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并蒂

“你确定?”

齐叶攥紧衣角,颤巍巍地点头:“我确定,段小姐穿着的是她最喜欢的白色长裙,很好认出?来。”

今天的段清的确是一袭白裙,和她的气?质十分?相称。祁寒问:“是你给她开的门?吗?”

“是段小姐自己打开的,其实能?打开花圃大门?的钥匙只有?两?把,一把是由在植物园值班的工作?人员拿着,另一把保存在段小姐那里。”

祁寒沉吟着:“那死者走出?来时,段小姐也在她旁边?”

齐叶摇头:“当时只有?阿蔺一个人出?来,走得很匆忙,甚至都没?发?现自己的手机掉在了地上。段小姐经常留在花圃里,她没?出?来很正常。”

说完,她有?些不安地抬起头:“但?为什么突然要问这个,这有?什么问题吗?凶手不是已?经被抓住了吗?”

思索了片刻,祁寒还是开口:“齐小姐,按常理来说,你不可能?看见这样一幕。”

“不可能??但?我的确看见了她们两?个人,你难道因为那几句话,就认为我是只会撒谎的疯子吗?”

齐叶激动起来:“如果你不信,可以去保卫科查监控,亲眼看看我是不是在撒谎!”

“我当然是查过?监控后,才会说出?这句话。在死者进入花圃、甚至是在进入长宁酒店时,段小姐都不会出?现——因为她正在几公里外?的地方开会。”

对方吃惊地睁大眼睛,脸色瞬间苍白一片:“怎么可能??可我看见的一定是段小姐!你说的完全不可能?!”

“你真的确定?”

“我当然确定!我没?有?撒谎,也没?有?疯!她们绝对在那里,你要相信我!”

她一把抓住祁寒,急切地摇晃起来,指甲深深陷进他的手臂,几乎要把皮肉都抠挖出?来,刺痛随之蔓延开。

祁寒皱眉,抓起她的手腕:“齐小姐,你怎么又?开始提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真相是一种客观存在,不管是否相信,它都不会改变。”

齐叶的眼神有?些恍惚:“不会改变?”

“只要你确认这是事实,就不需要有?动摇,也不需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无论看起来多么荒诞,只要确实发?生,就一定有?理由和逻辑。”

祁寒松开手,说:“实际上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没?有?立刻回答——难道你隐瞒了什么?”

齐叶猛地一滞:“我没?有?!我只是——”

“只是什么?齐小姐,请回答我。”

祁寒追问,好一会,她才哑着嗓子开口:“当时段小姐发?现了我,还嘱咐我如果有?人问起这个问题,就什么都不要回答。”

“那么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她要你在这个问题上保持沉默?”

齐叶颤着眼睛,低声回答:“其实我当时模模糊糊地听?到了一些声音,像是有?人在呼救。但?没?一会阿蔺就走出?来,所以我也没?多想。”

“你在第一个问题上撒了谎。”

“我是被逼的,并不是刻意想要骗你!他们从不会信我的话,如果我说出?口,只会被当成疯子。”

她急急地为自己开脱,额头上渗出?一层汗水:“而?且如果惹怒了段小姐,我一定会被赶出?长宁。”

“那你现在不是已?经说出?口了?如果段小姐知道这件事,她一定会很失望。”

祁寒的嗓音骤然冷冽,察觉到他的变化,齐叶声音不禁弱下来:“祁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齐小姐,你大概还不知道。因为种种原因,我现在暂任段秘书的助理一职,所以才会来到这里。”

齐叶的瞳孔缩了缩,瞬间就踉跄着退开几步,像是被这句轻描淡写的话钉透了身体。

她退到阴影中,才发?现周围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幕。面前的青年看似纤细无害,却比这片深沉无比的夜还要让人生寒。

“她有?些不放心,才会让我来处理这件事。没?想到你的确让人失望。”

不等祁寒说完,齐叶猛地扑到他脚下,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哭叫起来,泪水不停涌出?。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告诉段小姐这件事!我只是一时糊涂,才会说出?这种话,不是想出?卖她!”

在过?度的恐惧下,女性就像一盘彻底卡住的磁带,只能?不断地重复这几句话,唯一能?挤出?的新东西就是泪水。

“地上很凉,请快站起来。”

“我不是有?意的!只有?长宁愿意收留我,如果被辞退,我就无处可去了!我不想死!”

她哭得抽搐,脊背也不堪重负似地佝偻下去,两?片削薄崚嶒的肩胛骨似乎随时会从那薄薄的衣服下突出?来。

祁寒沉默了片刻,缓声开口:“我养着一盆捕蝇草,但?不知道为什么,它最近的状态很不好。你能?给我一些建议吗?”

齐叶一怔,紧接着就反应过?来。不管泪水还积在眼眶中,慌忙挤出?一个笑:“当然可以!你有?那孩子的照片吗?我仔细看看,再给你一些对应的肥料和药。”

“当然。我拍了很多张,都在手机里。”

他拿出?手机,把一直开着的录音关上,才点出?相册中的照片。

齐叶倒的确擅长园艺,只靠着照片,就能?分?析出?这盆植物的问题,还特地把日常的养护和注意事项都记在备忘录上,十分?清晰明了。

“这样应该就够了。那刚才——”

她欲言又?止,手指绞在一起,关节惨白到不见一点血色。祁寒笑了笑:“刚才怎么了?我们只不过?是在闲聊而?已?,齐小姐,你为什么这么紧张?”

“那我就先离开,如果祁先生还有?什么问题,我随时都可以帮忙。”

齐叶忙不迭地点头,这才弓着身离开。她没?能?发?现在自己身后,青年的笑容瞬间消失,眉眼间只余下一片冷冽的死寂。

如果心防真正垮塌,个体的表现不止简单的癫狂和哭泣,更有?无法控制的亢奋,以及在极端情绪支配下的逻辑混乱,简单来说也就是失去理智。

而?齐叶即使是在胡言乱语,却没?有?任何一句话超出?范围,这完全就是在装疯卖傻。

但?无论是刻意接近,还是反复强调自己的疯癫,究竟这样做只是为了透出?信息,还是有?其他目的?

思索着,祁寒解锁手机,点出?张楚的号码拨出?,结果好几次下来都是无人接听?:“怎么还在把我拉黑。”

他只能?转而?给吴楠打电话,不到几秒,对方就接通:“祁队!现在支队——”

“先听?我说。现在有?一种可能?,长宁酒店的花圃就是第一现场,更准确来说,是挨着虞美人花丛的杂物间。”

祁寒看向女性离开的方向,轻轻眯起眼睛:“如果段其盛没?有?撒谎,那真正的凶手不是他,而?是在当时和陶队一起进入花圃的人。”

“和陶队一起进入花圃的人?虽然花圃内不在监控范围内,但?唯一能?通向花圃入口的道路是完全被监控覆盖。”

吴楠叹了口气?:“我们确认过?好几遍,除了陶队,那条路上至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其他人。”

“你们拷贝的监控是哪个时间段?”

“从七点到九点。”

“那你们赶过?来后,除了调查花圃,还要调取花圃大门?的监控——就从七点往前,直到找到在这之前最后一个走向花圃的人。”

祁寒压低声音,快步穿过?大厅:“即使凶器已?经被处理,但?如果在花圃中发?现蛛丝马迹,也能?补充证据链。你们最好抓紧时间。”

吴楠却有?些欲言又?止:“我要说的就是这个。关于这个案子,支队恐怕不能?继续查下去。”

祁寒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代理支队长在今天已?经到市局,目前要求立刻结案。即使继续侦查,案子很大概率也会转交给分?局。”

吴楠说:“最近好几个区都发?生了大型刑事案件,几个组都派了出?去,人手十分?紧张。张队也被临时调走,负责上丘区的一起大案。”

“那现在的支队长是谁?”

“是省厅的厉央。不要说张队,就连刘书记的职级恐怕都压不过?他——这个人可是凌阳区分?局的前副局长。”

祁寒沉吟片刻,说:“我会给你发?一段录音,处理后交给他,再让他亲自去审讯段其盛和尤莉。”

“可这会有?用吗?”

“只有?一半的几率。但?如果段清会有?一位孪生姐妹,那整个局面都会随之改变——我想到时候即使是支队长,也不可能?阻碍调查。”

“孪生姐妹!”

电话那端的吴楠惊讶得说不出?话,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声音几乎在发?颤:“知道了,我立刻就去办!”

“这种劲头才对。在我面前,最好不要再出?现刚才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挂断电话,祁寒便把录音文件发?送过?去,恰好江经理直直走过?来,神情隐隐透出?焦急:“祁先生,我有?件事需要想你确认。”

“怎么了?”

“我本来是要把制服送到你的房间,但?敲开门?后,却是一位陌生客人应门?——你知道这件事吗?”

祁寒做出?惊讶的模样,立刻放下手机,把身上翻了个遍:“房卡不在我身上。”

“需要保安队来处理这件事吗?”

对方也大惊失色,亲眼目睹惨案后,他也风声鹤唳起来,生怕再出?现类似情况。祁寒沉下脸,摇头:“我知道那是谁,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就行。”

“那如果需要帮助,请随时用电话联系前台。”

等江经理离开,祁寒才走向自己的房间,抬手叩门?。大门?随即被拉开,一股熟悉的烟草气?息扑面而?来。“你也太慢了点。”

说完,秦遥就扭头往里走。祁寒望了眼走廊尽头的监控探头,立刻疾步跨进房门?,重重把门?关上:“秦检,你怎么穿成这样?”

“我只是闲的没?事干,干脆洗了个澡,这都不行?”

检察官无所谓地坐下,他的身上只披了件浴袍,更显得整个人骨肉匀亭,白皙肌肤上的青紫血管清晰可见,透出?稍嫌病态的洁净。

祁寒想起当时抱住这个人的时候,臂弯间的重量如此轻,触碰到的皮肤也冰凉而?柔软,如同一捧随时会融化的雪。

看上去如此苍白易折的人,和法庭上那位强悍无畏的检察官竟然会是同一存在,简直不可思议。

“愣着干什么?过?来。”

秦遥拍了拍身旁,祁寒回过?神,这才感觉有?些口干舌燥。他拿起瓷杯接了杯冷水,才走过?去坐下。

“抱歉。在路上打了通电话,就如同你说的那样,的确有?代理支队长到市局,还有?插手调查的意思。”

“看来那群老?狐狸为了给你们下绊子,还真是不放过?任何机会。”

他冷笑起来,用力咬住香烟:“不过?这次竟然做的这么明目张胆,可不是个好兆头。”

“这不是你需要在意的事。秦检,而?且医生一定告诉过?你,还在恢复期的人不应该吸烟。”

祁寒想要拿下秦遥唇边的烟,但?对方却微微一吐舌尖,抵着香烟转开一个弧度,让他抓了个空:“我一路追过?来,结果你竟然让我等得这么无聊——难道就不补偿我?”

祁寒失笑:“那秦检需要什么补偿?”

秦遥漫不经心地吐出?一口烟雾,指向身下的双人床:“躺下来、现在。”

没?有?犹豫,祁寒直接平躺下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动后,对方那双纤长的手出?现在他的视野中,紧接着十指一展,一堆东西争先恐后地落下。

其中有?一些落在脸上,触感轻盈冰凉,祁寒下意识眯起眼睛——是酒店会准备给爱侣们的小商品。

“不过?看来安排的人早就想到我会来,不仅特意准备了这么一张床,还放了这么多有?意思的东西。”

检察官跨坐在祁寒身上,随着动作?,浴袍松松垮垮地落下,挂在手臂上:“不过?这样看着,你倒是有?些诱人。”

拧住祁寒的下颌,对方又?咬住一个套,轻笑着俯身,呼吸喷洒在他的脸侧:“要不要来玩一下?玩一些大人才知道的游戏。”

作者有话要说:秦遥:我当然在上面!

祁寒:(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的,秦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