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并蒂

找到我。

这是秦遥对祁寒说的话?。

接下来?蒋旭和段清又说了些什么,祁寒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逐一扫视过在大厅中穿行的行人?,目光最后越过人?群,停在远处的疏散楼梯间?。

“祁先?生,你听清楚了吗?”

段清低声唤道,祁寒这才回过神:“抱歉,那明天我就能正式上?岗,对吗?也不需要培训?”

她?柔和地笑?了笑?:“不错。虽然到时候面临的事情?可能有些杂乱,但你都不用担心?,如果有任何疑问,随时问我就行。”

“总的来?说,你只需要在这段时间?内尽量陪同小段,保证她?不会受种?种?不稳定因素的威胁就够了,完全不用顾虑其他琐事。”

蒋旭总结道,便抬手看向腕表:“哎哟!没想到竟然都到了这个时间?。祁先?生,我这位东道主也没什么好款待你的,不如趁着这个时间?,干脆一起去?吃顿便饭?”

祁寒没有立刻做出答复,蒋旭注意到他又盯着走廊,根本没有看向自己,眼神中腾起隐隐的不悦:“祁先?生,可千万不要驳我的面子,让我给人?落下一个招待不周话?柄。”

虽然开玩笑?一般的口吻,但话?里话?外的态度却是截然相反的强硬。好在这时段清上?前一步,轻声提醒蒋旭:“蒋董,您在今晚还有一场饭局。”

“饭局?推了不就是!”

蒋旭恼火地一拧眉头,段清只好俯在他的耳侧,快而轻地说了些什么。后者这才恍然大悟,懊恼地一拍手。

“看我这记性,竟然自己亲手面子给丢了!祁先?生,真是不赶巧,看来?这顿饭的确只能往后推,干脆就定在后天,你看可以吗?”

祁寒顺势回答:“那我后天一定好好准备一番,可不能再让蒋董没了面子。”

“那就说定了!就算明天有天大的事,我也绝对不失约,一定好好给你接风洗尘一番!”

蒋旭主动和祁寒握手,又说了一番滴水不漏的套话?,才在段清的陪同下匆匆走出大厅。

确认两人?已经彻底离开,祁寒才快步走到走廊尽头,用力推开面前沉重的防火门。

这里大概只作为应急通道,平时很少有人?往来?,空气因为不流通而带上?了淡淡的霉味,地面上?也积攒着一层灰尘。

祁寒扫开扑到面前的灰尘,目光扫过脚下的水泥地面,很快就发现了几枚模糊的脚印,笔直地向前延伸,随着楼梯折返而上?。

“秦检。”

祁寒试着喊道,但除了回音,就没有其他任何回复,就如同石子落入一口不见底的深井。没有其他选择,他只能沿着脚印上?楼。

墙壁,扶手,台阶——和装修得精致典雅的主楼截然不同,这里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无论是在哪一层,眼前的存在都没有丝毫改变。

但楼梯的确在不断向上?延伸,似乎到一种?无穷无尽的程度。祁寒一层层往上?数,直到第十三个数字,他终于看见了秦遥。

检察官站在更上?一层,身上?是样?式简单的衬衣长裤,略显浅淡的短发也随意垂着,几乎要遮挡住眼睛,无端地显出几分柔和。

“六分四十九秒——这一次你让我等太久了。”

对方的一双桃花眼向下瞥,仍带着高高在上?的睨视姿态。祁寒说:“秦检,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秦遥却不回答,他把手揣进兜里,微微抬起头:“是不是有点眼熟?即使可能对于你不是第一次,但我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在类似的情?况下发生。”

祁寒也仰头向上?看,透过楼梯之间?的狭窄缝隙,只有一片冰冷的白炽灯光浇筑进来?,把一切都涂抹成同样?的苍白。

记忆中也是相似的场景,在一片干瘪灰白色调中,检察官的存在是燃起唯一的热烈。

他轻声说:“的确是这样?。”

“当时我真的很不愉快,但也不得不承认,你的确靠着那个小伎俩,最终成功地打乱我的步调。”

说完,秦遥便一步步拾阶而下,脚步声回响着,最后停在与他咫尺的距离:“有时候像是有勇无谋的莽夫,有时又像心?机深沉的阴谋家?,有时单纯,有时却又无比复杂。”

顿了顿,他放轻声音:“你了解我的一切,我却从没能看透你,这不公?平。”

靠近看,检察官的确瘦了些,面庞依旧没什么血色,作为外套的风衣稍显宽大,让本就瘦削的他显得更单薄了些。

祁寒抬手想要触碰他,却在半途重重垂下,眼神也刻意地落向一边:“我送你回去?。”

秦遥看向他:“送我回去??为什么?”

“这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你前几天才受伤,应该留在医院观察,或者继续休息——”

“我问的不是这个,我要问你为什么要说出这句话?,又是凭什么做这些事。”

祁寒一怔,而秦遥短暂地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一双红棕色的眼睛中只余下尖锐。

“如果你还是刑警,我可以勉强认为这是同事之间?的问候。如果是站在合作者的角度,这只不是维系关系的虚情?假意。”

他沉沉地望着祁寒,一字一顿地说:“如果你是我的朋友,这就是友谊的象征。如果是敌人?,这就是心?怀鬼胎。”

祁寒下意识退后一步,对方却丝毫不给他喘息的余地:“但你现在已经不再是警察,也就丢失了和我合作的基础,排除这两种?角色,那你和我算得上?朋友吗?”

“秦检——”

“不,我们从来?都不是朋友。所以你又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难道我们只能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秦检,请不要说了。”

“那就回答我,你究竟是以什么身份说出这些话?!”

那一瞬间?的脆弱消失无踪,检察官的尾音尖锐冷凝,把祁寒的胸膛刺得微微发麻。

他的嘴唇张开又闭上?、闭上?又张开,最后却一个字都没吐出来?。让人?喘不上?气的寂静争先?恐后地涌上?,填塞住两人?的空隙。

“抱歉,我无法做到。”

祁寒攥紧手,直接转身下楼。检察官任由他走远,只是从容地提高声调:“知道我为什么要选在这里等吗?”

祁寒顿住脚步,抬起头时,漆黑的瞳孔却猛地一颤——对方正撑住扶手,稍微一用力,就直接翻身踩上?去?。

“停下!”

对方却露出一抹笑?,不仅不停,反而松开支撑着的手,利落地跳下来?。

祁寒从身体深处狠狠地打了个颤,就连发梢都颤得像筛筛子。在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之前,他已经本能地冲上?去?。

明明是与自己差不多的成年人?,落在臂弯中的重量却轻得惊人?,必须用力收紧手,才能确信对方的确正被自己稳稳地横抱着。

没有鲜血,没有重蹈覆辙。

“反应还挺快。我知道你一定会接住我,就像我知道你不会像那些人?说的那样?,轻易背叛自己的身份。”

秦遥得逞似的笑?起来?,但抬眼看清祁寒的表情?时,却一怔:“你——”

检察官一变开始的游刃有余,慌忙抬起手,一遍遍地擦拭祁寒的脸颊。温热的水迹沾在手中,他才意识到这的确是泪水。

秦遥完全不知道怎么安慰一个人?,只能手足无措地解释:“即使你没有接住我,这点高度我也不可能摔倒。当年上?学的时候,我可是连四米高的围墙都能轻松翻过去?。”

结果对方的泪水更加不受控,决堤一般地往外涌,豆大的泪珠断断续续地砸落,把那双眸子浸得湿漉漉的。

“怎么这么像个小孩——明明自己这么卑鄙,却不允许我耍小伎俩。”

秦遥干脆挣出祁寒的臂弯,捧着他的脸,很用力地吻上?去?:“我不会出事,不要哭了。”

周身的战栗随着这个略显青涩的吻平缓下来?,祁寒这才胡乱擦去?眼泪,闷闷地说:“我的确应该受停职的处分,和高局商量后,干脆就对外宣称是撤职,这样?一来?也就有了接近颜朔的机会。”

“果然是这样?,所以我才无法理?解你的决定。既然你会接近颜朔,也就一定知道自己究竟会面对什么。”

秦遥不禁皱眉:“与长风集团牵连的不仅是公?检法,还有处于绝对核心?的政治力量。在当年就能轻松捏造事实,那这九年的时间?,又足够让他们能扩张到哪一步?你一定不会猜不到。”

祁寒没有做声,秦遥也不追问,只是用力环抱住胸膛:“对方如果想要解决你,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但即使清楚这一点,你还是做出这种?决定——那可能的原因就只有一个。”

不必多说,答案早已经呼之欲出。祁寒吐出一口气:“秦检,我从不会对你撒谎,你也应该还能记起我承诺过这样?一句话?,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我当然记得。”

“但我也无法改变自己的本质。因为过往的一切,我在心?理?上?有严重缺陷,甚至到要依靠药物?程度——无法完全控制自己,也不能预测自己会做出什么行为。”

说出这番话?时,祁寒连眼睛都没眨一下,除了有些泛红的眼眶,仍是一副彻头彻尾的冷然模样?,似乎在谈论完全与自己无关的事。

秦遥抿紧嘴唇:“这又如何?”

“因为我希望你能拥有幸福,能得到光明的未来?。即使是再微小的可能,如果那会让你面临危险,我都不能让其存在。”

祁寒这才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上?检察官的脸颊:“你现在是我想要珍视的人?。”

这个人?平时的口吻总是一派淡漠,无论是戏谑或嘲笑?,其中的情?绪都如同投在水面上?的镜像,真正触碰就会发现那只是虚无的影子。

明明一向理?智到残酷的地步,现在却如此坦率地说出这番话?,那双眼眸也不再是至始至终的空洞,满盛着正在全心?全意凝视的存在。

秦遥看着他,眼神些许柔和下来?,却又渐渐变冷:“光明的未来??那你觉得我应该有怎样?的未来?,才称得上?是幸福?”

迟疑了一下,祁寒有些困扰地垂下眼帘:“我不知道,毕竟人?是无法定义自己从未见过的存在——但即使是这样?,我也想让你拥有最好的一切。”

“所以你才做出这个选择?即能帮助我达成目的后,又能彻底掐灭再见的可能。”

他点头,又向后退,直到脊背撞上?墙壁:“以前是命运夺走了我的一切,但现在我已经失去?了去?拥有的权力。所以如果我需要履行承诺,最好的方法就是离开。”

每个字都无比清晰坚定,却隐隐带着痛苦和悲哀,其中的沉重胜过任何压迫性的存在。

沉默了好一会,秦遥突然扬起一抹笑?:“或许那个意外给了你一个错误的认识,先?不说你把我看低到这个地步,这么一大通话?下来?,归根到底不就是你在害怕?”

祁寒摇头:“不是这样?,我并没有看低你。”

“不是?我的确对你的经历一知半解,但独自做出选择,甚至自说自话?地指挥我的未来?,可不是什么让人?眼泪汪汪的牺牲,而是个让人?恼火的笑?话?。”

他大步走上?前,一把拽住祁寒的衣领:“我没时间?和你浪费。既然你执意要把我推开,那就干脆让我来?主导——听清楚,祁寒,我要你成为我的。”

检察官一字一顿地说着,眼神就如同涌动着的暗火,无比灼目炽热,又让人?无比战栗。而这个人?本身也是一场摧枯拉朽的火,容不得任何含混。

祁寒的瞳孔骤然紧缩,他用尽全力,才能压抑住喉咙间?滚动的音节:“秦检——”

他没来?得及说完,秦遥就紧接着一用力,削薄的唇贴上?他的耳廓:“如果不愿意,那就试着让我只能属于你。”

作者有话要说:秦遥:他真的在哭,等等,他竟然还算人类?可现在我要怎么办

作者:为什么我写的这么痛苦,因为我在写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