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取决于玄学协调组的态度,我只是?从理性分析，提个?建议。”楚凤临悠悠地喝了口茶，慢条斯理地说道,“魇魔事件这两?年爆发得越来越多，纸包不住火,玄学这事迟早要公?开,不如在做好准备的时候趁早。”
她慢悠悠地回应，却并无?肯定性的言语,俨然一副“我就一说,决定权在你,我概不负责”的态度。
陈璇这两?年称得上是?大权在握，平步青云。
原本玄学协调组就是?玄学圈的宏观调控者，现在有了玄学协会和天师执业资格证，对玄学圈的掌控能力更是?呈几何倍上升，她手腕强劲,性格又十分强势,很快便顺着这股大浪潮，走到了历任玄学协调组组长从未有过的地步。
然而,就是?这样让整个?玄学界都敬畏的权势巅峰人物,每次面对楚凤临的时候,却总觉得和几年前?初见时一样，滑不溜手,无?可奈何。
她抿了抿唇,颇感无?奈。
其?实?这次谈话，是?陈璇主动邀请楚凤临来的，原因无?需赘述，无?非就是?网上的舆论有了猜测玄学真?实?性的趋势,而楚凤临那边不仅没有像以往一样拨乱反正，反倒有点推波助澜的意思?。
楚凤临想要让玄学公?开化，这在整个?玄学界上层已经算是?个?公?开的秘密了，而陈璇作为和她大交道最多，也最了解楚凤临的人，自然能在第一时间从现象中看透本质，窥见楚凤临的意图，也就有了这一次见面。
然而真?的见面了，她却又觉得十分棘手。
棘手之处在于，几年过去了，她始终看不明?白，楚凤临到底想要什么。
若说是?为了北天老?祖的造神术吧，虽然玄学IP如火如荼，但关于北天老?祖的私货却夹带得少之又少，反倒放手任玄学协调组施为，硬生生搞成了社会主义玄学观，即使陈璇是?玄学协调组的组长，也得说楚凤临亏大了——但楚凤临是?专门?吃亏的人吗？
若说是?为了玄学界的统一管控奋斗吧，楚凤临又不像是?有这么崇高精神追求的人，她做什么都像是?在找乐子，让人捉摸不透。
若说是?为了权力地位，甚至只是?为了争一口气吧，现在楚家家主虽然是?楚凤西，但谁都知道，这就是?个?代为管事的工具人，整个?楚家都掌握在楚凤临的手里，金钱权力到了极致。可她也全部在乎，只等需要的时候才动用。
非要说的话，也许楚凤临对秦书瑶还算有几分上心，至少在这么多年来来去去的小明?星里，这是?她出钱最多，力捧程度最高也最持久的那个?。
但当初秦书瑶被绑架，楚凤临都不慌不忙，平时更是?不太管秦书瑶。
真?要说楚凤临在乎的就是?秦书瑶，那恐怕连她自己都要笑掉大牙。
陈璇微微蹙眉。
连楚凤临到底想要什么、在乎什么都没摸清楚，就更不必说反过来制约她了。
这次的事情，楚凤临解释得很好，从魇魔气息的不断扩大，到天师执业资格证的不断普及，多方?面分析了玄学公?开化的必要性和现在这个?时机的重要性。
有理有据。
然而陈璇心里总还是?有一重犹疑：
她害怕，楚凤临别有所图。
也许是?为了北天老?祖的信仰更扩大，也许是?为了楚凤临自己的利益，也许是?为了……她不知道，反正为了某样东西，楚凤临选择了这样做，也许这件事的后果?会导致全社会极大的损失。
陈璇知道这样无?端的猜测是?不公?平的，楚凤临这几年非常守规矩，不仅没有做出破坏，反而对社会有着不小的贡献，她不该妄自揣测对方?怀有恶意，这不仅不公?正，而且非常不具备职业素质和道德。
然而，这种理性并不能阻止陈璇的感觉，有时候，她望着楚凤临，会有种凝视深渊的错觉。楚凤临可以满怀善意，也可以翻脸无?情，罪恶交织。
“我没有指责或者拒绝你的意思?。”陈璇缓和了语气。
和楚凤临相处久了，任何人都很难再端着架子保持距离，“对于玄学公?开化这件事，组织上有过相关讨论，我们的计划是?被默许的，不然也不可能发展到今天。在重要时点的选择上，我有权力做出判断和规划。”
她顿了一下，似乎是?有点犹豫，但还是?很快开口，坦坦荡荡，“对于你的眼光和判断，我一向是?很信任的，提出问题也只是?针对问题本身?，没有别的意思?。”
“公?事公?办，是?好事。”楚凤临微微笑了笑，悠然道。
她的神色非常轻松，甚至有种反客为主的气势。
她总有这种本事。
陈璇承认，这些?年来，她对楚凤临的了解越是?深，她便越是?深深地忌惮、警惕、防备着后者，却也同样程度，甚至更甚一倍地欣赏楚凤临。
所以骑虎难下也好，时势所迫也罢，既然楚凤临已经做出了决定，也走出了这一步，那么她就必须跟进，抓住这个?机会。
楚凤临从玄学协调组离开的时候，轻松得像是?郊游归来，反倒是?权势更高的陈璇跟在后面，心事重重，微微蹙眉，不太言语。
“对了，”楚凤临走到一半，忽然回过头，十分懒散地朝陈璇笑了笑，有柔软，也有一点不羁的意味，“听说玄学协调组要正式并入玄学协会，全组提档，统管玄学事宜了，看来很快我就要叫你陈会长了啊。”
她笑眯眯，“提前?恭喜你高升。”
陈璇微微一怔。
还不等她去思?考楚凤临到底有哪些?消息渠道，竟然如此灵通，对方?已经潇洒地轻轻挥了挥手，“不必再送，走啦。”
轻飘飘的，仿佛一切都只是?消遣，而她也只是?个?普通人。
只看这个?纤细高挑的挺拔背影，谁也很难想象，这具身?躯里，藏着一个?谁也捉摸不透，看不破、读不懂的灵魂，只要一个?心念，就能让整个?玄学圈风浪迭起。
陈璇凝视着楚凤临的背影，看后者走下楼，坐进一辆显得很是?嚣张的跑车里，扬长而去，心事重重。
她久久伫立，轻声呢喃，“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
也许事情真?如陈璇所说，山雨欲来风满楼，但绝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因为玄学大众化，又或者是?因为楚凤临的图谋而带来的。
如果?陈璇能把?话说开了的话，这次楚凤临也许也会非常无?奈：我这次真?的是?个?好人，为什么你偏偏就是?不信呢？
然而，搞政治工作的套路都深，陈璇把?思?虑藏在心里，城府又深，楚凤临虽然能对她的想法猜到一个?大方?向，却没这么详细，更不会直白地为自己声辩。
她也没这个?必要。
无?论别人怎么忌惮她、警惕她，她都不在乎。
因为她永远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如果?达不到，就碾碎那个?让她达不到目的的障碍。
如果?让楚凤临自己来说，这个?世界确实?是?山雨欲来，但肯定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剧情自带的关底BOSS，来自修仙界的老?魔头。
具体表现就是?，老?魔头用以吞噬生机、强化自身?的魇魔气息，以几何倍的趋势，在整个?世界高频率出现，带来了很多普通人眼中的灵异事件，让玄学圈的工作量整体增加了一倍。
——这对于玄学圈的绝大多数人来说，已经是?个?很窒息的事实?了。
然而，楚凤临却知道，在老?魔头彻底复苏并现身?之前?，这种事情只会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严重，玄学界各位天师的头发，也只会越来越少。
以楚凤临的能力，借用别的世界得到的方?法，找出老?魔头的所在，并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然而她没这个?打算。
一来是?因为老?魔头处在修仙界和玄学世界的界域之间，就算她找到了对方?，也不可能靠现有的实?力追到对面去把?人捶死。除非她使用超出这个?小世界极限的力量——但那就会引起小世界的排斥，严重一点，小世界甚至会崩塌，到时候楚凤临自己没事，小世界里的所有人却可能陪葬。
二来，是?因为只有攘外，才能安内。她的目的是?让玄学界统一收归国家的管理，统筹规划、规范做法，这显然会侵害目前?部分天师的利益，虽说楚凤临不怕这点麻烦，但如果?能用更和平的方?法，为这个?世界的玄学界保留更多的人才，显然比暴力解决问题来得好。
有了魇魔气息的威胁，玄学界自然就拧成了一股绳，一直对抗危险。玄学协调组趁机推动玄学界规范化，温水煮青蛙，顽固分子自顾不暇，没精力和玄学协调组对抗，等到魇魔的事结束了，也基本变成了玄学协调组的形状，没法拒绝玄学界的规范化了。
楚凤临离开玄学协调组，就直奔公?司。
她这段时间都在忙着和天师们一起解决魇魔事件，天南海北到处跑，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杵在那让大家安心，十分重要，不可或缺。
因此，她已经很久没有亲自到公?司巡视了，本来稍稍找到一点空余时间，买了炸鸡偷偷带进办公?室里准备搓一顿的沈瑞措手不及，只能举着可乐杯愣愣地望着她，神情绝望。
他?真?的就只是?凑巧休息一下，真?的没有上班摸鱼啊！
为什么他?认真?工作的时候楚凤临不来，一个?月没有一次的摸鱼楚凤临就在啊？？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吃得好一点，应该的。”出乎沈瑞意料的，楚凤临对他?的摸鱼行为竟然没有严肃批评，反倒堪称温柔地宽慰他?，“别太紧张，你最近工作很累，我知道，不可能为了这点小事责怪你的。”
楚凤临的温柔十年难得一见，资本家的宽容更是?稀世罕有，竟然都被他?遇上了！他?这是?什么运气，他?就是?人间锦鲤！
沈瑞简直要感动落泪了。
正因如此，他?也就没有注意到楚凤临走近之后，顺手一抽，顺走了他?炸鸡盒子里最大的那块无?骨鸡肉，还蘸走了盒子里大半的甜辣酱。
因为楚凤临的神色真?的太自然了。
她叼着鸡肉走到沈瑞桌前?，顺手抽了一大把?沈瑞桌上的餐巾纸，把?手上的油擦得干干净净，然后随手扔进垃圾桶，打开电脑看了起来。
沈瑞不自觉地站起身?，把?自己花重金购买的电竞椅让了出来，自己则小侍女似的站在了楚凤临的身?后，恭恭敬敬、大气不敢出地等待领导发表工作指导。
过了好半天，他?才意识到有哪里不对。
沈瑞瞪着眼前?的乌发茂密、与自己形成鲜明?对比的后脑勺，又看看光秃秃没剩下多少酱的炸鸡盒，再看看毕恭毕敬站着的自己，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这好像……是?他?的炸鸡、他?的餐巾纸、他?的电脑、他?的办公?椅、他?的办公?室吧？？
为什么楚凤临这么熟练啊？？
如果?楚凤临能听见沈瑞的愤怒吐槽，那她恐怕会头也不回地回答，“因为老?板就是?你爹。”
然而沈瑞不敢。
所以楚凤临头也不回地把?沈瑞最近的工作审查了一遍，最后页面停留在社交平台上。
“果?然有很多接触过玄学的人在浑水摸鱼啊。”她浏览了一遍微博上目前?的讨论，若有所思?。
其?实?这不难理解。
关于玄学界的消息本来就慢慢走漏，毕竟玄学圈不能独立于社会，总会和普通人接触，就算没有楚凤临，慢慢也会瞒不住的，楚凤临充其?量只是?加速了这个?过程。
而原本对玄学的存在守口如瓶的人发现有人竟然大张旗鼓地宣传玄学，惊讶之下，肯定想试探一下玄学圈内的最新动向。
其?实?在浮世天师IP爆火两?年的背景下，成规模的、有关玄学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的讨论早就该出现了，全靠玄学协调组调控，才显得像是?个?秘密。现在玄学协调组放开了控制，引导舆论发展，事情也就按照既定的计划走了。
至于那些?想要浑水摸鱼的圈内人，自然有圈内人来收。
沈瑞悄咪咪打量着楚凤临。
对着秦书瑶的时候，他?敢旁敲侧击试探楚凤临的意图，但现在正主就在眼前?，他?却连开口都有点胆怯了。
越靠近楚凤临的人，就越会感到畏怯。
这一点上，沈瑞有时候真?的很佩服，也很嫉妒秦书瑶——她竟然敢，也真?的能靠近楚凤临。
强者总是?让人敬畏又向往的。
“舆论方?面，保持现有的状态就好了，玄学协调组那边也会跟进的。”楚凤临看遍了讨论，关掉网页，椅子一转，朝向沈瑞，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打量着他?。
“说说吧，最近公?司和秦书瑶的现状怎么样了？我想，你应该不会天天都忙着吃炸□□？”
沈瑞：淦！
他?真?的、真?的，就只吃了这么一次啊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