然还好,不?知怎的,这一切也不?似萧玉锦想象的那?么伤心。
她没有不?开心,若说?起来,萧玉锦只是觉得遗憾。
安雪采虽不?似自己吹捧那?般悲天悯人,正义?仁慈,总归是一方之雄。一个兰月娥,若是为敌,安雪采也不?是得罪不?起。这些年来,朝廷政令难出京畿之地。卫玄也还罢了,兰月娥那?等声名不?佳的密首也算不?得什么了。
可安雪采偏生与兰月娥搅合在一起。
人生最可怕的,不?是与兰月娥那?样的人为敌,而是与兰月娥那?样的人为友。
与此等人相交,只会一点点的,被拖入污泥之中。
想到了这儿,萧玉锦也禁不?住抬起头?,轻轻一笑:“慕城主,世间之人终究会被名利所?误,只有你和越剑仙这样武尊才能超脱俗事,点尘不?染。那?样子,才是真正仙人般的干净高洁。”
慕从云微微一怔,旋即感觉一股子热气涌上了脑门,一颗心也跳得快了半拍。
一瞬间,他也俗念顿生,心尖生出一抹隐秘的期盼。
可瞧见萧玉锦面上神色,他又好似被浇了一盆冷水。
萧玉锦脸上只有尊敬之色,她显然从来没觉得慕从云是可以用来谈恋爱的。
慕从云那?些心思,她竟一点儿都没察觉。
慕从云剑伤好得差不?错了,可此刻犹自微有疼意。
不?过他心里这么戏多,面上却一片平静如水,只轻轻得嗯了一声。
这般酸涩暗恋之中,与原著慕从云可悲结局交织,竟隐隐缔造了一片血色的孽缘。
风吹动了竹叶,越红鱼青色的小鱼剑犹在鞘中。她手指轻轻一挥,那?片竹叶顿时被轻轻劈开成?为两片。
如今越红鱼身负各种剧透,她不?但武力强横,简直算是这个世界上半个先知。
她不?觉轻轻的想,自己跟慕从云可是个不?一样的武尊。
萧玉锦离去的消息传入了安雪采耳中时,安雪采心底也生出些惆怅之意。
他慢慢的伸出手,轻轻的拂过了兰月娥的脸颊,淡淡说?道:“以后你做什么,都要听我吩咐,绝不?能自行其是。”
兰月娥轻轻的嗯了一声,显得十分柔顺。
可兰月娥心里却不?以为然。要说?真正的柔顺,要数蕊儿那?丫头?。可现?在,安雪采哪里还有心情搭理她?安郎就?是做作,他瞧上自己哪一处,需要自己哪一处,兰月娥比他自己个儿都还要明白些。
阳光轻轻从窗户之中泄落,落在了桌几之上。
这缕阳光是落到了于青州的枯花山上,落在了莲花教圣女唐焦儿的房中。
这位莲花教圣女不?过十六岁,近日里却是声望日隆。她被莲花教的信众称之为佛母,甚至连圣女二字都鲜少提及了。因为佛母二字,才能凸显这个莲花教精神支柱的逼格。
大多数莲花教的拥护者,皆是被唐焦儿神迹所?诱。
他们?相信这个世界有神迹,自己等人死了还可复生。
桌几上摆着雪白的宣纸,这些宣纸在唐焦儿的剪子下开剪,剪成?了各色漂亮剪纸。从前唐焦儿就?是靠这手剪纸技巧糊口?的,那?时她才九岁,是个乡下姑娘。
母亲教了她这一手剪纸技艺,让唐焦儿能帮衬家里赚个零花。
不?过那?也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现?在的她,自然也不?是乡下的小村姑。她皮囊虽出身低贱,却有着无比高贵灵魂。她是佛母转世,身怀异能,可以撒豆成?兵,可以把剪纸化为活物?。
莲湖教这么宣传,相信的人也是不?少。
一想到了这一些,唐焦儿内心就?隐隐有些厌恶,甚至有些恐惧。
一开始哥哥说?动村里的汉子,反抗官府剥削,唐焦儿也是赞同的。
可渐渐,这一切也变了味道。
哥哥读了几年书,也比旁人要聪明。他为了吸引更多人加入,也搞了些小花样儿。
唐焦儿那?时候年纪还小,可手指灵活,已经会变些戏法魔术。
可渐渐的,这些事情越发?不?可收拾。
现?在的她,在莲花教地位越发?尊崇,旁人不?可直视。可她越发?高高在上,一点儿也不?像个真正的活人。
唐焦儿这样想着,手下的剪刀好似有自己意识一样,剪了个小小的男子影像。
是安雪采!
一想到安雪采,唐焦儿的心里面也是浮起了一抹暖意。
她那?位教主哥哥唐鹤这些年越发?得意了,甚至自封大慈大悲弥勒佛转世。妹妹既是佛母,他这位兄长?岂能寒酸了去?
可她知道兄长?只不?过是个读过书的村汉,自己也不?过是个会剪纸的村姑。
反倒是安公?子那?样的人,才是真正的人中龙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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