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辰云累坏了,白日在乾清宫跪了三个时辰,钿竹将她扶回宸佑宫就睡了,等到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的清晨了。
“公主,您醒了?”
李辰云拢了拢青丝,挂在脖子上那枚青色玉锁衬得肤色更是白皙。
“醒了。”
“腿可还酸疼?要不要奴婢帮您揉揉?”
那双盖在锦被下的玉足微动,李辰云探头瞧着依旧红肿的膝盖,却不想让她太过担心。
“不疼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本宫还能骗你不成?”
李辰云拍了拍锦被语气很是坚定。
“既然不疼了,您还是赶紧起来吧,再跪一日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钿竹边说边掀开锦被,李辰云还想赖床的心就这么被“撕扯”得一干二净。
说起来真是晦气!
倘若她没去参加那宴会,也不至于替二皇姐背黑锅,更不至于被父王罚跪了三日,偏偏这事儿还没法说,谁让她不受宠呢?
李辰云穿上衣裙走到了梳妆台前坐下。
虽是不施粉黛却是俏妍之姿,那双似柳叶般的眼睛秀气婉约,因着刚醒还带了些许氤氲的雾气,看得钿竹都呆了。
“公主,您可真像仙女儿。”
李辰云嘴角一勾,这等好话她最爱听了。
“继续说,不要停。”
钿竹叽里呱啦拍了好一会马屁,就在把李辰云哄得一愣一愣之际,忽的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对了,还有一事,奴婢听司珍局里的锦儿说,这几日楚萧国有贵客要来。”
“楚萧国?”
李辰云多少有些好奇。
“对,听说来的是萧桓王赵瑾衡。”
“赵瑾衡……”李辰云停顿了一下,只是片刻的功夫就想起这人究竟是谁了。
一月前,萧桓王赵瑾衡私自与外邦勾结,妄图夺权篡位,被相爷沈峥当庭告发,楚萧帝赵瑾诚念及同胞情谊不取性命,却下了令将其押至晋辰。
所谓的“贵客”,说白了就是个被踢出国都的弃子。
李辰云兴趣缺缺,她本就对这种权谋之事不慎感冒,可接下来钿竹的话却是勾将她的兴趣彻底勾了起来。
“奴婢还听说了,魏恒国的二皇子要来求娶公主了呢。”
“当真?!”
“当然是真的了!奴婢还能骗您不成?”
窗外一阵轻风吹动了屋檐下的宫铃,那声响清脆悦耳宛如春日的鸟鸣。
李辰云心中一喜,看来这几日没白跪,祖宗真的显灵了。
***
梳完妆,钿竹便扶着李辰云往乾清宫去了,今日还得再跪一日,这罚才算完。
不过,就在路过隔壁鹤岭宫的时候,李辰云的眼神被里头一颗粗壮的柿子树吸引了过去,上头虽然只零星挂了几个牛心柿,可那红艳艳的果子看上去诱人极了。
“钿竹,你觉得那树梢上的柿子甜不甜?”
“奴婢瞧着不好吃。”
“这是为何?”
李辰云看着她面露嫌弃有些不解,她何时养成了这般暴殄天物的臭毛病?
“因为奴才瞧见过,有小太监跑到那颗柿子树下行圊呢。”
所谓行圊那便是如厕。
李辰云目瞪口呆,不过片刻后又疑惑了起来。
“钿竹,那你可知男子行圊是为何动作?”
钿竹正想解释,临到开口却刹住了车。
“奴婢不想说。”
李辰云不悦地蹙眉,不说就不说呗,她还不想知道呢。
**
没过一会,两人就来到了乾清宫。
李辰云跪在蒲团上看着面前的列作列宗,开始默念。
“列祖列宗在上,臣女李辰云,生辰五月十二,今日唯有一愿,便是嫁与刘尧成就好姻缘,若能成事,定当重谢!”
可这话音刚落,屋外突然传来了一段对话。
“唉,你听说了吗?过几日魏恒国的二皇子要来求亲了,各宫皆是虎视眈眈呢。”
“那可不,别说主子,就连小的们都开始押宝了。”
“你押的谁?”
“自然是二公主。”
“我觉得是五公主。”
“五公主倒也有机会,反正不是九公主就对了!”
李辰云眉头一皱,这个九公主怎么就这么耳熟呢,细想之下不就是自己吗?
一旁的钿竹看着她面色发黑,忍不住鼓励道:“公主,再坚持坚持,最后一天了!可千万不能功亏一篑了。”
李辰云攥着拳头,牙咬切齿道:“本宫好恨呀!你说他们怎么就不压我呢?”
钿竹为难地砸吧砸吧嘴,更是不敢把自己压二公主的事儿告诉她了。
***
这一天总算是过去了,李辰云气呼呼地回了宸佑宫,临睡前忽的想起鹤岭宫中的牛心柿,嘴巴也馋了起来。
“钿竹,本宫想吃柿子。”
钿竹从小跟在李辰云身边听风就是雨的性子,忙找了个说辞道:“太医说了,您不能吃那些性热的,乖,您今儿跪了一天,赶紧休息吧。”
李辰云努了努嘴有些不高兴,可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柿子,这下是更睡不着了。
***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鹤岭宫大门紧闭,看上去和往常无异,可漆黑的寝殿里却独留个人影。
凉薄的月色下,一个清隽无端的男子站在窗边,沉静温和的脸庞被额上一缕碎发微微挡住,也一并遮去了那道刚结痂的伤疤,那双狭长的凤眼却失了傲气,却只盯着院子里的柿子树一动不动。
一阵凉薄的秋风沿着窗框袭来,王平上前忙关了窗子。
“王爷,奴才给您寻些瓜子来解解闷吧。”
赵瑾衡眼神微动,只低头冷笑了一声,“如今,本王不过是个阶下囚,哪里还有解闷的资格。”语气低沉宛如一潭死水。
“王爷,您永远都是萧桓王,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一切还是有希望的。”
赵瑾衡嗤笑了一声,脸上竟露出了久违的笑意,可他自是比谁都清楚,所谓的“青山”,早就被赵瑾诚烧了个精光,当然点火的还有沈峥。
“行了,快去吧,本王等你回来。”
赵瑾衡不想点破,只朝着王平挥了挥手,腕上的锁链趁机发出了轻微的摩挲。
王平听这略微缓和的语气多少宽了心,赶紧转身离开了寝殿。
直到“嘎吱”的关门声响起,赵瑾衡眼中的郁色却更加浓烈了。
而此时的李辰云刚从狗洞里钻出来便直奔着柿子树去。
钿竹睡着了,那她就自己来。
可正当她走到柿子树下的时候,只听得一阵开门声从寝殿传来,吓得李辰云直接往树下一躲,也得亏这颗柿子树树根粗壮,正好挡住了她消瘦的身形。
李辰云躲在树下抱着膝盖庆幸自己反应快,鹤岭宫常年无人居住,偶有宫人来打扫,这个点虽有些晚倒也不稀奇。
脚步声渐渐远去,李辰云探头看去,只见黑漆漆的寝殿大门紧闭这才松了口气。
可就在她准备起身的时候,突然一阵开门声又响了起来。
怎么还有人,大半夜的不点灯这是要吓唬谁呀!
李辰云拢着衣裙又蹲了回去,可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那缓慢而又拖沓的脚步声却是越走越近了。
完了,她肯定被发现了,李辰云绝望地咽了咽口水,后悔不该将钿竹落下。
赵瑾衡从寝殿里走出来,手中还搬了根红木椅子,院中的柿子树枝干粗壮适合上吊,他惦记一整天了,趁着王平不在倒是免了不少麻烦。
风吹得叶子沙沙响,赵瑾衡走到树下一门心思想着死,自是没有发现后头竟还躲了个人。
李辰云小心地转过头沿着树干边缘看去,只见在这凉薄的月色下,一个身着玄色长衫的男子正衣炔飘飘地站树下。
萧郎陌路,面如冠玉,她从没见过这般俊朗的男子,看着看着只觉得耳朵都热了,不过心中的疑问也是不曾减少,这人究竟是谁呢?为何会出现在鹤岭宫里?为何手上还栓了根锁链啊?
虽是满肚子疑问,可李辰云还是一动不动地蹲在地上。
没过一会,只听得一声叹息,这人像是做了个极其艰难的决定,长腿一伸直接踩上脚边的木凳,紧接着一把抽下腰带,伸手往树上挂。
这人,难不成,想自尽?
李辰云被他一气呵成的动作吓得不轻,慌张又害怕之下却依然记得人命关天的道理,于是连滚带爬地跑到了赵瑾衡面前。
“你若是有什么不如意的事不妨说出来,可千万别做傻事呀!”
赵瑾衡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了一下,好在手里还拉着腰带不至于让他从木凳上摔下来,偏偏这个时候一朵乌云将月光笼罩,漆黑的夜色下他看不清李辰云的脸,不过,听着声音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小宫女多管闲事。
薄唇轻启,悠悠地吐出了四个字,“关你屁事。”
哟,脾气还不小。
李辰云尴尬地张了张嘴,可这事儿还偏偏与她有关了,不说别的,要是真这棵树上吊死了,那她今天不就白来了,更何况后再吃柿子不得膈应得紧。
不过这话她说不出口,于是只好支支吾吾地道:“可是,可是……”
赵瑾衡白了她一眼,手里的动作仍继续,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将腰带打了个结,抬头将脖子直直往上吊,李辰云一看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忙上前抱住他的腿嘴里喃喃道:“好死不如赖活着,人哪里有过不去的坎儿啊,你赶紧下来吧!”
被她这么一拉,赵瑾衡是彻底窝了火,从前赵瑾诚踩在他头上,后来嘛沈峥又临门来了一脚,如今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宫女也敢阻拦他?
从前谋权篡位容易也就罢了,什么时候连死都这么难了?
可还没等他开口呵斥,原本悄然无声的黑夜却突然狂风乱做了起来,随后一声“噼里啪啦”的巨响,紧接着一道白光从天而降,竟不偏不倚地沿着赵瑾衡手腕上的玄铁锁链直直地落在了两人身上。
李辰云还没来不及呼救便和站在木凳上的男子一起摔了下去,眼看着就要扑倒在这人怀里,可一阵奇怪的天旋地转后,她却意外变成了垫背的那个,而之后的事儿李辰云便再也没了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