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很多人,吵吵嚷嚷的, 这边喊着卖着酥饼, 那边卖茶叶蛋的大姨也不甘示弱,人来人往, 大多都形色匆匆,不愿为其他事分散精力。
街的尽头倒是很安静, 袁小木匠今天又去给他爷爷上香了,镇子周边都没有寺庙,小木匠一早就往邻镇去了。
“咚,咚咚……”
木匠的屋里也不知道是老鼠还是什么, 碰的木头作响,受小木匠叮嘱过的大叔听到声音趴在门口听了听, 声音不大,应该是老鼠罢。
声音断断续续的,大叔听着闹心,“哗”的推开门进去,果然是有只老鼠在咬木头, 大叔摇摇头, 虚掩着门出去了, 木匠这小气鬼,门锁都这么没用了还不换一个!
屋子里的声音又响了, 大叔瞪了门口一眼, 把小板凳挪的远一点,二胡曲又响了起来。
老鼠咬着木头突然又是一阵乱窜回到窝里, 那破木头箱子怎么自己动了!吓死鼠了!
木头箱子里的敲击声越来越大,终于里面的“人”忍不住了,大力的推开箱子站了起来。
白皙的小脸上蹭了灰尘,鼻尖上也沾了一点,寒冬腊月的,这人却只穿了一套灰色单衣。
人偶笨拙的踏出木箱,环顾周围的环境,脖子转动十分不灵敏。
没有,没有会动的,那个每天非要喂她吃东西的大块头也不在。
她是一个人偶,可能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只知道每天都会有一个大块头喂他吃东西,可是今天不对,大块头一直没有打开箱子,人偶蜷缩在箱子里,好像听到了外面有声音。
可是出来之后外面什么也没有?大块头呢?
笨拙的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大块头真的不在?
阳光从门缝里射进来,人偶走到那里,听着外面的声音,僵硬的眨了眨眼,歪着头推开了门,外面怎么那么多大块头?
她有些害怕了,往后退了一步却被自己绊倒了,坐在地上,她又歪着头看外面,好像没有人看过来。
那个红彤彤的东西是什么?
扯着妈妈衣角、拿着冰糖葫芦的小孩突然感觉到好像有人在看自己,转头一看,就和正盯着冰糖葫芦的人偶对视了。
小孩眨了眨眼睛,那个姐姐为什么坐在地上?
被妈妈拉出好远后,小孩还在回头看着那个奇怪的姐姐,还对着她甜甜的笑了。
他在做什么?为什么把嘴咧开了?
人偶疑惑的看着小孩,直到看不见她的影子,才有些急了,笨拙的挣扎起来,往小孩的方向跑去,姿势十分怪异。
人偶的动作太笨拙了,跑起来速度好慢,第二次摔倒了都没能追上她,只能看着小孩消失在自己眼前。
“这是谁家姑娘?怎么趴地上了?”穿着黑色棉袄的大姨手里挎着篮子,看着倒在地上的人偶发出惊呼,赶紧过去扶着人偶起来。
“哎哟,这寒冬腊月的,咋穿这么少?”大姨拉着人偶的手,被这冰冷的温度刺的瑟缩,看着她身上的衣服更惊讶。
突然被拉着手,人偶有些不习惯,僵硬着手指挣开大姨,看着她挎在胳膊上的篮子发愣,这个东西好看!
“苗儿!”
就在大姨要拉着人偶往家里走时候,突然边上扑过来个男人,身上衣服沾着污渍,拉住人偶的另一只手大叫着。
“苗儿!你咋跑这来了?快跟爹回家!”
男人扯着人偶就走,人偶哪能跟得上他的速度,被他拉的跌跌撞撞的,时不时撞在男人的背上。
还没来得及看清那男人的长相,手里的姑娘就被拉走了,大姨担心的看着那两人的背影,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这男人邋里邋遢的,能有这么好看的姑娘?
“李大姨!别看了,人家爹都来了你还想把这俊姑娘带回去给你傻儿子当媳妇?”边上摊贩看着李大姨打趣道?
大姨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去去!哪都有你!”
那姑娘是俊,可看着总觉得不像正常人,李大姨还真没动这个心思。
街角木匠铺边上,大爷收了二胡,晃着往家走,这小木匠没回来啊?风这么大?
大爷往里看了一眼,老鼠还啃呢,摇着头关上门回家吃午饭了。
人偶不知道拉着她的人是谁,这人味道好臭,没有大块头身上的好闻!
脚上黏糊糊的,人偶慢慢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像那个小孩手里的东西一样,红彤彤的,但是沾了土,丑!
男人把人偶丢在一个黑屋子里,警告她别乱跑之后就出去了,按捺不住心里的兴奋,哼着小曲去买酒了。
好黑,和那个木箱子一样,但是这里没有大块头放进来的食物,是的,人偶记得大块头把喂给她的东西叫做食物,离开的时候还比划着告诉她要记得把那些食物吃完,可是人偶忘了,她听到老鼠的声音之后就忘了。
天黑了,人偶看不见,这里没有窗户,都是墙,只能听到老鼠窜来窜去的声音,人偶侧着头听声音,听不太清楚。
大块头不在,肚子咕噜噜叫了也没有人喂给她食物。
墙角里有个木头箱子,人偶很听话,大块头每天都让她睡在里面,今天她记得了,大块头没推她就乖乖蜷缩进去了,明天大块头就会来喂她吃东西了。
与此同时,在距离人偶不近的木匠铺里,袁小木匠看着大开的木头箱子,还有几只偷吃完没来得及跑出去正上蹿下跳的老鼠,脸色铁青,他的人偶不见了!
木箱子被踢翻了,人偶掉了出来,手肘擦在木板上又是一片殷红,是那个男人来了。
看着像破布一样摔在地上就起不来的人偶,男人狠狠的啐了一口:“小娘皮,给老子好好呆着!不然,明天老子就卖了你!”
说完又摇摇晃晃的走了,他喝多了,因为兴奋,这丫头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人偶的脸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硬邦邦的,好疼。
月光从未管严的门缝照了进来,人偶看着外面愣了一会,摸了摸手肘,黏糊糊的,还有一股怪味,不过,这味道好熟悉,有时候大块头身上也有这个味道。
砸在她脸上的是个两掺面的馍馍,掉在地上沾了不少灰尘人偶凑到馍馍旁边闻了闻,像之前大块头喂给她吃的,这也是食物吗?
大块头不在,那是谁给我食物了?
人偶歪着头想起大块头喂她的画面,咧嘴笑了,诶,我怎么和那个小家伙一样了?人偶有些僵硬的手指摸在脸上,凉丝丝的,嘴咧开好大,这种感觉好喜欢!
戳了戳地上的馍馍,人偶双手捧起,转了转脑袋,才伸着脖子去吃,太难了,馍馍好硬,原本就对自己身体配件还不太了解的人偶根本咬不动,只能一点一点磨,一层又一层的。
肚子撑起来了,这样就不能吃了,大块头会摸摸她的肚子,然后拿走食物,看着还有一点的馍馍,人偶随手一丢就不见了。
外面和大块头的家不一样,没有木头,人偶脚上的血迹已经干了,磨破的地方还有些疼,但她感觉不到,只是一小步一小步的挪着脚想出去看看。
月光越来越亮,人偶想出去看看,大块头怎么还不来?
门还没打开,人偶又歪着头,想起了每次自己想开门时大块头都会不高兴,不笑也不理她,大块头不想她出去。
看着月光,人偶退缩了,她要是出去了大块头找不到怎么办?
傻傻的小家伙还没想起来,她跑出家门的时候大块头就已经找不到她了。
离开大块头家的第一天,人偶窝在她发现的另一个木箱里,想着再出来就能见到大块头了。
离人偶屋子不远的屋子里,炉火烧的正旺,醉酒的男人摊在床上流口水,好像做了什么美梦。
天边渐渐翻起了鱼肚白,人偶早就醒了,一直闭着眼睛蜷缩在木箱子里,期待着像以前一样,等到大块头来敲响木箱才睁眼。
然而木箱又一次被踢开了,昨夜醉酒的男人见到她乖乖的缩在木头箱子里,才松了一口气,刚刚过来,看到屋子里没有人,还以为这小娘皮自己跑了。
粗鲁的把人偶提出来了,男人又细细的端详着面前“女人”的脸,啧啧赞叹,这“女人”长的真不赖,眉清目秀的,看着年纪有十五六岁,这皮肤嫩的,男人忍不住摸了摸人偶的脸,随后皱眉,这脸怎么这么凉?
想起昨天拉着她跑时手上接触到的温度,男人有些心惊,这“女人”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得赶紧脱手!
人偶早上没有吃到食物,因为那男人看到了被她扔在一边的半个馍馍,如果不是这男人着急把人偶卖出去,恐怕少不了一顿毒打。
人偶的双手被绑在一起了,绑的紧紧的,手腕上的皮肤有些皱,却没有不通血的青紫色。
脚上被那男人套了一双鞋,和男人身上的味道一样,臭!
被带离那间屋子时,人偶一直向后看,她隐约记得昨天是被从那个方向带来的,大块头的家应该就在那边。
他要带我去哪?为什么不送我回家?今天又见不到大块头了吗?肚子,肚子为什么会叫?
跌跌撞撞的跟在男人身后,人偶不知走了多少路,从镇子里出来,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见到其他人,然后又到了另一个镇子,进了镇后,人偶一直看着街角的铺子,她想在那里找到大块头,她想回大块头的家。
好多和大块头一样的人,都穿着棉衣,人偶缓慢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灰色单衣,这也是大块头给她穿的。
初次见到人偶自由行动时,大块头的眼睛亮了一下,然后就像那个小家伙一样,咧着嘴笑了半天,然后想起昨晚自己笑时的感觉,那个时候大块头一定很开心。
大块头找出自己以前的单衣套在人偶身上,扯着身上的布料,然后又摸了摸大块头的衣服,那么厚,她也想穿的和大块头一样,可是大块头却摇了摇头,坚持给她穿上单衣。
然后听着那个男人和其他“大块头”讲话,她听清楚了,但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老林,这可是我家侄女,如果不是揭不开锅了才不能送你这儿来!”男人瞪着眼睛,对合作伙伴开的价钱很不满意。
被叫做老林的人嗤笑一声,“侄女?你这老东西哪来那么多侄女?”又看了一眼一直在旁边呆滞的看着他们的人偶,老林皱着眉,显然不高兴了,“这女人看着呆呆傻傻的,不会有什么病吧?”
男人心中也叹了口气,可不就是呆呆傻傻的?可惜了这张小脸儿。
不过对着合作伙伴,他当然不能说出实情,瞪着眼睛辩解道,“怎么就是呆呆傻傻!我家这侄女从小就聪明!要不是前些日子掉河里撞了头,能送你这来吗!”
前面还说是家里揭不开锅了,现在又说撞了头,老林脸上挂着嘲讽,摇了摇头,伸出一根手指,“我只能给你这个价钱,多一分都没有。”
一百?男人看着老林的手指又看了看旁边的人偶,犹豫一下,咬牙点头了,左右都是白得的钱,一百也不少了,够爷逍遥几天了。
绑着人偶手的绳另一端被交到了老林手里,人偶看着他牵过绳后,又从里衣口袋里拿出两张花花绿绿的纸,交到男人手里,男人就乐呵呵的走了。
人偶又被牵着来到了新的地方,这里很大,比她生活过的那个阵子大很多,其实人偶也不知道大块头家所在的那个镇子有多大,只是这一条街走了好久都没有到头,前后都看不见街角的铺子,人偶才觉得这里大。
老林似乎比那男人要仁慈一些,人偶又被他关到了屋子里,不过这屋子比昨天的要好很多,有窗户,有大块头睡觉的床,还有几个像昨天把她从地上拉起来的那个人一样留着长辫子的。
人偶被推进来后门就又关上了,屋子里的几个女孩眼神随着屋门紧闭渐渐暗淡,一个眼神也没分给人偶,就又都抱着膝盖垂下头了。
人偶被推进来时办在门槛上,这下可糟了,膝盖和额头上都是黏糊糊的,人偶缓慢的转着脑袋,她想找到木箱子,然后钻进去。
可是屋子里没有木箱子,只有一排排铺着发霉被褥的木床。
人偶的动作和正常人一样,只是要较常人速度慢,缓慢的移动步子,倒像是因为腿上伤口才走得慢,不过在这个屋子里也没有人注意她的异常。
终于挪到了床边,人偶又慢慢蹲下,钻到床底,像是在木箱子里一样,蜷缩成一团,闻着膝盖上的血腥味,人偶才心安了一些,大块头的身上有时也会有这个味道。
人偶不知道这是哪里,没有人说话,屋子里臭烘烘的,一点也不像大块头家的木香味。
人偶睡着了,她从来没有走过那么多路,她觉得下面的腿都不像她的了,虽然以前在大块头家里时她也用不好双腿,但现在觉得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大块头不在身边,人偶也没有察觉到自己对身体状况的感觉越来越清晰了。
屋子的门被从外面踹开,进来两个穿着短打的男人,很强壮,胳膊上的肌肉都凸起来了,这么冷的天,他们都不觉得凉。
一个男人随意把手中装着已经馊了的窝头的盆放在地上,另一个男人开始数人数,可老林告诉他的少了一个,盆里的窝头也剩一个。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跑了?
“说!那贱女人跑哪去了!”一个男人一把抓住离他最近的女孩的头发,直接把人摁在地上,一巴掌扇了上去。
那女孩的脸眼看着就肿了起来,艰难的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
其他被关的有些呆滞的女孩也赶紧摇头。
老林很快就来了,身后跟着几个人,凶神恶煞的看着就有些渗人。
眯着眼睛扫了一圈屋里的情况,窗户是好好的,门口也一直有人把守,老林打了个手势,让他们在屋里找。
很快就找到了蜷缩在床底呼吸的人偶,看着面前躺在地上身体已经凉了的“人”,老林狠狠的啐了一口,脸上闪过阴鸷,“妈的,晦气!浪费老子一百块钱!”
离开大块头家的第二天,人偶像垃圾一样被丢在街角,半夜下起了大雪,很快盖满了她全身。
木匠铺已经两天没开门了,昨天袁小木匠去祭拜他爷爷,半夜才回来,今天怎么一直都没回来了?
大块头不会说话,他只好把自己的人偶画下来,拿着画纸在街上挨个问。
卖炒瓜子的摊贩告诉林小木匠这女孩被她爹带走了。
大块头心跳加速,被人带走?原来他的小人偶不是迷路了!
可是镇上的人不知道带走人偶的那个男人是谁,他只能顺着男人离开的方向寻找。
又有乞丐告诉他男人昨晚睡在早些年被□□□□的一户人家家里。
大块头匆忙奔向那个破败的屋子,主屋里地上还留着炭火烧过的灰,大块头努力嗅了嗅,没有他的人偶的味道。
旁边屋子的门也开着,大块头一眼就看见了木箱,木箱的一端还沾了些血迹。
大块头跪趴在地上嗅了嗅那血的味道,昨天刚染上今天就带着些腐朽的味道,是他小人偶的味道。
在离开那间屋子时大块头还捡到了半个像是被老太太啃过的硬馍馍,视若珍宝般放在怀里,大块头第一次夜不归宿,离开了他木匠屋里的宝贝,踏上了寻找小木偶之路。
人偶觉得自己的身体更僵硬了,昨天还可以站起来走路,今天怎么好像全身都动不了了?
脸上凉丝丝的,挣扎着坐了起来,靠在墙上,人偶艰难地睁开眼睛,白茫茫的一片,这是哪里?不是大块头的家,也不是昨晚她睡觉的地方。
睡觉?对,昨天她太累了,躺在地上睡着了,没有听大块头的话睡在木箱子里,人偶心中乱乱的,大块头会不会因为她不听话就不理她了,大块头不笑的时候可凶了。
那现在要怎么办?
人偶缓慢转动脖子,街角的街角的铺子旁边,可是,这个铺子和大块头的家一点也不像,大块头家里飘出来的是木香,这里的味道是食物的香气。
坐在地上缓了一会,人偶拍着自己身上的雪,一下一下,笨拙又认真。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暖?然后疑惑的歪着头,直勾勾的看着天上的太阳,不觉得刺眼,倒是很喜欢它照在自己身上时的暖意,在知道冷后,人偶又知道了暖。
天放晴了,被圈在屋子里的小孩子们都兴奋的跑出来了,街上还有很多没有被破坏的雪,小孩们脱掉母亲给他们带好的棉手套,边跑着边打雪仗。
很快就有人发现了倚坐在街角的人偶,一个小男孩顽皮的捏好雪球丢向人偶,然后跑到一边,坏笑着等人偶跳起来大骂。
可是人偶没有如他所愿,感觉到自己被晒得暖洋洋的脸被冰冷的雪打中后,只是慢悠悠的转头,看着不远处的小男孩,人偶分不清笑中的含义,看到男孩笑,她也跟着笑了。
“哇,这里有一个傻子!”小男孩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招呼着小伙伴,捏起一个又一个雪球往人偶身上丢。
人偶有些茫然,她喜欢笑时心里的感觉,她以为那是开心的,可是小家伙为什么往她身上丢雪球?难道这样他才开心吗?
歪着头嘟了嘟嘴,然后我觉得自己有些不开心了,就像她想开门大块头不理她时的样子,身上刚刚升起的温度又被雪打散了。
人偶真的不开心了,再用一个雪球丢在脸上后,她扶着墙站起来,一摇一摆的往前走。
小孩子们可不想这么容易放过他们发现的新玩具,他们跑在人偶身边,你推一下我打一下,人偶总是被打倒,然后又笨拙的站起来,撇着脚往前走,然后再被打倒。
直到小孩子们觉得无聊,才一哄而散。
身上的衣服被雪打湿了,人偶觉得这单衣比她身上还冰,连太阳晒着都没有用了。
人偶想要找到大块头,她想回大块头的家,然后大块头喂她吃食物。
人偶一直走一直走,她不记得昨天来时的路,只记得他经历了一个没人有人的过程,到了另一个镇上,每次看到街角有铺子都会站在门口发愣一会,确定不是大块头的家后再继续走。
这个镇子上的人都认识人偶了,穿着湿了的单衣在街上闲逛,脚上好像有些毛病,脑子也不大好用。
九十年代,每家的收入勉强保证他们的温饱,出来买菜的大姨大娘们看着这可怜的“女孩”忍不住叹息,这孩子大概是脑袋不好,被家人丢出来了吧。
袁小木匠摸着怀里的馍馍,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叹了口气,这是他今天找的第三个城镇了,他的人偶走路还不灵活,两天时间最远也只能走到这里,可是镇上没有人给他提供线索,大概是他又走错方向了。
拖着疲惫的身躯,大块头在一家馄饨铺坐下了,猪肉白菜馅的馄饨,出锅后再撒上一把香菜末,大块头搅了搅混沌,快速吃下后,又拿出那张画纸,他的小人偶也不知吃了东西吗。
“我见过这个傻子!”小男孩趴在大块头的桌边兴奋的喊。
大块头眼睛一亮,拉着小男孩的手笔画着问人偶在哪。
小男孩眨了眨眼睛,发现了大块头不会说话,“哇,我又发现了一个哑巴!”
小男孩兴奋的召唤着伙伴,他没有恶意只是没见过像大块头这样不会说话的人觉得新奇。
馄饨摊的老板赶紧把儿子搂在怀里,向大块头道歉。
大块头摇头,又拉这小男孩的手指了指,画纸上的人偶。
“臭小子,快告诉哥哥这姑娘在哪!”老板拍了儿子脑袋,凶巴巴的。
小男孩眨了眨眼,有些心虚,不敢对大块头讲他打了人偶的事,虽然那时他也只是好奇。
“她走路慢,已经跑到晋城了。”
得了小男孩的答案,大块头匆匆付钱,又往晋城赶去,他的人偶一定在那里。
这个街边的铺子依旧不是大块头的家,可是这里穿花棉袄的长辫子笑得好开心,把她带回了自己家,还给她吃了黏糊糊的带着食物香气的东西。
人偶心里也好开心,长辫子把她带到了一个没有木箱子但有高柜子的屋子。
人偶笨拙的把柜子里的衣服和被子都拿出来,在地上摞了一堆,然后咧嘴笑着缩在柜子里。
人偶翻了个身,忽然想起地上的衣服和被子,爬出柜子,又一点一点把衣服和被子转移到床上,人偶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更灵活了。
离开大块头家的第三天,这是人偶过的最好的一晚上了,她有乖乖听大块头的话睡在木箱(柜)子里,还吃到了一样香气的食物,明天早上一定要等大块头敲响箱子后再睁开眼睛。
收留人偶的大姨吓坏了,这俊俏的小姑娘脑子不怎么好用,连自己吃饭都不会,怎么睡一觉就不见了?
大姨赶紧叫醒自己老伴,两人屋里屋外找了好久,才觉得床上的衣服和被子不对劲,听着柜子里咚咚作响,大姨的老伴把妻子护在身后,谨慎的打开柜门。
人偶发现柜子被打开了,眼睛里亮晶晶的等着大块头喂她喝水吐水再吃饭。
可是外面的不是大块头,是昨天的长辫子和另一个人。
人偶眼睛里的光暗淡了,靠在柜子里,有些不开心。
大姨和老伴对视一眼,眼睛有些湿润,“这姑娘在家里肯定被家人虐待了,好好的床不睡,居然睡在柜子里!”
人偶听不懂她说什么,歪着头想了一会,翻出柜子,她觉得自己的动作又灵活了一些。
把床上的衣服和被子放回柜子里,人偶觉得自己该出门了,她还没有找到大块头的家,这里很像,但大块头不在。
大姨心软了,看着这姑娘呆呆傻傻的往外走,实在不放心,就悄悄的跟在人偶身后,想着她晚上再不回家就把她带回自己家里。
人偶有些疑惑,为什么还没有找到大块头的家?走了没人的地方,又到了有人的地方,这里不是大块头的家啊。
长辫子和人吵起来了,人偶听不懂他们的话,但是看到了另一个短辫子在打她,人偶想到了昨天被那小男孩用雪打的时候,人偶不开心,那长辫子一定也不开心。
长辫子和大块头一样,给她吃食物,还让她睡在箱子里,长辫子好。
人偶歪着头,看着面前扭在一起的两个人,然后她动了,动作有些缓慢却坚定,一拳打在短辫子脸上,一拳接着一拳。
大姨拉着人偶跑,可是人偶跑不快,大姨的腿上有伤也跑不快,很快就被后面的人追上了。
那个短辫子带了好多人,围上来后看着人偶笑了,在人偶不明白她为什么开心时,又一巴掌打在人偶脸上。
大姨上前阻拦了,可她挡不住那些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人偶被那些人带走。
人偶被人抓着走,看到长辫子趴在地上哭,她也觉得鼻子有些酸,她也想哭,是难过,她在懂了笑是开心后,又明白了哭是难过。
人偶想大块头了,人偶觉得如果大块头在,一定不会让这些人把她带走。
这些人走得好快,人偶被他们拖着,脚上的鞋又掉了,路上有冰碴,碰在脚上又凉又疼。
然后又看到了脚上红彤彤的,除了冷之外,她觉得有些疼,她突然发现自己懂得越来越多了,能感觉到的也越来越多了,然后就更加想念大块头,她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人偶一直瞪大眼睛看着,她要看着自己有没有被带到没有人的地方,这样以后找回来的路时才容易。
一直都有人,和大姨打起来的女人虽然跋扈,却不敢真的贩卖人口,她只是看这丫头长得俊俏又有些痴傻,想把她扯回家偷偷让她给丈夫生个孩子,这样以后他们老了就有人养老送终了。
大块头是在人偶被带走之后才赶到晋城的,刚刚到了这座城市,大块头就看见一个女人趴在地上。
毫不犹豫的大块头把她扶了起来,他是希望如果他的小人偶躺在地上时也有人能扶一把。
趴在地上的人是照顾了人偶一晚上的大姨,她对着扶着自己回家的年轻男人一阵感激,然后又急急忙忙的招呼自己老伴去救人偶。
“是我害了这丫头,如果我不跟去就不会遇见那个娘们儿,那丫头反应慢,还帮我打人,可我却护不住他!老头子,咱们快去救她!你去公安局!我们找警察救她!”
反应慢?林小木匠一下抓住重点,他赶紧拉住往外跑的大姨,掏出画纸,指着上面的人偶比划着询问。
“就是她!”大姨激动的看着画纸,“你认识她?你是这丫头的家人?”
大块头点头,终于找到我的人偶了!
大姨狐疑的看着大块头,发现人偶睡在柜子里后,大姨就觉得这丫头一定是以前在家里受到虐待了,可这大块头长的明眸皓齿,看着不像会虐待妹子的人。
然后不知道自己要被带去哪里,那女人没有打她,还给她换了一身衣服,是像她一样的花棉袄,原来身上的大块头的衣服被脱下来了,女人想把那衣服扔了,也不知粘的什么,都看不出原来颜色了。
可人偶怎么也不放手,死死的抱着那件衣服,还恶狠狠的瞪着那女人。
“你这贱丫头!”女人的手已经扬起来了,可看着人偶的眼神,突然觉得有些心虚,“哼,等事儿完成了再收拾你不迟!”
女人话里的事儿就是把人偶送到她丈夫的床上,一个呆呆傻傻的姑娘可比外面那些不要脸的女人好拿捏,只要有了孩子丈夫就不会往外面跑了。
烫,被推进浴桶里的人偶觉得暖过头了,熏得她都有些呼吸不了。
女人在给人偶洗澡,换完衣服觉得这丫头身上也不干净,怕丈夫生气,女人又紧着时间烧热水。
刚碰到人偶的皮肤,女人的手缩了一下,怎么这么凉?又想起之前她穿的单衣,便以为是冻的。
可澡巾搓在皮肤上,那女人觉得有些不对,才刚下水,搓过之后皮肤怎么就皱在一起了?摸着没有刚刚的细腻感,觉得像一层死皮。
人偶任她摆布,也只能任她摆布,她从未在水里待过,水里的浮力都让她觉得害怕,大块头从来不让她这样,都是把布巾打湿,然后轻轻擦拭。
桶里的女人没有一点反应,短辫子女人觉得无趣,忽略掉心中怪异的想法,胡乱擦了擦就把人偶推着到了她丈夫床上。
躺在柔软的被子上,人偶觉得不习惯,以前醒来早时她也见过大块头睡在床上,自己从来没上来过。
心中好奇,人偶乖乖躺在床上,想感受一下大块头的感觉。
那女人这才觉得满意,擦了擦额角冒的汗,拧着身子去找她丈夫了。
现在实行一夫一妻制,可她不能生,结婚这么多年都没有孩子,丈夫早就和她离了心,每天拿着钱去外面鬼混。
女人的母亲是旧时代的人,骨子里觉得女性是卑微的,就给女儿出主意借腹生子,所以女人才打上人偶的主意了。
人偶觉得躺在床上也很无趣,翻身时都没有声音,等回家了一定要让大块头也和她一样睡在箱子里,这样才有趣。
又翻身后,人偶坐起来,她早就看见屋子里有柜子了,便又想像昨晚一样,把衣服搬出来自己睡进去。
衣服还没搬完,屋子的门就被踹开了,摇摇晃晃进来一个醉酒的男人。
被不能生孩子的黄脸婆打断好事,男人很生气,嘴里骂骂咧咧的进来了,虽然眼前已经有重影,还是环顾屋子找黄脸婆口中的俊女人。
人偶被吓了一跳,她有种感觉这个人不好,下意识的退了两步想要跑出去。
可人偶的身体再灵敏也没躲开扑过来的男人。
那男人红着眼,像疯了一样撕扯人偶的衣服,才被穿上的红棉袄又被扯开了,露出人偶刚刚浸泡过后的红皮肤。
人偶心中很慌,她该怎么办?
她想推开这个男人,可手还没动作就被他抓住了。
人偶哭了,就像趴在地上的长辫子一样,眼泪涌出来就止不住了,喉咙发出呜呜的声音,还略僵硬的身体努力挣扎着。
大块头进来时就看见这一幕,自己的宝贝人偶被一个脏臭的男人压在身下。
眼睛里充着血,大块头大步跑过去,把那男人掀在地上,一脚踢在他下身,然后不顾大叫的男人把人偶的衣服裹好抱在怀里。
闻着熟悉的味道,人偶的眼泪更止不住了,好久好久,终于找到大块头了。
人偶会哭了,袁小木匠的心却揪着,抱着人偶快步离开了这个地方。
大姨在门外和那个女人撕打着,看到大块头抱着人偶出来了,才松开那女人的头发,快步走在大块头前面,把两人带回自己家。
人偶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撕坏了,大姨拿出自己的衣服给人偶换上,这男人怎么这么没眼力劲儿,都要给女人换衣服了他也不出去!
大姨恶狠狠的瞪了大块头两眼,然后一低头就发现那小姑娘也瞪着自己,好像在为大块头抱不平。
看着小姑娘依赖的样子,大姨稍稍放心了,把衣服交给大块头,转身出去熬粥了。
换好了衣服,检查了身体没有伤痕,大块头把人偶放在床上,让她乖乖躺好,要给她脚上的伤涂药。
可人偶怎么也不松开抓着他衣服的手,眼睛亮晶晶的一直盯着大块头,一下也舍不得挪开。
大块头无奈,也脱了鞋躺在床上,把小家伙搂在怀里,心中松了一口气,天知道这几天他有多担心再也找不到他的人偶了。
窝在大块头怀里,躺在软软的床上,人偶觉得这床似乎比木箱还舒服,那以后就这样睡,不知道大块头会不会同意。
离开大块头家的第四天,人偶睡在大块头怀里了,从她有记忆到现在,是最开心的一天。
发生了这种事后,袁小木匠并没有将小人偶带回以前的地方,而是将她带到了爹娘所住的山林。
这里终年寒冷,非常适合人偶居住。
“还记得这里吗?”
听见大块头的问话,人偶摇了摇头。
袁小木匠抱了抱她,没事儿,他记得就行了,只要她能留在自己身边,是不是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夜里。
袁卫国冷着脸坐在堂屋里,钟然见此微微一叹,“你也别这样了,孩子既然回来了,你还给他冷脸做什么?”
“当初他把人家姑娘做成人偶时,就不是我儿子了!”
袁卫国说罢更气了。
“那是小雨让他做的,而且她不是人偶了,你见过人偶会疼吗?”
袁卫国没再说话。
虽然不知道儿子做了什么,但确实和他们的人偶不一样。
“好了,”钟然抱住丈夫的脑袋,“过些日子咱们去找秀芬他们吧。”
袁卫国抱住妻子,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花式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