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可悲。”
明明对方的每个字都在刻意挑起仇恨,祁寒却?依旧是一派漠然,一双漆黑眼眸如同镜子?,似乎理智到接近残酷,不会为任何事动摇。
袁彻紧绷的身体慢慢松弛下来,甚至露出一抹算得上?无奈的笑:“果然,我就知道你是个没心?肝的人,也是个聪明人,怎么会在这件事上?犯浑?明明这条路不是你唯一的路,却?会让你付出代价。”
祁寒轻笑了一下,回答:“我没什么可以失去的,袁哥,无论如何我都要查清真相,因为这是我唯一可以做的事。”
“那位检察官呢?”
袁彻问,祁寒的呼吸随即滞住了,沉重地落在肺中。他没什么明显的表情?变化,只是略微睁大眼睛,那双瞳仁却?依旧透彻如寒潭,漂亮却?空无一物。
袁彻的动作一顿,熠熠的火星从他的手上?抖落:“我知道自己?是因为嫉妒才走到今天?,你又是因为什么?肯定不是出于?愤怒或者正义感,要不然你早就在我挑衅你的时候出手了。”
辛辣的烟雾粘稠地流动着,祁寒缓缓眨眼,忽然露出一个笑:“袁哥,有人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我的回答只有一个——我没有任何目的,我只是做我自己?应该做的事。”
袁彻看着他,伸手碾灭烟蒂,又缓缓把它揉碎,棕褐色的碎屑纷纷散落在桌面上?。一时之间,审讯室中只有这阵细碎的摩擦声。
“的确是邓志让我们去销毁证据,但你就别?浪费时间找他了,你们找不到。”
袁彻说着,神态中突然显出浓重的疲惫:“我知道我现?在的立场不配说什么。但无论你想做些什么,记住,你是警察——不要和林白潜一样、也不要和我一样。”
说完,他恢复成一开?始木讷迟钝的模样,不再说话,祁寒只能让警员把他带离。
审讯室又恢复了一片死寂,祁寒从兜里抽出昨天?的检查报告。报告上?没有显示任何问题,他健康得很,一颗心?脏在胸膛中生机勃勃,唯独会因为检察官的名字而痉挛、痛苦。
他撕碎了报告单,把碎纸和烟盒一起扔进垃圾桶。
“祁寒,有重大发现?了!”
看见?祁寒走来,张楚立刻把手中的东西扔过来:“还记得刚才那个快递吗?里面装着的他妈竟然是邓志的手机!”
果然,物证袋中装着的是一部?老旧的诺基亚手机,屏幕上?布满划痕,看上?去颇有些年头?。祁寒立刻皱紧了眉:“邓志的手机?是谁寄过来的?”
“寄件人是找到了,但东西可不是他寄的,估计是被盗用了信息。手机上?倒是有血迹反应,还有三个人的指纹,但是除了邓志,其余的在库中没有记录。”
张楚咂着嘴说:“撒出去两个探组都没找到这个老家伙的人影,手机却?被直接寄到支队,是不是怪事!”
“别?找邓志了,手机上?都有血,估计本人也是凶多吉少。”
说着,祁寒翻看起手机,竟然真的有九年前的短信记录。但事发当日的短信记录只有一条,发送人是邓大强,内容只有简短的三个字。
“肾有了?写了当没写,也不是什么有用的证据。”
“别?这么急着下定论,虽然的确没明摆着写什么,但如果趁热打铁去诈诈钢镚,他或许就能说出点什么!”
祁寒却?摇头?:“他现?在铁了心?想要撒谎,你再怎么熬也不能让他说实话。要诈、也要等他完全卸下防备的时候。”
张楚皱眉:“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照你的说法?,到底要怎么做?”
“立刻向检察院申请逮捕,让他如愿以偿。”
说做就做,钢镚的移交定在第?二天?。祁寒一上?车,钢镚立刻把脸挤到栅栏后:“我们是不是要去检察院啊?就是那什么逮捕之前的例行提审?”
祁寒瞟了他一眼:“知道的挺多,是不是有谁提前告诉你了?”
钢镚立刻一抖,忙不迭地否认:“谁都没有!这事我本来就知道!”
警车很平稳地抵达了珉江市检察院,白霄早已?经带着人等在了门口。
每次见?面,这位市检察院二部?的部?长始终是一副笑眯眯的和气模样,没什么官僚作态,反倒有股子?文?人书生的气质。
但年纪轻轻能爬到这种地位的人哪会有善茬,至始至终的温和只不过是这个人的一副面具。
钢镚被架着带走,白霄则笑着说:“真麻烦你来这一趟,辛苦你了。”
“没关系,不过这次的提审是由秦检负责吧,我能和他说几句话吗?”
白霄很爽快点头?,又亲自把他带到办公室门口:“他知道你会来,直接进去就行了。”
于?是祁寒推开?虚掩的门,办公室已?经收拾得差不多,而秦遥坐在桌后,注意力全在屏幕上?,十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有事说事,我没时间陪你聊天?。”
祁寒清楚时间并不充裕,于?是单刀直入地说:“照目前的情?况来看,邓大强很可能是被唆使后故意作出这番口供,这样就能把侦查重心?从邓志身上?挪开?,以此争取时间。所以他很可能在提审阶段立刻翻供。”
秦遥停住动作,抬起头?看他:“邓志有消息了吗?”
“完全没有,根据现?在的状况来看,他很可能已?经被灭口。昨天?交给你们的案卷和物证已?经是我们能找到的全部?了。”
修长的手指轻敲着桌面,检察官那一双桃花眼瞥向祁寒,似笑非笑地说:“这可是扔了一个烫手山芋过来。祁寒,敢让检察院帮你收拾烂摊子?,你本事可不小。”
祁寒自知理亏,沉默地任由对方挖苦。秦遥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抽出一份文?件扔给他:“前天?我顺势和邓宏老爷子?谈了谈。他提到事发前邓志接到过邓大强的电话,而这通电话说的是医院找到了肾源。”
“这件事邓宏当年就说过,有什么问题吗?”
说着,祁寒突然一顿,眼睛微微睁大:“难道——”
不需要任何解释,只需要恰当的提示就能理解一切,难怪年纪轻轻就能担任副支队长。
秦遥满意地点头?,起身走来:“当年钢镚的手术是在第?三人民医院完成,所以我昨天?找到了当年的主治医生,这是笔录和相关资料的复印件。”
文?件上?简单明了,清楚地证明了一件事——当年第?三人民医院压根没有与钢镚匹配的可用肾源,唯一配型合适的只有邓锦远,最后钢镚移植的也是邓锦远的肾。
祁寒深深吐出一口气,握紧了文?件:“我当时也有这个猜测,但即使邓锦远的死对钢镚最有利,也不能证明是他杀死邓锦远——我们缺少证据。”
“还好意思说,只找到一些鸡零狗碎的不就是你们吗?照你的说法?,现?在永远不可能证明邓大强有罪。”
“秦检,只有完整的证据链才能定罪——”
不等祁寒说完,秦遥忽然伸出食指,在距离他嘴唇分毫的地方顿住,像是噤声、又如同锋芒毕露的刀刃:“的确,你没有证据去定罪,但换而言之,他也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无罪。”
“的确是这样,但这能说明什么?”
秦遥收回手,语气骄矜笃定:“嫌疑人作出认罪的口供后,那如果要翻供,他也需要相应的证据证明——所以我会在这次提审中,让邓大强亲口认罪。”
祁寒一愣,随即点头?。秦遥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你就不怀疑我在说大话?”
“秦检,你不需要我的怀疑、也不需要我的肯定。”
祁寒又微微一笑:“提审结束前我还是会留在这里,如果有需要,随时告诉我。”
准备好后,秦遥便?走进提审室,白霄早已?经坐在笔录员的位置上?,笑眯眯地托着下巴看他:“和祁队的话说完了?我看你们挺亲密的,都聊了些什么?”
秦遥拉开?椅子?坐好,一边回答:“他可瞧不起我了,竟然还要留下来,估计现?在就在指挥中心?盯着我。”
“我可不觉得,我可是头?一次见?到这位副队对谁这么上?心?——小秦,你们可不会把扮夫妻假戏真做了吧?”
秦遥差点没被呛着,立刻反驳:“白部?!什么假戏真做,你真是越说越离谱了。您这位大忙人怎么有空听这些空穴来风的事?”
白霄弯起眼睛:“我觉得假戏真做也不错,托你这位好部?下的福,自从你来了,我可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更希望您能不要分这么多事给我。白部?,您现?在倒轻松,我整天?写起诉书眼睛要花了。”
很快钢镚就被带了进来,坐好后,秦遥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凄惨地嚎了一嗓子?:“青天?大老爷啊,我冤枉、天?大的冤枉啊!”
如果不是被椅子?挡着,钢镚恐怕都要跪在地上?了。白霄笑出来,秦遥也没想到这年头?还能听见?这种古老的称呼:“冤枉?那你说说自己?究竟有多么冤枉。”
钢镚小鸡啄米似得点头?,急忙说:“检察官同志,我真没杀人!当时我好不容易把邓锦远搬回去,才回到家里不久,就发现?他自己?跳楼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会在最后供认?”
“还不是那些条——那些警察,是他们威胁我!如果我不这么说,他们就要害我家那老头?子?!”
秦遥合拢手,问:“既然如此,是谁这么威胁你的?你还记得他的名字或者模样吗?他又是在哪里威胁你?当时有其他警员在场吗?”
连珠炮一样的问题把钢镚听得目瞪口呆,半天?没说出话,白霄则温和道:“这里是检察院,如果你认为公安在侦查时有任何违法?行为,可以不用顾虑,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们。”
钢镚却?摇头?,吞吞吐吐地说:“我全忘了,因为当时被吓傻了,只记得要救人就必须要听他的话。不过我现?在说的句句都是实话,你们可得还我一个清白啊!”
“放心?,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不过邓大强,如果要推翻你已?经作出的口供,你可要拿出相应的证据。”
“当然!我能证明!”
秦遥点头?,哗啦啦地翻着手里的资料:“当天?你是因为病情?加重在家中休息,那当时你为什么会发现?邓锦远摔下了楼梯?”
“我当时的病特别?重,只能躺在床上?吊水。本来我根本没听见?什么摔下来的动静,但对门的人突然过来砸门,说是我亲戚摔地上?给摔晕了,让我快抬回去。”
想到当时的场景,钢镚忍不住缩了缩肩膀:“您知道我的身体状况,当时我根本搬不动这么大一个人。于?是我就让对面的人帮我一起把邓锦远抬进家里。”
“接着你给你的父亲邓志拨打了一通电话,正是因为邓锦远的事吗?”
“对!当时邓锦远在楼梯上?摔得头?破血流的,看着贼吓人,我第?一时间就打电话,让老头?子?快点和表叔一起回来。”
于?是秦遥拿起一旁的物证袋,向钢镚展示内容物:“这部?老式的诺基亚就是你父亲当年的手机,对吗?”
看见?眼前的东西时,钢镚霎时瞪大了眼睛,不管不顾地想要冲过来,手铐被他挣得叮当作响:“你怎么拿到老头?子?的手机!你们是不是也对他做了什么,明明老头?子?从来都不会把手机给其他人!我马上?要见?我的律师、律师!”
白霄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他眯起眼睛,声音带上?了一股冰冷尖锐的威压:“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证据是通过合法?合理的勘查所得,如果你有所怀疑,就像我刚才所说、如实说出情?况,而不是在这里给我讨价还价!”
这一下立刻让钢镚老实下来,他哆嗦着攥紧手,磕磕绊绊地说:“政府、政府,我求求你们了,就告诉我究竟是在哪儿找到得手机!我那老头?子?不可能随便?把手机交出来,除非他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祁寒:看戏二人组,高行局长、白霄部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