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戏子唱腔婉转,身姿婀娜。在座几人却无心观看,秦送雪蹙眉,好半晌才舒展开来,缓缓道:“事到如今,民女也不怕丢丑了。”
“京城多数人都知道我三妹嫁了府上的下人,原本三妹瞧不上那人,也不知他耍了什么花招,竟让三妹眼睛瞧不清,听什么信什么,不顾府上反对,一定要做那下人的妻子。”
“起初父亲自然是不同意,可架不住三妹一哭二闹三上吊,隐约有了动摇之心。”秦送雪唇角下拉,脸色冰冷,“可那时我们依旧坚决反对,倒不是瞧不起下人,只是那人有诸多毛病,并非良人,我们担心三妹跟了他,往后会受委屈。”
这倒是一语成截了,林安影想起那日夜晚,冷风中对自己妻子拳打脚踢的男人,确实不是个合格的丈夫。
秦送雪叹道:“父亲虽动摇,可也并未头脑不清楚,当下便拒绝了三妹。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谁知那秦见欢居然找到父亲,他与父亲说了一堆,大抵便是真爱难得,不应因为身份不同而毁了一对佳人。”
秦送雪冷笑道:“秦见欢生母长得漂亮,又去的早,说起三妹的事之时还提到了自己的母亲,父亲一听,也不知怎么回事,竟心软起来,觉得对不起秦见欢,竟被这人说服,同意三妹下嫁。若不是父亲的小厮将听到话告诉我们,我们根本不会知道父亲突然改变心意的原因!”
“还好三妹没糊涂到嫁出去,而是让那人入赘。”秦送雪顿了顿,又道,“不过我瞧那人的样儿,一副想攀着秦家的模样,他也根本没带三妹出去的打算。”
宋以裴听了半晌,心中懊悔,没想到自己竟琢磨错了秦大小姐的心思。他挠挠头,想起秦见欢那张脸,我见犹怜,总是可怜兮兮的。
再瞧瞧秦送雪,二人虽长得像,可气质却完全不一样,秦送雪淡漠,生人不敢靠近。秦见欢却总是一副可怜样儿,让人瞧着就像走过去好好疼爱他一翻。
鬼使神差般的,宋以裴脱口而出,“我听着觉得秦见欢也没什么坏心思啊,他只是感同身受,所以才过来说了这翻话,秦姑娘,是你想多了吧。”
秦送雪眉头紧皱,呼吸有些急促,林安影将茶杯往前推了推,秦送雪投来感谢的眼神,喝口茶之后,总算好些了。
林安影在心底默默摇头,这王爷的追爱计划,看来是彻底泡汤了。
秦送雪不冷不热地瞧了宋以裴一眼,“秦见欢虽是爬床婢女所生,可我们也没亏待过他。那婢女当时确实存了心思,母亲也气急,可一人再怎么弄也成不了事,父亲他……到底是没受得住诱惑。为了稳住母亲的情绪,父亲没把那婢女抬成妾,而是放在外面养着。说来是为了母亲,可其中种种只有母亲清楚。父亲只是担心母亲嫉妒心过重,将那婢女留在府中为妾,会被母亲寻着机会以正妻的身份欺压。”
“母亲年轻时是任性了些,可却也不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秦送雪仿佛陷入回忆中,声音越来越低,“母亲郁郁寡欢,父亲与她也渐渐疏远,只是维持着面上的关系。我们是母亲的孩子,心总是偏的,对待秦见欢自然不会和对待亲姐弟一样。可这些年来,他的吃穿用度也没少,留在府上也是当少爷养的。只不过嫡庶有别,服侍他的人,以及他的住处都是按照庶子的规矩给的。”
宋以裴张张嘴,你们把他当嫡子宠不行吗?话到喉咙里,最终没吐出来,宋以裴脑袋发晕,自己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念头?
秦送雪不知眼前王爷心中所想,自顾自说着,“可谁知这秦见欢竟想要更多,民女哥哥结交了许多青年才俊,有世家子弟,也有江湖人士,经常带来府中小聚。也不知这秦见欢是怎么搭上这些人的,到头来这些人竟全都跑到我哥面前质问他,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秦见欢!”
林安影嗑着瓜子,看来秦见欢不愧是原著第一主角啊,这光环多强烈,简直是人见人爱,一朵受尽迫害需要呵护的小白莲。
宋以裴嘴巴没门把,问了句,“你们怎么欺负他了?”
若对方不是王爷,秦送雪大概就要送他一剑。此时却只能强忍着心中怒火,淡淡道:“府上吃的没少他一份,穿的也没少他一份。他要念书请先生回来教,他想入宫我们也会考虑,可到头来在他嘴里,我们成了什么人?只因为我们没给他嫡子的待遇,他便觉得自己受了委屈,与下人说了还不够,还要与大哥的朋友说。我气不过,前去问他,他只会哭,哭完抹着泪说是他不懂事,让我不要怪他。”
秦送雪越想越气,“他并不是母亲的孩子,为什么要给他嫡子待遇?”
宋以裴摸摸鼻子,小声道:“可我觉得他也没错啊,期待自己过得更好,想要嫡子的待遇……”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宋以裴被秦大小姐愈发冷冽的脸给吓回去了。秦送雪闭眼,又缓缓睁开,“他若是讨人喜欢,日子过去久了,母亲没了心结,也不是不可以待他更好些。可他……三妹成亲后,那于昭锝总是往秦见欢住处跑,喝醉酒时便说三妹不如那个人,三妹不贴心。三妹不敢跑过去找秦见欢,只怕于昭锝误会她欺负人,大哥受不了了,与秦见欢谈了谈,秦见欢又道他不是故意的,没看出来于昭锝的心思,往后会与那人保持距离。”
林安影嗑完瓜子,差不多能猜出接下来的故事了。
果不其然,秦送雪开口,“大哥信了他,可结果那秦见欢又哭哭啼啼,于昭锝问他,他却憋着不开口,那于昭锝喝了酒,回去便打了三妹,说肯定是三妹做的好事。”
“不管我们怎么问,秦见欢总是摇头,说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是故意的,若我们生气了,便打死他算了。”
秦送雪深吸一口气,“我是很想打死他,可父亲却向着他,最后竟是直接把人送到宫里去了。”
宋以铎摸着林安影的小手,听完后神色淡淡。倒是宋以裴,屁股在椅子上动来动去,“那个……其实我觉得秦见欢他……”
宋以裴抿唇,想了一会儿才开口,“他可能真的是天生单纯,做事的时候想不到那么多,秦姑娘你误会了。”
林安影憋着没把嘴里的茶喷出来,这宋以裴怎么回事,凭实力单身?秦送雪脸色顿变,她瞧了眼王爷,脸上的不耐之情逐渐变成厌烦。
这话里话外的意识,不就是说她这做姐姐的小心眼故意排挤弟弟?
秦送雪心里冷笑,她本也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心善之人,眼里只有同母的兄弟姐妹,对待其他人素来冷漠。若说她是个心眼小之人,她也认了。
宋以铎总算开口了,“弟弟啊,你先回府吧,那秦美人的事,以后再说。”
宋以裴左瞧瞧右看看,总觉得气氛不太妙。秦送雪转头听戏,胸口却不断起伏,她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茶,完全江湖豪放女子做派,没半点千金小姐的矜持。
书柔偷偷道:“看来师姐很生气。”
宋以铎倒是不为所动,牵着林安影的手,“夫人想要什么东西,尽管说,没有你相公我买不下的东西。”
林安影也不客气,“我要把所有的糖葫芦都买回去!”这书中世界的人做菜虽寡淡无味,弄出来的小吃花样却不少,宫里没糖葫芦,林安影在外瞧见这东西,岂能不带走?
玩了一天,林安影乐呵呵回宫,屁股还没做热乎,宫女便送来的书信,林老爹终于回信了。
拆开一看,林安影舒展的眉头逐渐皱起来。
歪歪扭扭的字像爬虫一般浮现在纸上,看得出是林老爹的大作。
“三虎啊,你咋提起这些事儿了呢?老爹我以前是有些对不住你,可你能活到现在,也少不了我啊。若那时候我没给你一口饭吃,你是不是饿死了?养你这么大你总得给点回报啊,以前瞧你长得水灵,你却不配合吃成这样,唉……还好你现在成了娘娘,回报我们还不晚!”
林安影听得一头雾水,长得水灵却不配合?配合啥?难不成是不愿入宫,也对,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把命根子摘了做那啥劳什子娘娘的。
又往下看去,林老爹依旧在书信里抱怨:都怪你到处乱跑,搞得脸都毁了,别人瞧你身段好,甚至不在意你的脸了,你竟然还吃成这样!你知道你偷吃了我家多少东西吗,老爹我虽有钱,也不是给你这么乱来的!不过啊,你成了娘娘一切都好说,这不,我给你塞了多少银子让你入宫啊。
林安影看的头皮发麻,总觉得这话充斥着一股诡异感觉。他缓了会儿,难不成原主成不了娘娘,林老爹会把银子要回去不成?
目光下移,林安影整个人僵住了,他万万没想到,林老爹居然真的表示,成不了娘娘,银子衣服都得送回去给大虎二虎娶媳妇用。
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说好的江南大富大贵之家呢,林安影两眼一翻,难道从一开始自己就在自作多情?
他将书信合上,还没来得及琢磨,书柔从外面跑回来,“娘娘!皇上让您准备准备,明日就要去江南了!”
……
宋以铎坐在桌前,烛光摇曳,画卷上的美人无情无欲,双目空洞。安公公垂着头,肩膀发抖。
宋以铎道:“安公公,你在害怕什么?不就是跑了个妃子么。”
他拿起笔,不紧不慢蘸着墨,“这秦美人啊,可不是那么容易没的。这件事,不需要让林妃知道,带好东西,朕要与林妃去江南一趟,好好玩玩。”
安公公有些茫然,“那公主……”
宋以铎挑眉道:“什么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