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

“去爱文洋货行干什么?”阿绿问。

吴疏月歪着头说道:“我要去买点东西。”

白望亭刚走到离家门口还有一段路的路口,便听到身后传来滚滚的车轮声。

下意识回头望去,茂密的法桐树荫下远远地驶来一辆洋车,洋车上一个倩丽的人影,正微笑着向自己招手:“白先生,这是去哪里了?”吴疏月赶紧掏出几块大洋让车夫停车,轻巧地从跳下来,“这么热的天,怎么不乘车?”

白望亭见她下来不禁停下脚步说道:“去东城区逛了逛,道路颠簸,开车反而不便。”又看着她手里的盒子问道,“吴小姐这是拿的什么。”

吴疏月双手抱着盒子,又微微扭着腰用胯担着,额角一层细密的汗珠,看上去仿佛有些不堪其重,却又有几分不胜娇羞似的袅娜。

“看着可是有些分量,”白望亭问道,“需不需要帮忙,要不你帮我拿着手杖,我帮你拿这个。”

“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

白望亭见她异常坚持也不好多说什么,可她只抱着盒子艰难地挪动了两三步,便改变了主意,站在原地对白望亭微笑着说道:“要不然,您还是帮我一下吧。”

白望亭看着她那副尴尬而艰辛的样子突然觉得好笑,一时坏心眼作祟。

却故意做出一本正经地模样,说道:“方才说要帮你,你不肯,瞧着像是十分要紧的物件儿,若我不慎给你碰坏了,只怕赔不起。”

吴疏月没听出他的玩笑,以为他生气了,赶紧忙不迭地向他解释:“确实是非常要紧,然而我正是怕摔了,才不得不向您求助,并不是不信任您。”正说着胳膊一软便要撒手,吴疏月赶紧蹲在原地,把盒子放在膝盖上不敢动了,她又抬起头可怜巴巴望着白望亭说道,“白先生,您帮帮我,我可以付钱的呀。”

白望亭听她这么一说倒是不好意思开她玩笑了,赶紧说道:“我跟你开个玩笑,你倒当真了,还要付我小费不成?”说着弯下腰将手杖放在地上,又从她手里把盒子接过来,指尖不慎碰到她裸露的膝盖,脸上骤然浮上一层淡淡的粉色。

吴疏月看看他问道:“是很重对吧?你脸都憋红了。”又叮嘱道,“你就这样拿着它,别把它放倒了,会散架。”

“嗯,是有些分量,不过还好。”白望亭深吸一口气,把盒子抱起来,虽说有些重,脚步却很稳健,又问道,“对了,一直不知道吴小姐家在哪里,也在这附近吗?”

“哦,不是,我自己租的房子,在爱莎公寓。”

“爱莎公寓?”白望亭不禁驻足说道,“那离这儿可有好一段路,且你这方向也不对啊。”

“啊?”吴疏月眨眨眼恍然大悟地笑道,“不是啦,白先生搞错了,我不是要回自己家,是要去你家。”

“去我家?那这东西是……”

吴疏月却不肯说了,用手在嘴唇附近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狡黠地一笑说道:“等一下你就知道了,走了走了,你这样抱着它不觉得很重吗,我们快走吧!”

吴疏月没了负累跑得飞快,小高跟鞋敲着地面“哒哒哒”地响,先一步赶到门口,熟门熟路直奔报箱。

“哎,等等。”白望亭喊。

“怎么了?”

他皱皱眉头仿佛不悦地说道:“你整天当着外人的面儿光明正大地抠我们家钥匙,回头周围人都要知道我们家钥匙在哪儿了。”

“啊,那……”

白望亭微微侧侧身子:“在我口袋里里。”

“哦,好!”吴疏月立刻一溜小跑到他身边,伸手在他口袋里摸来摸去,还皱着眉头问,“没有啊,是不是记错了?”

吴疏月抬起头,与白望亭的目光不期而遇,浅棕色的瞳仁里仿佛藏着潋滟的水色,吴疏月稍一恍神,又见他目光中闪过一丝无奈,抿着嘴唇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怎……怎么了?”

他沉默着叹口气,然后说:“上衣。”

“啊?哦!”吴疏月赶紧把手从他的裤子口袋里抽出来,低着头去摸他的上衣口袋,嘴里低声地嘀嘀咕咕,“上……上衣,干嘛不早说呢,还害人家找那么久……”

白望亭没解释只是乖乖把手举高任她翻找,又见她毛绒绒的后颈愈发白里透红,嘴角衔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还是没有啊。”吴疏月闷着头找来找去,急的耳朵尖尖都冒汗了。

白望亭倒是不着急,神色安然地抱着盒子,甚至还微微地昂起头,认真地在枝繁叶茂的梧叶中寻找着啁啾的鸟雀。

突然,里面的门开了。

刘杰望着大门口在炎炎夏日相互依偎的两个人发呆。

“亭亭,百灵小姐,你俩干嘛呢?”

吴疏月看到刘杰立刻松一口气,拍着门说道:“太好了,你在啊,快给我们开门。”

刘杰望着他们呆呆地走过去,伸手将门栓一抽便将铁门打开,又问:“你俩刚才是被关在外头了?”

白望亭没作声,理都没理他就抱着盒子径直进了屋。

吴疏月解释道:“我本来想从报箱下面拿钥匙,白先生不让,说回头让周围的人都知道了不安全,让我从他口袋里找钥匙,可是也不知道撞了什么邪,怎么都找不到,还好你出来,不然我们真要被锁在外面。”

“傻呀!”刘杰说,“我和我娘都在家,没拿钥匙你们不会按门铃吗?”

“啊,对哦。”吴疏月拍着脑门,“都怪这该死的天气,都把我们热傻了。”

刘杰一听赶紧说:“那你快进屋凉快凉快。”

吴疏月进屋就看见原封未动摆在茶几上的盒子,白望亭只穿一件衬衫坐在沙发上吹着风扇,随口问道:“你怎么不打开?”

白望亭板着脸说:“未得允许,不敢随便打开。”

吴疏月转头看看刘杰问:“他怎么了,怎么突然不高兴?”

刘杰挠挠头问:“你惹他了?”

吴疏月摇头:“没啊,刚才还好好的,看到你才这样,不是你惹他?”

白望亭抬起眼睛看看他们,似乎被人当面议论也觉得尴尬,起身去酒柜取出半瓶香槟及两个高脚杯,头也不回地问:“要来一杯吗?”

“不用了,”刘杰说,“我不爱喝这个。”

“没问你。”白望亭回头,目光望向吴疏月。

吴疏月愣了愣然后微笑道:“哦,那来一点吧,谢谢。”

刘杰顿时无语,咕哝一句:“得,敢情真是我,不惹你,找我老娘去。”说着一摇一晃地往后院去了。

吴疏月抿一口酒眨眨眼问:“他怎么惹你了?”

白望亭半晌没说话,过了一会儿说:“没眼力见儿,懒得理他。”

吴疏月有点摸不着头脑,转转眼珠索性换个话题。

“对了,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吴疏月拉着他轻快走到茶几前,顺手将酒杯放在一边,又捋着百褶裙蹲下来,抬起头冲白望亭眨眨眼,“期待吗?”

白望亭端着酒杯站着,颇有几分玩味似的笑了笑问:“给我的?”

“当然,不然干嘛费那么力气搬到你家来。”

“哦,”白望亭皱皱眉头说,“我以为又是暂且在我这里寄放的。”

吴疏月尴尬地笑笑说道:“我就是因为总是麻烦白先生,感到由衷的歉意,故而专门带着东西来致谢。”说着打开纸盒子,里面竟然是一只二尺多长一尺多高的帆船摆件,从甲板的水手到的船舷上花纹,再到船舱里的舵手和摆设全都精雕细琢,栩栩如生,“噔噔噔噔!看,喜欢吗?”

“嚯!”白望亭赞叹一声,又伸手在船身上敲了两下,“纯铜的,怪不得那么沉。”

“嗯!”吴疏月点点头说道,“我想,白先生是生意人,所谓见水生财,再加上你又有码头,那么家里面摆艘船是再好不过了。”

“难为你有心,多谢。”

“白先生喜欢就好。”吴疏月咧嘴一笑,试图把船捧起来。

白望亭见状赶紧放下酒杯接手:“还是我来吧。”

“好!”吴疏月点点头索性背着手站在一边,然后指着先前自己送来的博古架最中间一个格子说道,“就放这里吧,既显眼又震得住场面。”

白望亭搬起铜船,不料那高高的桅杆竟然晃了晃,吴疏月赶紧扶住说道:“你小心,这船是很多层拼起来的,据说乃是个巧思,舱里的摆设都可以随意调换,我是怕回头咱们自己拼不起来,特地让人家拼好了带过来,故而一路小心,生怕颠散了架,为此还多付了车夫几块大洋。”

白望亭不禁笑一笑说:“可是难为你了。”然后小心翼翼地把船摆在吴疏月指定的地方,“这样行吗?”

“船头歪了些。”吴疏月挑着手指推了推说,“这样好,要船头向东,这样才能顺风顺水。”

风水之说,白望亭并不笃信,但吴疏月倒像是很有研究,尤其是在得知原本计划的发布会因为场地变更需要推迟一个月之后,吴疏月自然也要“被逼无奈”的多练一个月的琴。

于是,在这一个月里,她又蚂蚁搬家似的,陆陆续续带来了许多东西,瓶瓶罐罐的,一会儿说,家里要摆两个瓶子这样才能“平平安安”,一会儿又慌慌张张赶过来说“玻璃花瓶要摆在北边才好”。

吴疏月每天在白望亭家里里外外的忙活,不知道还以为他白望亭家里多了一位女主人。

甚至有一次,隔壁住着的两位英国老夫妇,对着吴疏月叫“米塞斯白”,把她叫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