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低垂着?,隐隐滚动着?雷电沉重的轰鸣,颇有?山雨欲来?的姿态。
支队的增援很快赶到,本来?只是想找到成为蛛丝马迹的指纹,但?一?直安安静静的警犬却狂吠起来?,在花圃的一?角不停打转,不时用?爪子刨动泥土。
紧接着?,这里便挖出一?具早已白骨化的女性尸体。
“难怪这里面不安监控,竟然埋了?个死人。不过这个死人又会是谁?”
“从衣服看,死者应该是长宁酒店的员工,而且碎片上有?明显的灼烧痕迹,大概是由灼烧形成,被?烧死的可能性很大。看尸体腐化的程度,恐怕好几年?前就已经埋了?进来?。”
厉央沉吟着?,看向祁寒:“那你有?什么头绪?”
他没直接回答:“其实刚才有?件事我并没有?解释清楚——既然凶手不可能在明目张胆的情况下动手,那又要怎样?才能让死者放下戒心?,以至于能正面袭击。”
“那就只能进行伪装,不仅能让死者放下警惕,还必须是能正大光明出现在花圃的身份。”
祁寒点头:“唯一?能符合这项条件的,只有?当时在植物园值班的员工——不仅能有?花圃的钥匙,自?然而然地帮忙开门,还可以借着?帮忙的由头跟进去。”
“我明白,但?这和这具尸体又有?什么关系?”
他随即指向远处的白骨:“就是那位齐叶。我给你提到的目击证人也是她,甚至在谈话时,还刻意用?一?株并蒂虞美人来?提醒我。”
厉央一?挑眉,笑纹深了?点:“原来?如此!竟然是虚晃一?枪。按照这种思路,真正的凶手是伪装成齐叶的段倾才对——段小姐,你认为呢?”
段倾把眼珠转向尸体,又缓缓看向两人:“真是好笑,你们以为找到这种东西就能把我送进监狱?就会有?用??”
有?尚且年?轻气盛的刑警质问?:“你难道就对死者不存在任何愧疚?”
“愧疚?我当然也会愧疚。就算死的是猫猫狗狗,也会心?疼好一?会。”
泪痕还挂在她的面庞上,整个人惨白得就像一?张纸,随时都会碎裂,但?她又用?看待器物的眼神?看着?死者。
“但?如果不这样?做,我就不能好好生活——我只是被?逼无奈。让自?己能活下去,又有?什么错?”
说完,她又抬头,直直地看着?祁寒:“我还是劝告你一?句,不要继续深挖下去。说不定在未来?的哪一?天,你也会和这些人一?样?,被?埋进见不到光的地里。”
祁寒没有?回答,厉央就指着?他说:“这可不用?你费心?。就算那样?,他也是那种就算会折断手指,也会不管不顾地挖出一?条生路的类型。”
这时,一?位民警匆匆地赶上来?,手里小心?地捧着?一?个优盘:“厉队!我们在那里找到了?这个,大概是陶队的——遗物。”
“她竟然就是为这些东西丢去性命。”
厉央拿起这个小小的机械,用?力攥在手中,神?情沉下去了?许多:“走,再去找到这个的地方?搜一?遍。小吴,这里的现场就交给你,争取在下雨前解决。”
针对段氏姐妹的调查有?序进行,以现在的身份,祁寒也不能做更?多事,只能在一?旁干看着?。
偶尔有?警员上来?搭话,他也会顺势聊上几句,倒是把对方?弄得受宠若惊。接着?陆陆续续就有?人过来?,像观光一?样?围着?他打转,直到吴楠过来?赶人,才纷纷做鸟兽散。
“你现在脾气怎么这么好?放在平时,这些小家伙早就被?你轰出了?八丈远。”
吴楠不解地摇头,祁寒松开衣领,还没回答,包里的手机却突然响起来?。一?看屏幕,他的神?情立刻就柔软下来?。
看见来?电显示,吴楠露出一?抹心?中有?数的笑:“事都处理得差不多,接下来?放心?交给我们就行。”
“如果有?问?题,也可以联系我。”
祁寒刚转身,抬腿要走,吴楠却又低声喊住他。
她抿了?抿嘴,眼睛快速扫过周围,确认没有?其他人注意到这边后?,才快速吐出在脑海中盘旋已久的问?题:“可能是我多心?。但?厉队他——能信任吗?”
“我不知道。但?他很优秀,是值得依靠的存在。”
吴楠颔首:“我明白了?。”
看着?头顶阴沉沉的天色,祁寒这才接通电话:“秦检,这才起床?”
“我难道是那种到中午才会起床的人?”
轻轻一?笑,他揶揄道:“可昨晚不是太激烈了?吗?”
“行了?,你还装上头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秦遥压低声音训斥,但?接着?又恢复常态:“不管现在你在做什么。五分钟,马上过来?二楼宴会厅的听竹阁。”
“什么——”
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对方?就挂断电话。祁寒拧起眉头,又突然想到什么,把手机一?收,就直接跑向位于主楼的宴会厅。
名为听竹阁的雅间就在一?扇沉重的木门后?,看起来?十分朴素呆板,甚至带着?点乡野气,和周围的金碧辉煌格格不入。
但?祁寒已经隐隐清楚,在这扇门后?等待着?的会是什么。他喘匀气,又把有?些凌乱的头发整理好,确认自?己没有?失态,才抬手敲门。
大门随即被?拉开,一?身旗袍的服务员婷婷袅袅地向他弯腰,却不让他进去,而是捧起手中的白瓷托盘:“祁先生,在进入雅间之前,请先把所?有?通讯设备交于我们保管。”
祁寒没有?迟疑,直接把手机放下去。但?接着?又有?个保安模样?的人在他身上仔仔细细摸索了?一?遍,最后?放在内侧口袋的蝴蝶/刀也被?拿出来?,一?并放在托盘里。
“祁先生,请随我来?。”
服务员这才引着?他一?路走过外厅,来?到包厢中。
这里装饰得十分雅致,甚至还摆放着?雕琢至极的刺绣屏风,上面绣着?百鸟朝凤的纹样?。几盏灯照耀着?,明黄色的灯光透过明纸落下来?。
桌子上摆着?光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的山珍海味,秦遥笔直地坐着?,对面却只有?颜朔一?人。
两人都没动筷子,只是谈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检察官的姿态依旧凌厉傲气,与他相比,颜朔要闲适许多,看待他的眼神?甚至有?几分长辈似的纵容。
祁寒选了?个位置坐下,故意发出一?些碰撞声,把他们的交谈打断。
“颜总,抱歉让你久等。”
对方?这才抬起眼睛,唇边依旧噙着?笑:“我才是要道歉,希望你不要怪我把阵仗搞得这么大。”
“您说笑了?。蒋董呢?”
“他才下飞机,现在离珉江可隔着?好几百里。至于段秘书的事,也才知道没一?会。”
颜朔和气地说:“所?以这次是我自?作主张把接风宴提前,毕竟如果拖到明天,恐怕这桌宴席就没机会办成。”
服务员拿出一?瓶五粮液,刚要给众人斟上,颜朔却制止道:“把酒给我,这杯酒理应我来?为客人满上。”
他接着?起身,亲自?把两人的酒杯倒满,辛辣的酒气在空气中蔓延开,冲人得很。
祁寒端起酒杯,却不喝:“颜总,您专门摆这一?桌的宴席,究竟想问?些什么?还是想说些什么?”
“祁先生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后?者从容地一?笑,欠身坐下:“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兜圈子。当着?二位的面,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就说一?说九年?前在这里发生的一?件事。”
听到这句轻描淡写的话,秦遥立刻紧绷起神?经。祁寒不动声色地握住他的手:“如果可以,颜总能否把这个机会让给我?”
颜朔并不惊讶,只是抬起手,向他做出请便的手势。得到允许,祁寒这才开口:“既然颜总说的事就在这里发生,那我也假设就是如此——九年?前,因为工作原因,长风集团的一?位项目经理陪同着?自?己的上司来?到长宁酒店。”
“然后??”
“其实这位上司颇为中意这位下属,后?者多次推拒他,却没想到这样?一?来?,反而激起对方?的好胜心?。男人都好强,尤其是在情爱方?面。他这才打着?工作的由头,专门策划出这一?次邀请。”
顿了?顿,祁寒又接着?说:“在这期间,可能因为又一?次被?拒,又或许是想要趁机得手,总之最后?的结果都是他失手杀死对方?。”
秦遥似乎早有?预料,只是颔首。颜朔也没有?说什么:“那么在这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他却摇头:“我只是说了?发生在长宁酒店的一?切,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却不一?定仍在这里。”
“既然如此,也只能由我来?讲完这个故事。你说的没错,当时这位上司害怕极了?,毕竟充其量他也只是个纨绔子弟。虽然作威作福惯了?,但?也没有?亲手结束过谁的性命。”
颜朔抿了?口白酒,回忆道:“他打电话和我求助,但?我就算真的手眼通天,又怎么能把死人复活?在这时,当时还只是一?名前台接待的段清毛遂自?荐,竟然说自?己能够办到。”
秦遥挑起眉:“她要怎么做到?”
“她让本已经死去的人再次出现在监控中,好端端地走回家,让所?有?人都相信,这个人并没有?死。”
秦遥不解地皱起眉,祁寒便挨近,压低声音解释:“段清有?位孪生姐妹。只要让对方?留下,自?己再装扮成死者的模样?出现就行。”
“竟然是这样??”
“其实这一?次的凶案也是如出一?辙的手法。如果不是段倾临时反水,很可能这件事就会这样?不了?了?之。”
颜朔认可地点头:“段清姐妹都很大胆,有?着?一?股拼死都要往上的狠劲。所?以她们才能借着?当时的那个机会,一?路爬到现在的位置。但?谁能想到即使?是孪生姐妹,也会有?异心?。”
说到一?半,他又把话锋转回:“话可说远了?。多亏有?段清,才争取到充分的时间,事情也就好办了?许多。我让宋文季接下这件事,他除了?处理好死者,还让邓志用?邓锦远的手机发出一?条消息。”
“这样?一?来?,邓锦远才会到约定的地点,并且发现装着?尸块的塑料袋,也就有?了?所?谓的碎尸案。”
秦遥敲着?桌面,一?字一?顿地说:“再接下来?,就是让警方?快速结案,又让孙文韬在判决上做手脚,从而把邓锦远彻底变成杀人犯,掩盖住真正的事实——还真是环环相扣,滴水不漏。”
颜朔却叹了?口气:“这当然不是绝对的完美,在临近判决前,还是有?人找到了?漏洞。我本来?想妥善处理这件事,但?那位公子却心?急过头,自?作主张地解决一?切。”
他口中一?笔带过的解决,自?然就是林白潜遇上的车祸。小指突然被?捏住,祁寒回握住这只手,直到十指紧密相扣:“这样?一?来?,颜总倒真是清白无辜。”
颜朔听出了?这句话的敌意,却不在意地摇头:“祁先生,我不是穷凶极恶的歹徒,而是商人,看中的也是利益。而鱼死网破的选择,往往是最没有?利益的路。”
“但?你选择的也是最损害国家的路。”
“损害?这又从何说起。可以夸下海口,珉江能有?今日的成就,和长风集团密不可分。”
听到这句话,颜朔一?笑:“不仅是就业机会,庞大的财政收入,还有?源源不断的资金——你们能够想象,如果长风集团垮塌,珉江这方?弹丸之地究竟会成为什么样??”
两人没有?回答,他便向后?靠在椅背上,姿态仍旧从容谦和,但?那双眼睛中却迸溅着?灼人的火星。
“资本与权力是相互依靠的,前者能造就后?者,后?者也能将前者推得更?高,这两者本应该结合在一?起。明明是双赢的结局,何来?损害一?说?”
秦遥却丝毫不惧,反而用?力一?拍桌子,把碗碟震得叮当作响:“这一?点我的确承认。但?是颜总,你怎么不想一?想,因为你所?谓权力与资本的运作,争出的利益难道不只掉进自?己的口袋?因此被?波及的人又要怎么办——难道邓锦远就理应白白死去!”
作者有话要说:秦遥:即使斗不过这种老狐狸,也不能在气势上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