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并蒂

眼前是大片白净的肌肤,瘦削的锁骨凹进去一个弧度。隔着朦胧的雾霭,胸膛上的色彩反而?更加鲜明,如同将凝住的血,摇摇欲坠似地。

这明显是一具属于男性的身体,但祁寒却?移不开?目光。

喉咙干渴就到就像吞了一团火,细微的痛楚随着脊柱往上窜。渴望叫嚣着暴涨,把理性击得溃不成军,只有近似于痛苦的欲念始终清晰地存在着。

他想要这个人,想要破坏、吞食——彻彻底底地占有。

祁寒深吸一口气,攥紧手中的瓷杯,一扬手,把满满一杯冷水直接浇在自?己头上。

“你这是——”

检察官被这一下?惊得瞠目结舌,祁寒倒是很?冷静,顶着一头的水坐起来,任由身上的东西接二连三往下?掉:“我?还没到会对受伤的人出手的地步。”

怔了好一会,秦遥才后知后觉地大笑起来,肩膀止不住打颤:“有意思?!你可真是让人猜不透!”

任由对方笑得前仰后合,祁寒拿下?对方唇间的烟和套,又帮他把浴衣拢好,把那片雪白的胸膛严严实实地遮住。

“我?可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秦检,如果你还想按计划康复,就不要再做这么煽动我?的事,也不要去看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这还不是你自?己的错?谁让你没头没脑地就说我?在煽动你。”

秦遥一挑眉,不轻不重地拽住他湿漉漉的短发,慢条斯理地开?口:“我?只要让你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煽动而?已?。”

祁寒没回答,而?是握住秦遥的手,低头吻上他的手心。秦遥似乎为他的过分乖顺而?有些讶异,对方又突然勾住了他的手指,猩红的舌尖吐露出来,缓缓舔舐过挂在上面的水珠。

“你指的是这种煽动,还是其他?”

一边是沉静到冰冷的眼睛,一边又是毫不掩饰欲望和侵略性的动作?,透过指缝,一眨不眨地投向检察官——两者的结合就如同握着一柄滚烫的尖刀刺进了冰水。

秦遥不甘示弱地一笑,手指顺势探进他张开?的嘴,用?力搅着湿漉漉的口腔:“看着像只小狗,还是淋过雨的。”

祁寒敛下?长长的睫毛,咬了下?口中的指节,接着又讨好似地舔过齿痕,含糊地说:“我?不是狗。”

也是,谁都可能?是摇着尾巴祈求骨头的狗,但自?己身下?的祁寒怎么可能?是狗?舌尖被皮肤衬得血红,不像被驯化的狗,反倒像会把他吞吃入腹的狼。

秦遥抽出手,起身走向浴室,片刻后又拿着吹风机出来:“快过来,我?给你吹头发。”

“秦检,请不要像招呼小狗一样叫我?。”

即使这样说,祁寒还是走过去坐下?,任由对方折腾自?己的脑袋。

吹风机响起轰隆隆的平稳噪音,检察官拨弄过祁寒的短发,动作?意外地柔和。

一阵没来由的困倦袭来,颜朔出现后,祁寒的神经下?意识绷到极致,现在一松懈,才后知后觉地感受沉积在四肢百骸的无力。

他蜷起腿,依靠着秦遥合上眼睛,正在昏昏欲睡时,双眼又猛地睁开?。

注意到他的动作?,秦遥把吹风机关上:“烫着了?”

“你还记得吗?上次我?承诺过,只要宋家案一结束,我?就会告诉你有关的所?有事。”

祁寒收紧手,像是下?定了决心:“我?现在给你说。”

秦遥摩挲着手边温凉的皮肤,吹风机明明开?足了马力,但只要一停下?,勉强染上去的热度立刻就会消散。

如果松开?手,眼前这个人是不是也会像那一星半点的温度,在眨眼间就消失无踪?

想着,他反握住这只手:“说吧,我?在听。”

“唐庭有位妹妹,叫做唐岚,是公安医院的医生,也是我?的主治医师。但无论是谁,她们都很?关心我?。”

祁寒说:“而?唐岚的未婚夫就是林白潜。”

秦遥一顿:“林白潜?”

“九年前珉江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支队长林白潜,当时就是他救出几?乎濒死的我?。”

祁寒垂下?眼睛:“我?只记得当时的自?己又饿又痛苦,母亲也一动不动,身上爬满了苍蝇。在我?以为自?己快要死的时候,是林哥砸开?门,把我?从房间里抱出来。”

“这么说,林警官是你的救命恩人?”

“不仅是恩人。对于我?,林哥还是家人、朋友和老师。或许他在我?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所?以想要尽自?己所?能?地挽救我?。”

祁寒吐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转而?说:“在我?被送去福利院后,林哥除了坚持寄钱,每个月还会来看我?,从没有缺席过一次——直到高三的那年。”

“九年前。”

秦遥低声说,祁寒点头,并没有再说下?去:“我?曾经问过林哥,会不会后悔选择这一份职业。毕竟作?为一线的外勤,不仅没有多余的时间陪伴家人,甚至不能?保证自?己的生命。你猜是他怎么回答?”

“我?可猜不中这种事。”

“其实他和你说了几?乎一样的话?。”

祁寒微微露出一点笑,放轻声音:“刑警的责任就是去戳破谎言、昭示真相。即使会付出代价,但这也是必须有人去做的事。”

秦遥一愣:“我?的确说过。”

“你一定会赞同他的这句话?:即使真相可能?不是那么美好,但真相是真相,谎言永远只会是谎言——真相是不应被扭曲的信仰。”

祁寒一字一顿地说:“我?很?相信林哥,甚至在升学志愿上填了林哥的母校,希望在下?次见?面时,自?己也会有穿上警服的资格,去护卫真相。”

但他等了几?个月,等到了姗姗来迟的录取通知书,却?依然没有等到林白潜。

取而?代之的,是一份烈士荣誉,和一次简单的追悼会——林白潜与?他不折的意志一道,永远沉睡在那场大火之中。

“我?站在墓碑前,确认上面的黑白照片的确是林哥后,这才想明白他从没有告诉过我?的事。”

他说:“即使真相本身无法被撼动,但人们判断事物的标准并不是真理,而?是价值。比起所?谓真实,他们有无数种理由偏向更有利益的存在。”

秦遥抿了抿嘴唇,沉下?神情:“有时候,金钱与?权利的确能?轻而?易举地践踏正义。”

“多么可笑和嘲讽,说什么公平正义,只不过是当权者的漂亮话?而?已?。即使以生命作?为代价,也不能?与?其抗争——这就是这个世?界刻薄的真实。”

祁寒抬起眼睛,那双漆黑的眼里一片清明,或许因为太深沉复杂而?辨不清情绪,又或许因为是其中本来就空无一物。

“我?为林哥悲伤,更感到绝望。即使读了警校,按部?就班地成为刑警,但我?再也不知道这样做的理由。”

顿了顿,他又敛下?眼神:“秦检,我?从不多愁善感,甚至是相反的冷血。我?之所?以会执着于碎尸案,并不是有多么依恋林哥,而?是我?只能?这样选择。”

“只能?这样选择?”

“无法信任正义,唯一只能?将仇恨作?为信念——这样做很?软弱,但我?别无选择。”

把一切尽数吐露出后,祁寒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就像这句话?终于挖出了他身体中盘踞的一块恶瘤,痛苦,畅快,轻盈地让他热泪盈眶。

但转瞬后,四肢又重新沉滞下?来——他剖开?自?己腐烂的内里,在等待检察官的评判。

过了好一会,秦遥才开?口:“看来宋文季的确没说错。你并不能?认同自?己的身份,无论是黑是白,对你来说也没什么区别。”

祁寒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他只是点头,低声回答:“就是这样。秦检,虽然我?的确不受控地被你吸引,但我?也无法确信,这会不会又是被粉饰后的一种依赖。”

但不等他说完,秦遥就用?力扳起他的脸:“你还真就没完没了?如果要依赖,那就尽情依赖下?去。”

“可是——”

“成为我?手中最锋利的刀刃,祁寒。作?为回报,我?会是你的罗盘,为你指出前路,引导你向前。”

他又低下?头,鼻尖轻轻蹭过祁寒的额头:“这可不是依赖,而?是共赢并且心甘情愿的合作?——你觉得对不对?”

祁寒睁大眼睛,沉寂已?久的心脏突然搏动起来。

在林白潜的葬礼上,他感觉自?己的胸膛中应该流淌着各种情绪,因为那里沉甸甸的,但如果努力想要去抓住什么,就只能?扑个空——自?己的内心很?安静,甚至听不见?心跳,也没有血流的响动,寂静得像是死物。

在这之后,就像是有谁捂着祁寒的耳朵,把他拽离这个世?界,往黑暗的深处拉拽。

即使是去打架,拳头揍在谁的脸上、自?己脸上又挨了谁一拳,无论是叫嚷还是疼痛,与?他似乎都隔着一层膜。

祁寒以为自?己这一生都会陷在这份寂静中,但秦遥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如此清晰地传过来,不受控似的,自?己紧闭的感官向着这个人乖顺地敞开?门。

他伸出手,拢住秦遥的脸庞。他们挨得如此近,近到甚至可以倾听到彼此的心跳,接吻是自?然而?然的后续。

“完全正确,我?的罗盘。”

祁寒按着秦遥的后颈,一手揽住他的腰吻住他,动作?是细水长流的,但是却?不允许对方有一丝能?够分心的空隙。

如果是自?己是燃尽的火柴,那检察官一定是热烈燃烧的火焰,无论出现在谁的生命中,都会成为最明亮而?肆意的存在,摧枯拉朽一般地席卷。

如果不是自?己用?卑劣的手段插足他的人生,恐怕两人永远不会有交集。

毕竟这个人和祁寒截然不同,相比较之下?,他的人生全是由谎言和痛苦堆砌而?成。但幸好祁寒能?留住对方,挽留住了这漫长黑夜中唯一燃起的火光。

隔天一早,祁寒匆忙洗漱,又穿上江经理提到的制服。秦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起这么早干什么?”

“准备收拾上班,很?快就好。”

“什么?上班?”

“支队一早就到了长宁酒店,要询问段清,我?需要临时给她当保镖。不过要我?猜,这身衣服我?也只会穿这一天。”

祁寒走到床边,手指梳过检察官睡乱的头发,又俯身吻上他的额头。但刚想离开?,却?被一把抓住衣领往下?拽。

“好不容易穿成这样,竟然为了其他女人。”

秦遥缓缓划过布料,勾住他的脖颈。虽然是中规中矩的西服,但被祁寒一穿上,却?是十足的矜贵清俊,周身的锋芒沉下?来,显得更加内敛。

轻轻一笑,祁寒吻上他的眉心:“秦检,你不是说过什么虐文剧本吗?那我?们也应该表现得像一点。”

秦遥一挑眉:“你想到了什么?”

“毕竟是吵架,即使是在同一张床上过夜,也不可能?有什么柔情。我?们恐怕需要补充一些证据。”

“没想到你也挺懂——假正经。”

嘴上虽然刻薄,秦遥的动作?却?丝毫不慢,立刻就挑出比较薄的地方吮吸。尖尖的犬齿划过脖颈,祁寒略微急促的心跳被他衔在牙齿间。

微微卷曲的发尾扫着祁寒的脸侧,鼻尖是熟悉的烟草气息。明明是曾经最讨厌的味道,现在却?逐渐食髓知味了起来。

“这样一来就够了。只要一看,所?有人都会知道昨晚究竟发生过什么。”

印下?好几?处痕迹,检察官才松开?手,又抚平褶皱,把纽扣一颗颗扣上。直到衣领束住喉咙,把那纤细脆弱的脖颈紧紧扼住,斑驳的吻痕半遮半掩。

“早点结束,这次可不要让我?等。”

祁寒柔下?眼神,和检察官交换了一个绵长的告别吻:“我?很?快回来。”

一路到八楼,因为凶案,秘书办公室临时搬到对面。段清已?经在里面,神情有些凝重。

他抬手敲门,好唤起对方的注意力:“段秘书。”

“祁先生,真是不好意思?,一早竟然就要麻烦你。”

段清的目光掠过他的衣领,接着一笑:“他们现在正在休息室,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段清:天呐,草莓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