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脱口而出后,却是吴楠自己先?怔了怔,段清也惊讶地看着?她,有些犹豫道:“前天我们的确在老?城区见过——吴警官,你难道忘了吗?”
“当然没有,我还记得。”
“都吵什么!都说了这是死人,不是买菜!”
这时张楚跨过警戒线走出来,把周围的注意力都转移开?。
见状,段清身旁的男人便迎上去,从容地向他伸出手:“鄙人是蒋旭,长风集团的董事、也是长宁酒店的总经理,我衷心感谢各位警察同志们的付出。”
“没什么好感谢的,都是职责所?在。”
张楚象征性地和他握手,有意或无意,随着?摇晃,蒋旭手腕上那支几乎是用钻石堆砌起?的腕表闪着?夺目的光。
表带、表镜、标志性的镶钻量、小巧而繁复的十?字花商标——从各个方面看,对方戴着?的都是百达翡丽的鹦鹉螺,市场价格恐怕不少于九位数,简直比开?屏的孔雀还要夸张。
“请问现在的情?况如何?已经确定凶手是段其盛吗?”
蒋旭询问,张楚随意地挥了挥手:“现在还是侦破阶段,细节问题无可奉告。但人也抓了,该找的都找到了,没必要在这里继续耗下去——吴楠,快叫上大伙准备走。”
得到命令,警员纷纷开?始收拾东西,收起?警戒线,麻利地把办公室锁上。眼看张楚要离开?,段清急忙拦住他:“张警官,请问能让我见见阿蔺吗?”
张楚口吻完全没什么耐性:“尸体已经被送去做法医鉴定,如果要认领,就到时候自己去市局。”
一顿,他又狐疑地打量着?面前的女性:“我听说你只算是死者的雇主,这么着?急想见她做什么?”
段清恳切道:“阿蔺会独自一人回到办公室,为的就是帮我送回订购的货品。如果当时我能陪着?她,她也就不会出意外。”
张楚一挑眉:“那这么说,办公室里的那个行李箱就是你的东西?”
见她点?头承认,张楚眯着?眼睛看向一脸泪痕的段清:“你倒是配合。不过死者是你的助理,嫌疑犯似乎又是你亲爸,你的确应该好好配合我们——如果你执意要见死者,不如直接来市局一趟,如何?”
他吐出的每个字都带着?尖刺,蒋旭忍不住沉下眼神,但段清却丝毫没有察觉,反而感激地点?头:“当然可以!我会全力配合你们,只希望你们能让我见阿蔺最后一面——”
“小段,你怎么又这么胡闹!”
蒋旭突然沉声呵斥:“我知道的人命关天,也理解你比谁更?想惩戒凶手的心情?,毕竟不仅这件事发生在长宁酒店,死者还是你的同事和挚友。”
铿锵有力地说完,他又话锋一转,望向张楚:“但段秘书是真的身体欠佳,现在更?是因为这个意外备受打击,实在是无力配合询问——不如这样,在明天,我会亲自带着?小段去市局配合调查,行不行?”
段清却擦去眼泪,眼神中透出坚决:“蒋董,我知道您是在为我考虑,但我现在必须配合警方的调查!毕竟我对阿蔺的意外有责任,如果不解决这件事,我怎么能安心呆着?呀。”
见她下定了决心,蒋旭隐隐露出不悦,但口上还是说道:“即使?真的要去市局,你的身体情?况也实在不能离人,况且我一会还有股东会,不能像这样继续陪你。”
江经理急忙接口:“蒋董,您放心,我可以段秘书去这一趟,保证她的人身安全。”
段清却摇头:“眼下出了这么大的事,江经理怎么能离开??而且这也是我的私事,不能因为我影响到长宁的经营。”
几人推来推去,被晾在一旁的张楚等?得烦起?来:“到底走不走?不走就明天自己来。”
“我马上——”
段清急忙想要上前,下一刻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好一会才勉强平复下呼吸:“抱歉,我并不是经常这样。”
她歉意地按着?胸膛,呼吸仍然有些紊乱,但张楚不但没生不出任何怜香惜玉的情?绪,反而扯出一抹嘲讽的笑。
“段小姐,我已经知道你身体虚弱的事实了,不如别自讨苦吃,继续安安心心地呆在办公室里。”
段清的神情?黯淡了一瞬,见状,蒋旭不禁沉下眼神,机械表随之反射出刺眼的光:“警察同志,我明白你们破案心切,但也可不能为了效率忽视工作态度,毕竟你们的宗旨可是为人民?服务。”
本来是一句不轻不重的官腔,但张楚却骤然沉下脸色,咬着?牙往外蹦字:“丢了命也要为人民?服务,难道就是为了给一群狗杂种服务?真他妈可笑!”
还不解气?似地,张楚又直接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重重一摔,刺耳的炸裂声把所?有人都震慑住,不禁面面相觑。
“警官你可真是幽默,的确,人性泯灭的杀人犯不就是不值得去服务吗?说通俗点?,那就是狗杂种!”
为了打圆场,蒋旭也字正?腔圆地重复一遍脏话,但张楚压根不理会他,阴着?一张脸就扭头离开?。周围人这才回过神,窸窸窣窣地议论?起?来。
“这人怎么这样对段秘书啊?他真的是警察吗?”
“我倒是觉得是段秘书作得很,一副身娇体弱的林妹妹模样,简直离开?了男人就不能自己走路。”
蒋旭顿时有些挂不住脸,口吻也开?始强硬起?来:“小段,你就别犟了,到时候如果真出了意外,你又要怎么办?你只需要把一切交给警方就行了——还是说你其实并不信任他们?”
“我相信警方会给阿蔺一个公道,我只是、只是想要送她最后一程而已。”
说着?,不断涌出的泪水滑下段清的脸颊,随着?颤抖,她那单薄纤细的身躯如同一株披挂着?雨水的花。蒋旭一下慌了手脚:“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
“如果蒋董不介意,我可以送段秘书去市局。毕竟我对市局很熟悉,也更?能帮到她。”
一直默不作声的祁寒走上前,捡起?地上的相机,又向着?蒋旭客气?地颔首:“张警官的性格的确不太?稳重,蒋董,我替这位前同事向你道歉。”
蒋旭一愣,眼睛望向祁寒,上上下下地审视,目光游移不定地跳跃着?。在旁人看来,这种反应只是他在警惕眼前的陌生人。
江经理连忙俯到他耳边,解释:“这是祁寒,是昨天由颜总带来的客人,刚才也是多亏了他,我们才能迅速处理这次意外。”
祁寒没有在意蒋旭的反应,只是看着?一直垂着?头的段清:“我知道这有些唐突,但我只是想尽我所?能地提供帮助——段小姐,你愿意吗?”
段清这才回过神似地,匆忙擦了擦泪水,努力稳住发颤的声音:“谢谢你能主动帮忙,祁先?生,事不宜迟,还要麻烦你和我去这一趟。”
两人驱车抵达市局后,却被告知支队现在抽不出空,最快也要半小时后,才能调出人手来处理段清的请求。
在接待室,祁寒接了杯热水递给段清:“您就在这里休息,我去催催他们,如果有什么问题就立刻给我打电话。”
她摇了摇头,眼眶仍然一片通红:“没关系,我可以等?。”
“我尽快回来。”
祁寒轻轻关上门,又随意拉住路过的民?警,把相机往对方手里丢过去:“把这个给技术队,让他们找人修一下,修不好就去找张楚报销。”
“张队的脾气?怎么越来越差了,这几天简直像吃了大炮一样,逮着?人就狂骂一通,现在又开?始摔东西了。”
民?警咂着?嘴抱怨,又左顾右盼,小心地凑过来:“支队好像格外重视这次的案子,都不准大家伙打听,看起?来神神秘秘的,难不成是碰上了什么惊天奇案?”
祁寒沉吟了一下,还是摇头:“抱歉,我现在并不清楚支队的情?况。”
对方一愣,紧接着?恍然大悟似地,局促地挠头:“也对、也对。不过我还是知道他们已经抓住了嫌疑人,正?在二?楼审——我刚才只是自言自语!”
刻意强调了一遍,他立刻捧着?四分五裂的相机跑开?,祁寒失笑,也没有拒绝这份好意,直接走向对方口中的地点?。
当看见他走过来,门口值守的警员想都没想,很自然地让他进入监督室,只是在关门前低声说:“我们都不信那些人说的话!”
祁寒一怔,接着?笑了笑:“谢谢。”
透过宽大的单向玻璃,祁寒再一次看见段其盛。
对方大概五六十?岁,身形十?分矮小,弓着?背缩在凳子上时,就几乎只有一个头冒出桌面,头发也异常蓬乱,颧骨奇高,看着?十?分憔悴委顿。
审讯似乎已经开?始了一会,彭子乐和钱莹莹正?襟危坐着?,前者厉声道:“段其盛,尤莉已经承认她是故意在大厅引起?骚动,好让你有机会能溜进八楼的办公室——清楚了吗!”
尤莉也就是段其盛的妻子,一开?始在大厅大吵大闹的中年妇女。
他满不在乎地抬起?下巴:“真是个靠不住的臭婆娘,也就只有嗓门够大。不过知道了这件事又怎么样?我能想出这个办法,还不是因为那帮狗眼看人低的家伙。”
“狗眼看人低?你指的应该是长宁酒店的工作人员,但他们倒是说你才是地痞无赖。”
彭子乐翻着?手里的文件,加快了语速:“根据他们的描述,你这已经是第四次骚扰。前三次你们也用了各种方法想要闯入,不仅干扰了酒店的正?常经营,还公开?辱骂段清——他们所?说的确有其事吗?”
段其盛瞪大一双眼睛,紧接着?握紧拳头砸在桌子上,咆哮道:“骚扰!是不是那个贱女人给你们说的?那个贱货——只要做出一副可怜样,就能把所?有人都迷得神魂颠倒!”
彭子乐用力一拍桌子,刚想说话,下一刻却呲牙咧嘴,哆嗦着?把喉咙里的话全部咽下去。
钱莹莹这才松开?拧着?他腰间?软肉的手,屈指敲了敲桌面,问道:“用这样的话评价自己的亲生女儿,会不会太?过于苛刻?”
段其盛冷笑起?来,啐了口唾沫:“一看你们也是被她骗得团团转,你知道那个人的真面目究竟是什么样的吗?那就是个白眼狼、不孝女!”
“这是怎么一个说法?”
“我辛辛苦苦把她拉扯大,宁愿自己紧巴巴地过,也咬牙要供她去城里上学。没想到她翅膀长硬了,学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嫌弃自己这个家,还说不认识我们这对爹妈。”
段其盛怨愤地说:“不仅是翻脸不认人,没想到这次还想栽赃给我,想害死她的亲爹!”
钱莹莹立刻抓住了这通大吼大叫里唯一有用的关联词:“栽赃?你指是段清陷害你是凶手?”
“我已经说了好几遍,我没有杀人!我一走进去,就看见有人躺在地上,过去一看,她竟然已经死了!把我立刻吓得拔腿就跑。”
段其盛心有余悸地说:“接着?我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响声,原来那个柜子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就倒了下去,里面的东西都稀里哗啦地砸下来。”
这番话和齐叶的描述倒是有吻合的部分,钱莹莹追问:“如果按你的说法,你岂不是没有杀人,只不过是误打误撞地闯入了案发现场。”
“我和那个女人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杀她?平时连杀条鱼我都不忍心下手,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钱莹莹突然把笔一拍,厉声道:“那你怎么解释自己会在案发现场出现,而且身上还带着?凶器!这难道也是巧合?那这也未免巧过头了!”
段其盛脸色一变,紧接着?激动地辩解:“我都说了,我没有杀人!我之所?以会去办公室,都是因为段清让我去的。而且那个什么刀也不是我的,是段清亲手给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张楚:我也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