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 59 章

晚饭时,便成了男人们的主场。

大家围桌而坐,觥筹交错之间谈的无不是有关政局或生意的事情,吴疏月没什么心情听,也听不太懂,便与高慧珍凑着脑袋说小话。

高慧珍偷偷摸摸学金主席说话,对吴疏月说:“我表姑父说话就喜欢分两个方面,第一个方面是什么,第二方面是什么,从来都没有说到过第三个方面。”

正说着,金主席说道:“如今局势就是这样,一方面么,上头的人想让我们多赚钱支持前线,另一方面呢,又不肯给我们更加有力的帮助,这就是既要牛下奶又不给牛吃草啊。”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高慧珍得意冲着吴疏月眨眨眼。

而后金主席又说:“我们现在也要想办法,一方面得想方设法地养活更多的工人,另一方面么又不能让工人们爬到我们头上去,可是这人也跟货一样,你要的越多他们便要待价而沽了。”

高慧珍又眨眨眼,然后站起来从盘子里夹了一块鱼肉递给金主席:“表姑父,吃鱼。”

金主席接过鱼肉,习惯性地说道:“嗯嗯,吃鱼,吃鱼好啊,一方面么健康,另一方面么,味道又很鲜美。”

“噗!”吴疏月没忍住。

高慧珍则笑得更欢,抱着肚子险些滚到桌子底下去。

金主席看着她们面露疑惑,而后对白望亭说:“白太太与我这位侄女十分投缘。”

“那是自然。”高慧珍从桌子底下爬起来说道,“一方面么,我们都很漂亮,另一方面么,我们又都很可爱。”

张太太忍不住隔着桌子嗔她一眼说道:“大姑娘家的,不害臊。”

高慧珍冲着她姑姑做鬼脸:“略略略略。”

正说笑着,忽然有人笑着进来:“哟,我还琢磨着今儿来晚了,没想到你们更晚,席还没散呢!”

冯太太前脚踏进门来后脚便愣在原地,与她同样愣住的还有吴疏月。

“你怎么......”

冯太太,果然就是她,那个把她父亲从母亲身边抢走,迷得老头子五迷三道的小妈。

吴疏月不等她说完便冷着脸沉默着把头转回来,就好像什么都没看到,又好像她是一团空气。

冯太太脸色略略有些尴尬,又不知该如何化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无助地看向金太太。

金太太果然通情达理,和颜悦色地对她说:“今日望亭头一次带着他的白太太来,我们初次相见便多聊了两句忘了时间,既然来得巧,不如再跟我们一同喝两盅。”说着又命人添凳子。

冯太太挨着张太太坐下,与吴疏月之间只隔着一个莫太太。

莫太太左瞧瞧右看看,说道:“咦?你是冯大帅的夫人,你是大帅的女儿,那你们岂不是......”

吴疏月突然打断她的话,端起酒杯说:“疏月初次与各位见面,先敬各位一杯。”

金主席愣了一下而后笑着说:“好好好,难得弟妹有心,我们自当捧场。”说罢率先端起酒杯。

大家伙见金主席已然响应,况且人家敬酒哪有不受的道理,也都纷纷起身,吴疏月却一仰头一饮而尽,然后对高慧珍说:“慧珍,我有点难受,洗手间在哪里,你陪我去。”

“哦,好。”

吴疏月从宴会厅出来,慧珍傻呆呆看着她说:“疏月姐姐,洗手间在这边。”

吴疏月转头对她说:“算了,不去了。”又说道,“我不胜酒力,先回去了,等会儿你回去替我向你表姑和表姑父告个罪,就说我改日再登门道歉。”

“哦,好。”慧珍又傻呵呵地说,“这有什么好道歉的,我表姑和表姑父没有那么小气,再说了有我呢,疏月姐姐你就放心去吧。”她又追上去说,“姐姐,你以后常来玩儿。”

吴疏月微微一怔问道:“你也住在这吗?”

“嗯。”她说,“我和我姑姑最近都住在表姑家。”

“那你自己家呢?”

“我爸妈忙,没空管我,我都是跟我姑姑一起住。”

“那你姑姑家呢?”

“我姑姑家现在我姑父在住,所以姑姑就不回去。”

吴疏月皱眉,有些茫然。

“唉,总之呢,我姑姑和我姑父很不好,这事儿说来话长,以后你来了我再慢慢告诉你,我姑姑她可苦命了,从没见过她这么苦命的人。”

“好,那改天再说。”吴疏月告别了高慧珍独自从金公馆出来。

还没走到路口便听见后面有人叫她,回头望去却是白望亭,不禁停下来问道:“你怎么也出来了?”

白望亭追上来说道:“瞧你这话问的,你都走了,我还在那儿有什么意思?”

吴疏月撅撅嘴一边慢慢走着一边说道:“你们聊你们的,不必管我。”她想了想又说,“我出来,你也出来,饭吃到一半咱们全都撤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对金主席有意见或者不给人家面子。”

“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吗?”白望亭说。

“我随口胡诌的,这你也信。”

“我信了。”白望亭又说,“甭管别人信不信,反正我信了,我媳妇儿身体不适先走,我跟出来回家照顾你,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儿,让谁说也挑不出毛病,最多说我是妻管严。”

吴疏月皱皱眉头说道:“白望亭是妻管严,这话若传出去,知道的是你心疼我,不知道的以为金百灵平时在家又多霸道,连白望亭都害怕她。”

“霸道我也乐意,他们管不着。”

吴疏月眼波流转,瞟他一眼,笑道:“你原来没那么花言巧语。”

“原来傻,现在开窍儿了。”白望亭说完又望着她说道,“笑了,就是不难受了。”

吴疏月心头一动,这才反应过来,他原来是在逗自己开心呢。

抬起头对他说道:“我本来也没难受,你不必担心。”

“不难受,饭吃到一半儿从席上溜出来。”

“干嘛说溜出来,好像我怕她。”吴疏月面露不悦。

“你可不怕,你谁都不怕。”白望亭又说道,“吴小姐何许人也,当着金主席和金太太的面,一点儿情面都不留,半路撤席说走就走。”

吴疏月愣了一会儿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真的假的?”

“我是说,我这样做,人家真的会那么想吗?”她眨着眼颇有些担忧地说,“我并不是要折金主席和金太太的面子,是我觉得若留在那里,与那女人大眼瞪小眼的才更加难看,再说了,我这暴脾气万一上来,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我自己都不知道,与其如此,倒不如我先走,我是这样想的。”

“我知道。”白望亭说,“我知道你不是要给他们甩脸子看,他们么......”白望亭忽然陷入沉思。

“他们怎样?”吴疏月看着他的模样不禁紧张起来。

白望亭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一本正经地说:“他们看着你这么好看的份上也不会计较的。”

“哎呦!你很讨厌哎!”吴疏月捶着他的肩膀撒娇,“你吓死人家啦!”

白望亭一边与吴疏月闹着,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

不知为什么,他隐隐觉得今天这个局,仿佛是有预谋的。

夜已深了。

金太太已经换了一身丝绸睡衣,静静地靠着沙发出神,宾客们早早地就散了,张太太也带着高慧珍回房休息,客厅里只剩下她和金主席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金主席坐在金太太对面的椅子上,有些坐立难安似的。

他下意识地用双手搓着自己的大腿:“文秋,把我的雪茄拿来。”喊了半天没人回应,他起身去门口看了看,自言自语似的,“奇怪,到哪里去了?一整天都没看见她。”

金太太深深地吸一口气又缓缓地呼出来问道:“你今天和白望亭谈的怎么样?”

“谈什么谈,”金主席不耐烦地说道,“还没进入正题呢,他们就走了。那个冯太太也真是,你不是都告诉过她不要来了,怎么又来了?”

金太太努努嘴说:“我没说。”

“什么?”金主席惊讶地看着她,“为什么,你忘了?你怎么能忘了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吴疏月是冯大帅的亲女儿,那个冯太太可不是她亲妈!那是后妈,后妈能有什么好!”

金太太突然抬起眼睛凉凉地瞥他一眼:“是啊,后妈肯定是不好的。”

金主席一个激灵慌忙改口:“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是什么意思我清楚的很。”金太太面无表情,“不过我要告诉你,我没你那么蠢,更加不会忘了通知她。”

“那你是什么意思?就为了看今天这一出?为了看看那个吴疏月敢不敢当场甩你脸子,你还真以为人家还是那个小小的女歌星吗?人家的爹是大帅,会怕你一个主席太太吗?”

金太太不说话,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过了一会儿,金主席终于反应过来,低下头不吱声了。

这时金太太方才说道:“我不让她们正面遭遇,你怎么知道咱们在冯太太和白太太之间应该如何取舍?你也晓得,她们两个都是与冯大帅有着密切联系的人,一个是他的血亲,另一个陪了他许多年,这两个女人在他的心里面孰轻孰重,你晓得吗?”

金主席默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