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沅别过方婉,一扯朱凤的袖角将他拽到了江州城西的一条浅湖旁后方才停下脚步。
“朱大少,”她转身面朝他,“这做人呢,得懂得看气氛。若不是我方才灵光乍现忽悠了她,这事儿就解释不清楚了!”
朱凤此人不能不防,整日神出鬼没,险些害她露馅。
而那罪魁祸首正含笑望着她,悠悠问:“我为何要懂得看气氛?”
林沅:“……”
朱凤:“你说说,我为何要懂?”
朱凤朱大少,乃是闻风丧胆天宁城一霸,的确不用懂得看气氛。林沅一阵无言,不打算再同这人纠缠,便一转话头:“你几时到的江州?我怎么不知?”
心道要知道你会来,我还用不着这般费劲的坑沈青竹。
朱凤大约是猜到林沅所想,却不答她的话,“邵景的事你替白善办得如何了?”
这话头不提还好,一提林沅就来气,“人我找着了,大约还在学堂里。其他的,你们自个儿解决,这烂摊子我可不管。”
她虽不大想看见朱凤,但他人来了,也就意味着自己可以撒手不管此事了,林沅心底登时一阵轻松。
朱凤见状也不恼,嘴角始终带着点笑,左右这是白善的事,和他也没什么关系,“好。”
说罢,他忽然朝她伸手,手指修长白净,静静悬在半空。
林沅跟着垂首,警惕地推开半步:“……你想做什么?”
朱凤不答,只将手往她跟前又凑近些许。
“带你去个地方。”
他说完,微微抬眸,嘴角一挑,冲她轻轻地眨了眨眼。
或许是因为久别重逢,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周围人潮涌动,林沅望着朱凤白皙的指尖,听着他又低又轻的声音,鬼使神差的,她缓缓伸手勾住了他的手掌心。
朱凤的手很大,与他给人冷淡的印象不同的是,这只手意外的温暖。
林沅微讶了下。
还不待她有所反应,朱凤便手指一拢,将她小而软的粉拳握在了掌中。
“好凉。”他低头,长眸半掩,似笑似叹了声,不再看她,径自往前行去。
今日天晴,街上人来人往,人群拥挤。
朱凤走得不快,林沅被他牵着落在他身后半步,她几乎忘了问要去哪儿,她想起了刚进朱家门的那一天,朱凤带她去的那个集市。似乎也是同今日这般的喧闹。
二人来的地方是城东的一处四进院落。院门有人把守,只是见了朱凤皆神色一白,垂首避让,林沅随着朱凤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内。
院中很静,有数十人围成一圈,皆双目微凝,紧紧盯住眼前,空气一触即发。
朱凤进去,无人察觉,二人自找了棵梨树乘凉。林沅好奇地一歪头,瞧见那群人的正中央搭起了个围成圈的木栅栏。栅栏里,两只伸长脖颈,瞪圆了眼珠子的斗鸡正摆起架势,蓄势待发。
“斗鸡场?”林沅疑道。
朱凤背靠树干,目光静静落在人群当中,“斗鸡的确是件快活的事。但也仅此而已。”
林沅不解他为何忽然说起这个,“你不是最喜欢玩这些了么?”
“喜欢?”朱凤眯了眯眼,又淡道,“或许是,或许也不是。”
“人生是很无趣的东西,人也一样。你应当比我更有体会。”
林沅一顿,将视线移回到场中两只斗鸡身上,“……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还记得之前在衙门里,你问过我做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朱凤置若罔闻,“现在,我可以告诉你。”
那时林沅以为朱凤助自己不过是为了钱财,或许也只是为了自己一时兴起的玩性。除此之外,她没想过别的可能。
“我第一次看见你是在去年花照街的酒楼上,你正在底下冲沈青竹假心假意地笑。”朱凤道,“自那时起我便觉得,你同我很像。可又不太一样。”
林沅的神情晦暗不明,“我和你可不像。”她还在林家时,知道的朱凤从来都是肆意快活的,而自己寄人篱下,委曲求全,怎么会像。
朱凤轻轻哂笑了声,不置可否:“若当时没在半路拦你,如今会是怎样一副光景,看来你比我清楚。”
她会老老实实放弃家产,嫁进沈家,一辈子违心地讨好他人,相夫教子,渐渐老去。
林沅自然清楚得很。
她想过反抗,可只凭她自己一人的绵薄之力着实无能为力。另一面,她又消极地觉得反抗了也无意义,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带着这么多家产又能做什么。
所以她的心底或许是有些感激朱凤的。
“林沅。”朱凤静静立在她身侧,第二次叫了她的姓名,“我知晓世间的无趣,所以斗鸡也好,打猎也罢,不过是享受这人世的一种法子而已。它们并无实际的意义。若要论喜欢,那这喜欢实在是不过如此。”
他说完,侧眸望向林沅,只见她轻咬着下唇,目光游离,碎发在额间垂下了点点阴影,也不知在想什么。
他便一边淡淡盯着她看一边说:“你也知晓这世间实在无趣得很,可你似乎也放弃了。没有什么能使你开怀,那些如山的金银财宝不能,林家人入狱遭难也不能。”
“沅沅实在是可怜,比我还要可怜。”
他说这话时仿佛真的带着点怜悯,林沅本认真听着,此话一出登时微瞪向他,还未来得及张开,朱凤的手忽然轻抚上了她的面颊。
他的拇指在她吹弹可破的颊边轻轻一捏,带着点笑意地哄:“沅沅别凶。”
林沅忙拉住他的手腕,鼓起腮帮子试图反抗,“朱凤你少得寸进尺!”
谁知面前这人竟半点不肯松手,力道还加大了点,“都叫你别凶了。”
林沅被他捏得一吃痛,越来越不明白这人想做什么。方才还一脸正经地说什么世间无趣,这会儿却开始戏弄起她。林沅从来自负只有自己算计别人的份,谁知却败给朱凤一回又一回。
她正不甘地想着之后一定要扳回一局,自头顶上兀然传来一道极轻的叹息。
“没事。”她听见他说,“世间虽无趣,但我们二人如今也算搭了伙,总能让你开怀些的。”
林沅扼住他的手不由一滞,她顿了片刻,缓缓地撇开了视线。
今日的朱凤不大寻常。
他们二人分明是做买卖的关系。
怎么会成了搭伙。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写完了,停了一段时间因为回国事情太多,加上本来就卡文,不过总算写完了。之后存稿会慢慢发上来,让大家久等了(心虚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