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荣比原计划的时间晚了许多才返回大连湖。所以陆言和陆语也因此而在大连湖多待了许久。
兄妹俩不论上学也好,还是玩耍也好,都很开心,除了偶尔思念家人之外,都已经在大连湖上了瘾。即便是每天要去上学的陆言也觉得这日子比在京城的时候舒服爽快多了,都已经乐不思蜀了。
陆荣出发的时候说的是一到两个月便回。
于是这兄妹俩从一开始便是盼着自家爹爹尽量晚点回来,最好是两个月以后再回来,这样他们也好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三个月也过去了,兄妹俩的开心变成了担心,也暗暗为自己之前希望爹爹晚点回来的想法后悔。
无论宋岳和思宁如何安慰,都没能让这兄妹俩轻松一点,他们既担心爹爹出了事,也想念家中的亲人了。
直到腊月初一这天晚上,宋家都已经闭门准备休息了,却突然有人敲门。
宋涯这些日子心里也颇不安宁。好友说好的返回日期早已过了,却不见人回来,而且连个信都没有捎回来,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只是他还要安抚两个孩子,为了让孩子放心,他只能打起精神,告诉两个孩子,也告诉自己,也许他只是临时增加了行程,肯定会在腊月之前返回的。
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宋涯知道这并不简单,不然不能按时回来又怎么可能连个信都没有?
宋涯也是做过京官的人,当然知道巡察御史是个什么职位。品级不算太低,却也是个吃力不讨好的。
代天子巡察四方,听起来倒是风光无限。可巡察四方不是让你四处玩玩就可以的,不然岂不是该叫代天子游山玩水了?
地方各处当然希望巡察御史只是象征性地来看看,最好是敲锣打鼓前来,他们欢天喜地接待,宾主尽欢之后赶紧送往下一家接收,这样一来皆大欢喜。
可实际上巡察御史只能微服,且必须尽最大努力不让自己暴露身份。
这也是陆荣愿意带上儿子和女儿的最主要原因,便于伪装身份。谁也不会想到御史老爷会带着两个娃娃出巡。
而能做到关键位置的地方官,没有一个不是跟京中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的。有那消息灵通的后面自然会知道新上任的巡察御史带着两个孩子出发了,而就在他们全力防备带孩子的人的时候,两个孩子又被陆荣留在大连湖了。
这样一来,陆荣等于是摆了所有人一道,虚晃一枪,还是独自带着随从和护卫上路了。
因此,一开始宋涯是一点不担心的,陆荣的防备措施做得这样好了,应该不可能被人认出来的。
巡察御史的每一次出巡,都不是漫无目的的,或者自己有明确的目标,或者有天子的密旨,无论哪个都不是能简单完成任务的。
而陆荣这次显然是后者,领有天子的密旨。虽然他没有说,但是宋涯也猜到了。
这就比较麻烦了。若只是自己有明确的目标,新官上任想要做出些什么,那还好说一些,如果过于危险,大不了放弃就是。毕竟天下这么大,这边不开花那边开,总不会落空就是,只要有所收获,回京以后就吃不了挂落。
可要是领了天子的密旨,那就难说了。圣意不可违,就是把命丢了,也得把任务完成,不然回去也落不了好的。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直不见陆荣返回,也没收到任何音信,宋涯渐渐开始担心了。
一开始没有信来,他还能理解,毕竟不送信回来也是为了减少暴露的风险。可如今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很久了,还是消息,这就不合理了。
陆荣不是粗心大意的人,他把两个孩子留在这儿,眼看着已经过了这么久,他应该也能想到宋涯和孩子会担心的。
所以,至今没有消息,那肯定是因为他没办法写信回来。也就是说,他的处境堪忧。
想到这里,宋涯更是坐不住了,已经在考虑是不是往京城去个信问问情况了。
这半个多月以来,宋涯是吃不香睡不着,晚上哪怕听到一丝半点的风吹草动,也要出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这不,腊月初一这晚,宋涯刚准备脱了外衣,躺下休息,便听到了敲门声。
他正解扣子的手停住了,冬日夜里风大,他唯恐自己听错了,又屏息凝神仔细听了一下,果然是有人敲门。宋涯松了一口气,几乎露出笑脸来,压在心上的石头都放了一半下来。
冬日天冷,村里人都早早躺下了,这个时节几乎不会有人在晚上串门的。
况且,宋家在村里的时间不长,除了宋家人,也没别的人家会在晚上上门。
而如果是宋家人有事要过来,直接走两家之间的小门即可,根本用不着去敲大门。
因此,宋涯推断,极有可能是陆荣有消息了,说不定就是陆荣在敲门。
这一想可不得了,宋涯和周颖都出了房门,准备往前院去看看。谁知一出门,发现几个孩子也都出来了。大家都是一样的心情,陆言和陆语心里着急,大家都看在眼里,也都时刻关注着动静呢。
几人招呼着,一起往前院走着,才到半路,便和提前过来通报的宋嫂子碰上了。
果然是陆荣回来了!
只是他整个人比几个月前离开大连湖的时候黑了不少,也瘦了很多,但是精神奕奕的。
宋涯上下打量了他一圈,见到并没有受伤,便彻底放心了,心中的另一半大石也终于落了地。
陆言和陆语早已奔向陆荣,陆言还好,只是拉着陆荣的胳膊,颇为担忧地看着自家爹爹,而陆语早已扑在陆荣怀中,嗷嗷大哭起来,仿佛要把这几个月的担忧和焦虑全部哭出来。
宋涯对着陆荣点点头,便又朝外面走去,他听到了沈青山的声音。
沈宋两家共用一道院墙,门房也离得近,因此,陆荣一敲门,沈家那边也能听见。
这段日子以来众人一直都为陆荣挂着心,沈青山也一样。他也听到了敲门声,后面又听到了人说话的动静,便坐不住了,就起来出门看看,过来宋家这边问问情况。
一看果然是陆荣回来了,看他风尘仆仆的,这个点了还没吃晚饭,沈青山跟他打个招呼便回去了,省得耽误他休息。
知道陆荣一行人没吃晚饭,都饿坏了,周颖第一时间就让宋嫂子去厨房准备了。
这个时候就不讲究吃得丰盛与否了,饿到这个点,最简单也最快捷的便是一人两大碗热汤面,吃完以后,保准是肚子也饱了,身子也暖了。
陆荣吃面的时候,两个孩子一左一右坐在他身边看着,任陆荣怎么劝说也不去睡觉,唯恐睡一觉起来爹爹又不见了。
宋涯有心要问陆荣为何这么久才回来,可他看看两个孩子,再看看陆荣放下饭碗以后已经面露疲色,有什么事儿还是明日再说吧,眼下已经不早了,还是先休息为好。
陆语见她哥哥晚上能和爹爹一起睡觉,心里难过极了,她也不想跟爹爹分开。可没有这样的规矩,最后还是周颖和宋溪费了半天劲才把她劝回去了。
一夜无话,却也因着陆荣回来,陆言和陆语都缺席了沈家后院的早读。陆语比平时更早地起来,到陆荣的房间里守着,两个孩子都黏在陆荣身边,一步也不肯离开呢。
直到宋涯过来和陆荣说话,两个孩子才一步一回头地出去了。
对宋涯,陆荣自然是能说的说,但是关于密旨,关于这次出去的经过,不能说的,那是半句都不能提的。
宋涯本还想着不多聊了,让陆荣好好休息一天呢,谁知陆荣却要宋涯和沈青山今日都不要去书院了,他有事儿要说,且时间紧急,他准备明日启程回京。
“这么着急?我看你还没缓过来,不用再歇歇了吗?也不差这一两天的吧?”宋涯看陆荣实在瘦得厉害,不知道是受了多少雷呢,有些担心他会吃不消。
陆荣摆摆手,道:“不必,我有分寸,时间也拖不得了,这次出来过久,回京复命要紧。再说,如今已经是腊月了,回到京中只怕已是年关了。还有两个孩子跟着,家里还不知道如何担心挂念呢。”
陆荣没往大连湖送信,同样也没往京城家中送信。两个孩子从来没有离过家,陆荣的夫人和老母还不知道着急成什么样呢。
宋涯一想也是,便不再劝阻。他知道陆荣要叫沈青山一起,此必然是要说棉花和玉米之事,那么必然也需要思宁在场。因此不再耽搁,他便携了陆荣往沈家院子里而去。
待二人到了沈家时,沈青山正要出门,准备去书院,听宋涯二人说明了来意,沈青山便让狗子和年宝提前去一趟王家,跟王老先生说说,今日他和宋涯有事儿,就不去书院了,让王老先生看着安排人代他俩上课。
随后三人进了堂屋,沈青山又叫来了思宁,开始具体讨论棉花和玉米之事。
陆荣没有过多客套,直接开门见山地问思宁:“宁丫头,你有什么想法?”
思宁一头雾水,不知道陆荣这话是什么意思。
见思宁没明白自己的话,陆荣又说:“关于棉花和玉米的推广。这两样东西一个是你发现可以替代木棉取暖的,一个是你成功种出来,并且发现是一种粮食的。这两样东西随便一样拿出来,也足够一个人在史书上留下名姓了。所以你要想清楚,你是个什么想法呢?”
思宁这才明白陆荣的意思。
陆荣是打算回京以后,就把这两样作物上报朝廷了,只要证明他所说不假,那么不管多少,朝廷必然会给思宁这个发现和成功种植的人一些奖励的。
陆荣的意思是,让思宁考虑清楚,如果上报,是报思宁自己的名字,还是报沈青山的名字。
这件事情其实思宁早就考虑过,也跟沈青山和宋涯商量过。
在这个时代,人并不是越出名越好的,尤其是对女性来说,出名意味着要承受更多。更何况沈家只是一个普通家庭,连农民阶层都还没摆脱呢。
思宁并不想出名,也并不想拯救世界,她才没那么伟大。她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为了自己,为了让自己的生活更便利,更舒服,也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若是在这个过程中能对别人有所帮助,那就是意外之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