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
MV录音现场。
音乐导演和许清乐的经纪人诚惶诚恐地陪关晓赟在录音棚外聊天。
录音棚内的许清乐见着,冲在旁围观的陆从嘉耸耸肩。
陆从嘉又无奈又好笑，用口型说：“好好唱。”
关晓赟最终还是闹着要来，并强词夺理，说听许清乐唱歌也算是室内娱乐活动。
许清乐横了一眼,没用,关晓赟没get到,事情就这么定了。
此刻，录音棚内,许清乐对陆从嘉点头,而后拿着话筒，开始唱他的歌。
许清乐的这首歌画风中国风带摇滚，背景音乐一响，录音棚外简直可以现场蹦迪。
然而,声音出来的一刹那,低沉撩人，背景音乐仿佛真的只是喧嚣的背景，只为烘托出他的声音罢了——
恶鬼叫嚣现实喧嚣不休哓哓
看江山多娇庸人付笑开口讽诮
取高山雪一捧迎萧萧风声降白茫
…………
声音挺好听,许清乐有唱歌的嗓子，与平常说话的声音不同。陆从嘉听得只觉得好,声调情绪或许有所欠缺，但瑕不掩瑜。
可关晓赟已经摘下耳机,笑道：“就这？”
经纪人眉头一跳,连忙要说两句缓和话,关晓赟就已经摘下耳机，站起身朝陆从嘉说道：“他唱得跟念经似的，效果估计全靠后期，你别在这浪费时间啦！”
陆从嘉哭笑不得。小关总的吐槽是精准,但还是太毒了一些。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经纪人也在旁周旋：“先找找状态也是有的……”
关晓赟冷笑勾唇，就想说什么。手机消息提示音响起，他看了一眼后，摆摆手，依旧只看着陆从嘉：“真不走？我这很多好玩的！”
陆从嘉自然不走，关晓赟也不留恋，迈步就出门。隐隐约约能听见他接了个电话：“啊，情况是言情抄耽美，属实？……”
声音渐渐消失不见。
音乐导演走到门口把门关好，回身用麦联络里头的许清乐：“喂？是清乐吗？没被什么附身？你刚才唱的什么玩意？？？”
许清乐笑容腼腆，“我刚才试下嗓子。”
“关总在你试什么嗓子，好好唱啊！！！”
许清乐轻笑着摇头：“他一定会挑刺的。”
刚才关晓赟的行动逻辑很简单，挑刺，贬低，然后带陆从嘉走。谁看不出来？只是投资商有点小脾气太正常，关晓赟都算正常。
音乐导演一时也无话可说。而许清乐拿着麦，又扬笑说道：“我也不想唱给他听——他哪会欣赏？”
气得经纪人隔着镜子给他挥拳头：“你看着乖，狂起来也是真的狂！人家陆老师还在旁边呢！”
陆从嘉微笑：“挺好。”
许清乐笑意更加张扬。恰好音乐到副歌阶段，他闭上张扬上挑的眼睛，拿着话筒，振声唱道——
凡俗道世间污浊无奈何，不敢付真心
茫茫一片干净无尘，闭门又自锁
待春来雪化万物复生，抱观陈腐脚底泥泞庸人自扰续
殊不知，雪净雪化润万物，污浊喧嚣亦清净
…………
他闭着眼睛，眼底卧蚕衬得眉眼飞扬，体态轻松肆意，全身力量都集中在歌声中。
歌曲节奏偏快，声线却很很稳，清越又吐字清晰。
陆从嘉听了进去，眼里全是许清乐的不羁狂放。许清乐为音乐入圈，至今未改其志。
他自己进娱乐圈的原因是什么？
……惭愧，是因为关殊。希望粉丝永远不要知道他曾那么卑微，粉丝如果知道的话一定会气炸。
许清乐唱完，陆从嘉毫不吝啬地鼓掌。
“唱得超棒！！！”
陆从嘉是表演系科班出身，不过是唱跳选秀综艺出道的，对流行曲有一定了解。许清乐唱的歌绝对是顶级质量！
经纪人在一旁哭笑不得地感慨：“但你又何苦得罪小关总。”
许清乐但笑不语，眼睛笑成略弯的一条缝，又是乖巧样子。
音乐导演叹笑：“也就这脾气，唱歌才有味。现在外面那么多调音剪辑出来的歌……”说着，导演转笑为悲，摇摇头，不再多说。
许清乐推门出来，从柜子里拿出一张纸，放到他手中。他一看，是一首情歌的谱子。
“你多久没唱歌了？”许清乐问他。
他刚想说三年，可转念再想，应该已经接近四年。
选秀出道后，团员纷纷被安排拍戏，因为拍戏挣钱快。只有许清乐犟着不拍。
他拍戏是正职，很多公开表演又只能假唱……的确很久没唱歌了。
本来没什么，偏偏被许清乐问得有些惆怅。陆从嘉定定神，挥挥手上的纸：“要我合唱这个？”
许清乐抿嘴，“嗯，你看看。”
陆从嘉看了，然后无语咂舌。原因无他，歌曲开头是这样的——
见到你就洋溢笑容
见到下雪就想到白头
见不到你就会想你
路边的花想给你看
唱情歌想把你叫上
…………
啊这，好甜。
甜过头，陆从嘉看着浑身起鸡皮疙瘩。又渐渐感到尴尬上头。他以前喜欢关殊时可不是这样吗？妥妥的黑历史。
和他说话的人是许清乐，他不用客气，立刻表示：“我不唱。”
许清乐不解歪头，神色疑惑，“为什么？”
陆从嘉干巴巴地说：“没有唱情歌的感觉，你也知道……”他的黑历史，许清乐全程见证。
许清乐笑了声：“喜欢的感觉很简单的，只要凑近，让心脏跳动加快，人就会有一种错觉，认为自己有喜欢的感觉。像这样——”
话音刚落，许清乐的脸就靠近他。
漆黑的瞳孔浸满笑意，微热呼吸相融。
似乎连心脏的跳动都化为一样的频率。
陆从嘉屏息，后退两步，回到安全距离，稳定因吊桥效应而加快的心跳。一瞬的愣神，然后没有然后。
许清乐略一愣神，笑意不改，说：“我先送你回酒店。”
陆从嘉一愣，想问许清乐他不工作了吗？
可许清乐已经又一次开口：“我现在也找不到感觉了。”
找不到感觉？感觉到底是什么玄妙的东西？
音乐属于艺术，找不到感觉就是找不到感觉，没办法。陆从嘉点头同意。
楼下停着许清乐的车，中规中矩的黑色奥迪。陆从嘉上车，副驾驶座。
车驶入车流，车流缓慢。阴天，天气闷热。许清乐按了一次喇叭，忍不住开口：“从嘉。”
“怎么了？”
“如果我刚才直接亲上来，你怎么办？”
陆从嘉疑惑许多秒：“你会吗？”认识五年，知根知底，真的不至于。
片刻沉默。
许清乐面无表情：“如果。”
陆从嘉费力想象——实在想不出来，许清乐不是会强吻人的性格。他只能干巴巴地评价：“你不是说要找感觉吗？那……为艺术献身？”
“你不会拒绝人吗！”许清乐气得又按了一次喇叭。喇叭响起嘈杂的声音，吵得很。
“不是……”
许清乐干脆把车停到一旁，空调开到最大，扭头看他：“今天小关总来捣乱，你不拒绝。然后他高高兴兴来，孤零零走。”
许清乐嘴角抿直，继续说着：“你对唱歌并不热忱，我邀请你来当MV男主角，你却也不拒绝。”
“所以你会拒绝什么？”
陆从嘉突然明悟。
许清乐是生气了。
关晓赟可以说是他带过去的，结果过去劈头盖脸训许清乐一顿，还要把他带走。接下来许清乐邀他唱歌，他因为私事没能唱好。
他的态度的确没摆清，从开始就错了。既然决定去找许清乐，就不该让关晓赟跟上来。
陆从嘉连忙道：“我之后会努力的！”
许清乐道：“对关晓赟，你要么拒绝，要么同意，不要模棱两可。”
陆从嘉道：“好。”
许清乐又道：“要明确表达出来，不能委婉，他说不定完全不明白。”
陆从嘉：“好。”
车流似乎都随着两个“好”字疏散。
郁气消散，许清乐重新打开油门，将车驶上马路，送陆从嘉回酒店。
“……”
目送陆从嘉进酒店后，许清乐忽然一阵烦躁，又戳一次喇叭。
喇叭发出短促噪音，吵得人耳朵都发疼。
好烦，为什么陆从嘉真的听进去了？
对他太好了。
……明明是他的错，他不该给甜蜜情歌。
.
陆从嘉现在也一阵烦躁。
对于关晓赟，他或许没表达明白。但对于关殊，他已经说得不能再清楚——
离婚之后各自安好，赔偿事宜请联系助理。
多简单的事。
然后他被守在酒店的导演拎去剧组拍补充的定妆照。理由是：“关老师来了，要额外补几个仙尊和徒弟的定妆照。”
堂堂影帝为何道德沦丧，天天旷工偷跑？《医生》剧组那边都不闹吗？
秉着职业道德，陆从嘉还是换好衣服，任由化妆师化妆，然后被带到摄影棚前。
关殊的妆扮已经换好，斜眉如鬓，桃花眼微垂。繁复银纹的白底长衫曳地，玉色腰带轻轻一束，垂在身侧。明明没如何过分妆扮，偏偏自带一股风流，行走之间，仙袂飘飘。
一身T恤休闲裤的周助理站在电风扇旁看仙袂效果，看着看着身子一抖：“好冷。”
关殊眉头一蹙，几秒思虑后，看向摄影师：“电风扇关掉。”
摄影师求助地看向导演，他不能决定什么。导演顺势问：“为什么关？”导演蹙眉看向周助理，如果是因为助理怕冷，那他也不能接受。因为助理怕冷就要让仙风道骨感减弱一层？
关殊语气平静：“陆从嘉怕冷。”
导演一挥手：“关。”
说话间，陆从嘉走到摄影棚前，诧异地看一眼电风扇——电风扇不开了？
周助理眼神幽怨，关殊面无表情地扭开头。
电风扇插曲过，导演给他们讲戏。
“仙尊和云间之间有三个交锋点。第一个是云间成为门派弟子，与众人一起躬拜仙尊。第二个是云间决定另辟途径对抗魔族，困难重重，拜仙尊求个心安。第三个是云间英雄归来，实力与仙尊仿佛，平起平坐。我们按顺序来。”
物品准备，摄影棚清空，开始拍摄。
第一个定妆照，躬拜仙尊。
导演指导站位和动作后，陆从嘉恭恭敬敬躬下去。
工作而已，对面是头臭烘烘的猪他也会面不改色地拜下去。
关殊也入戏，神色中威严不多，更多的是缥缈无尘的仙意。
两个美男子在镜头前放着，赏心悦目。摄影师咔咔咔连拍好几张，打算挑个最好的。导演在旁也心花怒放。
周助理和陆从嘉的助理都松一口气——看来会很顺利。
等摄影师拍完，关殊却说：“云间，不行。”
一瞬间，导演和摄影师直接懵圈。周助理看样子想跪下。
陆从嘉心无旁骛，客气说：“请关老师指教。”
关殊眉心一跳，关老师这个称呼……他不动声色，回归正题：“云间身上有锐气，有好奇，不是温润公子。躬拜时不应该行云流水。”
说着，关殊亲自示范一遍——两腿稍分，下颌微扬，躬身时胳膊肌肉紧绷。
陆从嘉道：“好。”接着照做。
摄影师连忙按快门，看摄像机的成品后沉默良久。导演惊叹不已：“真的不一样！”
关殊只看着陆从嘉，桃花眼潋滟光芒，他神色认真执拗：“你演云间其实有难度。”
鉴于先前他的指导有意义，陆从嘉静静听他说。
“云间有锐气，有胆识，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少年。少年人刚成年的学生演更好。他们自身就有那种感觉，”关殊认真道，“而你不一样，要刻意演出来。难度就大了一层。”
又是感觉，虚无缥缈的东西。说有，确实存在。但说没有，也说得通——他早上的定妆照已经拍完，没人提出异议。
关殊神色认真，近乎肃穆：“你要好好拍，认真揣摩。”
陆从嘉无话可说，他感觉自己回到表演学院，老师在和他训话。他应承：“好。”
关殊轻笑一声：“也不用太有压力，演戏沉浸进去后，你会理解角色的行为动机，代入演戏就会变得简单。”
关殊人是狗，演技和领悟却真的没话说。
于是陆从嘉又道好，顺带开个玩笑：“那我可能演到后面，真的成为云间。”
关殊笑笑，没再说什么。
后续两张照片，也在摄影师和导演的盛赞和关殊的补充润色下完成。
拍摄完美。
拍完后，时间已近傍晚。陆从嘉打算回酒店。
摄影区是一栋大楼，走廊走到尽头才有电梯。天色阴沉，有下雨的趋势。走廊昏暗。
路走到一半，前面忽然冒出一个周助理，瑟缩上前，抖着身子拦住他，“关、关老师有事找你。”
身子一侧，门打开，关殊倚坐在沙发椅子上，一脸深沉。
陆从嘉回看向他，他眼神有片刻因脑子被塞满的空茫。
陆从嘉站在门口。他回忆起下午被拉去给关殊陪定妆照时的无语。关殊果然要找他说事。
很快，关殊醒过神，问道：“你之前叫我关先生，为什么今天叫我关老师？”
陆从嘉懵圈，这是什么问题？他硬着头皮回答：“叫老师是正常的尊称，尤其在拍摄中。”
关殊长长地“哦”了一声。所以那微信还真可能是陆从嘉模仿助理语气发的？他又一次升起遐想。
幸亏他终于记起正经想说的，站起身，往陆从嘉走去，边走边说：“我想和你道歉——”
陆从嘉的太阳穴青筋一跳。
又道歉？还是荤趴？
有完没完？造谣上瘾了？？？
按平时，陆从嘉还真可能忍下来，随便敷衍两句，离开。
偏偏今天，先是许清乐要他明白拒绝，后是演绎云间演出一身锐气。
他忽然得到不玲珑微笑、敷衍应和的勇气。
陆从嘉扶住门边框，笑容明媚：“关老师，我不接受您的道歉。”
说完，在关殊面前，猛力摔门。“嘭——”
摔上门，陆从嘉拍拍手，感到前所未有的爽感。他开心离开。
.
关殊精神恍惚地坐飞机回到B市剧组。
《医生》组导演见到他，喜笑颜开地迎上去：“待会儿你拍和希尔达的剧情的时候就用这个神态！”
关殊懵然地看着导演。
导演喜滋滋地叭叭叭：“我都不敢和你说！你之前演得很好，只气质还是冷，生人勿进。现在这样才算是活过来，被希尔达刺激到的样子呢！”
关·才算是活过来·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