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十八章

周老夫人惊得猛地站起来,不能置信地道:“你说什么?谁回来了?”

“咱们家姑奶奶,嫁到京都去的姑奶奶呀,还有姑爷和小少爷、小小姐,他们一家都到了,已经快进二门啦!”进来通报的人又重复了一遍,说得更详细了一些。

周老夫人听了这话,激动得简直站不住了,扶着思宁的手就要往外走,郭氏也连忙上前扶着。

只是还没等周老夫人走出屋去,先是传来一阵喧哗声,随后就是一群人拥进屋里来。

周老夫人还没看清来者是谁,就见一个妇人扑通一声跪地磕头,直叫“母亲”。

待看清了跪在地上的人,周老夫人差点一头在栽到地上。

眼前这人是自己十年未见的女儿?

自己园本娇滴滴的女儿,不过是离开十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成了如此模样?

周老夫人对着地上的人伸出手来,紧接着,母女俩便抱头痛哭起来。

听到是周老夫人的女儿一家到了,思宁忍不住好奇,悄悄抬眼观看。

只这一眼思宁忍不住大吃一惊,周老夫人的女儿和周三公子是龙凤胎,只比自家娘亲大两岁,不过不过三十一,可眼前这妇人明明五官和周三公子都极像,看起来却像是大了十多岁。

她倒没有皱纹,却又黄又瘦,眼眶深陷,瘦得似乎一阵风就能刮走。

郭氏好容易才劝了母女俩止住哭泣,都起来坐着。

这时,在一旁等着的一个看起来三十出头的文士模样的人才领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跪地见礼。

那文士便是周老夫人的女婿宋涯,他不过三十出头,看起来儒雅非常,出去妥妥的一个美大叔。

那两个孩子就是周老夫人那从没见过面的外孙和外孙女了。

男孩子和思宁同龄,都是十岁,名叫宋岳,虽小小年纪,一身气度却不俗,将来长大了绝对是又一个美大叔。女孩子今年六岁,叫宋溪,看着细细弱弱的,惹人怜爱。

周老夫人叫了女婿起身,又叫了宋岳和宋溪到自己跟前来仔细看过。

周老夫人一手拉着一个,看不够似的说:“好孩子,小乖乖,让外祖母好好看看,外祖母还从来没见过你们呢!”又叫身边伺候的妈妈去拿见面礼。

双方见过之后,周老夫人也没忘了思宁,向女儿一家介绍道:“这个是宁丫头,叫思宁的,你不知道她,却是认得她娘的,就是王家浅娘,你们出阁前常一起耍的。”

思宁见了礼,周颖忙叫起了,从自己手上取下一个玉镯,非要思宁收下,还说:“别叫夫人,显得生分,我跟你娘那时候常常一起玩的,就叫姨母吧。这个收下,姨母给的,不许拒绝!”

思宁正为难,周老夫人也说:“宁丫头,听你姨母的,收下吧。”思宁这才收了。

周老夫人又说:“宁丫头是个有本事的,又不嫌弃我人老事多。这半年来啊,多亏了宁丫头经常来陪我老婆子解闷。”

周颖随后又介绍了自家的儿女给思宁认识,问了思宁生辰,却是比宋岳小几个月,三个孩子里倒是宋岳最大了。

三人按序齿哥哥姐姐妹妹地叫了一通。周颖叫自家女儿一脸好奇地看着思宁,就对思宁说:“宁丫头日后多带小溪玩一玩啊,这丫头害羞,不经常出门,平时里也没个人一起玩。”

宋溪听了娘亲的话,果然害羞起来,扑进了外祖母的怀里不肯出来了。

这时,周老夫人才想起来让人去请周山长和周三公子回家来。

转头又问女儿女婿:“怎么回事儿,你们要回来,怎么之前没听到一点风声,也没提前捎个信?”又问女儿:“还有颖娘你,身子怎么弱成这样,之前的家书可没说过你生病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颖叹了口气,说:“哎,娘,这个说来话长,也是事出突然才没想起来写信,而是我们以后不走了,就在咱们镇上住下了。只是怕要在家里多住几天,还得要嫂子借几个人帮我们把老宅子收拾出来才行。”

这时宋涯插话道:“还是我来说吧,岳母,是我对不起颖娘,才害得她如此……”

却说原本宋涯也是清溪镇人,自小跟着母亲相依为命,只知道父亲姓宋,却从来没见过。

宋涯自幼懂事又天资聪颖,从不让母亲担心。母亲刘氏做得一手好针线,靠着好手艺换得的银子供宋涯上了清溪镇最大的书院。

宋涯也出息,书院的考核回回都是头名,能得奖励。不但花不了几个钱,还能往家挣银子呢。

那时周山长是宋涯的老师,眼看着他一路成长起来,起了爱才之心,又知道宋家家境窘迫,便常常叫了宋涯回家吃饭,顺便给他开小灶。

宋涯也果然没有辜负众人的期望,少年就中了头名秀才,又一路从举人考到进士,没有任何阻碍,无比顺利。

中了举人以后,宋涯就向周家提了亲,求娶周家独女周颖。

二人因着经常见面,早互生爱慕,两家人也早有了默契,就等到了年纪成亲了。

只是没想到没成亲先守孝,宋涯的母亲这么些年思虑过多,又劳累过度,早已油尽灯枯,眼瞅着宋涯前程有望,终于撒手人寰了。

三年孝期一到,宋涯周颖二人先成了亲,紧接着宋涯中了进士,小两口就进京去了。

直到临出发时,宋涯才告诉周家人,原来他父亲还活着,当年进京赶考后一去不回,所有人都以为他失踪了或者出了意外死了。

直到后来镇上的人有人进京在街上见到了他,才知道他已做了官,另娶了官家小姐,还让那人带回来一封信。

宋涯母亲打开信一看,发现里面是一张和离文书,还有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除此之外再无他物,甚至没有一字半句。

那之后宋涯母亲再没提过他一句,只当这个人已经死了,靠着一股心劲养育了宋涯成才,只是在临死时到底意难平,忍不住把这些告诉了宋涯,并嘱咐他,如有机会见面,替她问个为什么。

以宋涯的性子,是不想个那人扯上关系,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再见面,可考了进士却又不得不去京城,去了京城就不可能避得开。

果然,那人虽没有出现过,却也一直关注着宋涯。宋涯小两口刚一进京就被人堵住了,颖请到那人家里,被逼着强行认了亲。

却并不是因为那人对宋涯有什么血缘亲情,只是因为那人娶了高官之女以后平步青云,却只有一个不顺,那就是儿子缘浅,他再娶后很快生了一个女儿,却又过了十多年才勉强生下一个儿子,却是个病秧子。

眼看着妻子不能再生,碍于岳家,又不能纳妾,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出息的儿子呢。

于是那人早早造了势,等宋涯进京的时候,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爹是谁了,不得不认。

可那人是认了,他夫人不认哪,又不能明说,后院之中宋涯一家的日子可想而知有多难了。

只是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周颖生女儿宋溪的时候被人动了手脚,身子一下子垮了,一直没养过来,宋溪也是瘦瘦弱弱的,不太康健。

这些年,因为周颖身子弱,宋涯想谋外放远离是非都不行,只得忍着,尽量保全自己一家。

谁知今年有了转折,宋涯爹突发疾病去了,那女人便连表面功夫都不肯做,立逼着一家人搬出去。

宋涯早厌倦了京中的一切,便以守孝为由辞了官,携了妻儿回了家乡。

只是宋涯也不是吃素的,临走时也送了那女人一份大礼,只等什么时候爆发出来了。

听了宋涯的话,周老夫人心疼得眼都要哭肿了,这才知道女儿这么多年来的家书都是报喜不报忧。

这时周山长和周三公子也到了家,第一时间请了大夫来给周颖诊脉。

请的还是镇上的许大夫,许大夫把了脉,开了药方后说:“哎,身子败坏了,早年用了虎狼之药,怕是有损寿数啊!”

顿时一屋子人哭成一片,周老夫人直接厥了过去,屋里又是一阵混乱。

许大夫又给周老夫人扎了针,嘱咐让多修养,就好告辞了。

周家人个个一脸愁容,周三公子脸黑得能滴出水来。

宋涯一脸愧疚地向周山长道歉。

宋溪已经拉着哥哥的手臂小声哭起来了,宋岳紧锁着眉头,一边安慰妹妹,一边担心地看向外祖母。

周颖自己反而是最平静的,她本来觉得自己要在那个地方死去了,没想到还有回到家乡的一天,以后的日子能够承欢父母膝下,她就心满意足了。若侥幸能活到儿子女儿成家,那就是赚到的了。

眼下她什么也不想,只想好好陪陪父母亲人,看着儿子长大成人。

这时,周老夫人终于醒来,看到女儿却又是一阵心疼,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周颖和郭氏一边一个拉着她直安慰,却也无法让她好受一些。

思宁看着周老夫人似乎一下子老了好几岁,心里酸酸的,实在不忍这个慈祥的老人伤心,就弱弱地说:“或许,有一个办法可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