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她那位师弟白及,何思就有些头大。
她自己在医术一道就颇有?天赋,也是师父他老?人家亲口盖了章的,可她那位后来入师门的师弟,却是真真正正令人惊艳的天才人物,十二岁入了师门——这年纪算是稍稍晚了的,偏偏他不到三年就出了师,且是个全才,什么都颇为精通,尤其在毒一道,更是登峰造极。
这样的天才人物谁提起了不赞一句,师父虽然平日里总是严肃着脸,但心里也是十分欣慰的。
但有?一点,说实话,不仅是她,就连师父也觉得头疼。
她师弟的性子,实在是有些乖张。
医者仁心,医者仁心。
他?们入了师门,师父首先教?的便是这个。
——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
可师弟学也学了,背也背了,却完全不曾放在心上。
他?与人瞧病,倒也不看?他?人身份贵贱如何,也不顾及自身是否有损。
他?看?病,只看眼缘,合了眼缘的,什么都瞧,不合眼缘的,任凭旁人说破了嘴皮子招数用尽,也不为所动。
师父原本不知晓此事,也是后来才发现,可是发现的时候太晚了,师父那时已经没有多少时日。
这样的事,若是搁在其他医者那里,如师弟这般的弟子怕是要加以惩戒,甚至严重些是要逐出师门的。
可师父没这么做。
一部分是因为师弟虽然性子乖张,但尚残有?一分善意,不会主动害人。
另一大部分便是,她那位师弟,是师父硬生生从鬼门关给拉回来的。
一个小孩子,也不知经历了什么,瘦骨嶙峋,浑身是伤。
醒来之后,几近两年都不曾说过话。
师父费心费力,才让师弟开了口。
对师父而言,师弟更像他的孩子。
自己的孩子,便是再怎么不好,又?如何忍心苛责。
何思年纪小的时候还因为师父对师弟太过在意,生过两分醋意,后来便释然了,她还有?父母亲人,可师弟,什么都没有?。
她想到这里,便叹了口气。
师父临走之前,单独叫她说过话,说不放心师弟,叫她看?顾一些。
他?走以后,在这世上,她便是师弟唯一亲近的人。
何思知道自己拿师弟是没法子的,师弟往日只对师父有两分好颜色,对她简直比个冰块还要?冷。
不过虽师弟并不如何待见她,但这是师父所托,她又如何不应,既是应下,自然要放在心上,之后两三年,哪怕师弟再是烦她,她也抛了脸面,每隔几日便去师弟那里。
大概是真的烦她,师弟最?后被她烦跑了。
不过有?师父留下的一对鹰在——她身边有一只,师弟身边有?一只,就算是师弟跑了,她还是能去信过去,虽然师弟从来没有?给她回过信就是了。
没收到过回信,也不知道师弟有?没有看?过信。
她虽然大概率觉得,师弟会把信扔了,但还是抱了些希望。
万一呢?
不过何思自己也没想到,就在她去过信之后的第三天早上,就有人敲响了她的门。
何思原本以为是母亲叫她去家里吃饭,结果一开门,瞧见门外一身黑衣的冷漠少年时,实在是叫她惊讶的不行。
“师弟,你怎么……”
一只鹰从少年那里飞过来,稳稳落在她的肩上。
说实话,很重,不过何思早就习惯,也没觉得有?什么,用手摸了摸它的翅膀,说了句:“阿蕤乖,辛苦了,一会儿给你好吃的。”
阿蕤乖乖地蹭了蹭她。
白及看着面前这一幕,薄唇抿紧。
讨厌的阿蕤。
“你信上说,要?我救人?”
同他?的面容神情一样,他?的声音也是极冷淡的。
何思听了这话,微微一愣,接着便是一喜:“可以吗?”
师弟原是看了她的信的,说不得还是因此才回来,所?以师弟也不是那么烦她的。
大冰块,也有?捂热的一天。
她的心思没有白费。
想到这儿,她有些欣慰。
若是师父泉下有?知,应该也会更安心些。
白及并没有点头,只说道:“要?我救人,也可以,有?条件。”
何思自然知道依着师弟的性子,不会轻易答应,所?以她在信上也说了,若是他应允,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她能做到的:“你说,只要我能做的,我都应你。”
她说这话的时候,没觉得师弟会提她做不到的要?求。
师弟既然到了这里,应该也已经想好了条件,而这个条件肯定在她承受范围之内,不然师弟从一开始就不会回来。
可何思万万没想到,事情同她想的,完全是天差地别。
“你,你说什么?”何思有?一瞬间以为她听错了,或者是在做梦,不然为什么面前的少年会提出这样匪夷所?思的要?求。
白及眼神微黯,但并没有?动摇,重复道:“你退婚,同我成亲。”
何思脑袋嗡嗡的,她没有?听错,所?以她是在做梦吧?
她伸出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嘶,好疼。
所?以这不是梦。
是真的!
不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退婚?退个鬼的婚,她哪里有?什么婚事,还有?同他?成亲?同一直对她没什么好脸色的师弟成亲?
她就算是一辈子不成婚,也想象不来跟个大冰块成婚是什么样子。
很大概率她会先被冻死。
“师弟,这个玩笑不怎么好笑。”
何思尴尬地笑了笑。
白及靠近了一步,说道:“我没有开玩笑。”
她从没有求过他?,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何思这回真的是彻底僵住了,不过很快她就反应过来,后退了两步:“我拒绝。”
她怎么可能会拿自己的婚事开玩笑。
这么离谱的事,鬼才会答应。
“既然这样,那我也不会救人。”白及顿了顿,放轻了声音:“师姐知道我的,我说不救,便是人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救。”
何思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白及可从来没有?叫过她师姐。
一句都没有?。
哪怕当初师父说了,他?也没有唤过。
何思被震的一时没有?说话。
白及摸着自己手臂上的阿葳,说道:“师姐慢慢考虑便是,我有?的有?时间,不过——”
“只要中了毒的那位,能坚持住,别死了。”
白及知道他?的师姐,同他?完全相反,善良的要?命。
她不会眼睁睁看?着有?人在她面前死去,且是在有办法的情况下。
所?以她会来找他的。
他?笃信这一点。
“我先回去了,师姐若是改变主意,可以来找我。”
又?是师姐,又?是师姐。
何思只觉得自己要?疯。
作者有话要说: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
——孙思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