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永思登基后,封号高宗。高宗帝育有八子,其中谢紫仪皇后产下的长子郑文彦,已立为当今太子,高宗帝最为宠幸的晴贵妃产下二皇子郑文涛,封为齐王。
太子与齐王如今权势上难分伯仲,夺嫡之路谁胜谁负还下不了定义。
高宗帝昏庸不喜武将,许正裴作为朝堂为数不多的将军,他的死,一定和夺嫡之路有瓜葛。太子和齐王之中若谁能拉拢到他,那么在权势上也会高出一截。偏偏许正裴为人刚正不阿,铁面无私,一心只为当今圣上效力。
可惜高宗帝唯恐武将夺了他身下这把龙椅,正所谓君主待臣下如泥土草芥,臣下待君主如同腹心。而太子和齐王其中一个若是拉拢失败,便会灭了他,防止被其他人笼络。
现在看来,杀人凶手就站在许玥的眼前,想跟她敬酒呢。
真正的冷静,无异于处事不惊,不乱于心,不困于情,若是太子动的手,此刻便是太子立于她的眼前了。
“齐王,好酒您自个儿品,小女不胜酒力,怕是要拂了您的兴致。”
许玥不接过酒杯,也不行礼,目光坦然,神色自若,看上去倒像故意扫他的兴,偏偏那双眸中干净透亮,看不出一丝情感。
郑文涛明显愣了愣,面前的少女仅一句话就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分明上一次见面还红着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这一次却如此淡定,从前莫不是伪装?即便是机敏锐利的他,也分不清了。再那少女的容貌,比起每一次偶然相遇的精心打扮,浓妆艳抹,此刻寡淡的相貌似乎更加适合她。
举止分明矜持不苟,话语分明彬彬有礼,身上却未弯曲半点,这是刻意的撩拨,不带一丝掩饰想要地激发出他的怒火。
有趣极了。
他也不恼,更不强求她喝下那杯酒,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仿佛刚刚不过一时兴起,只有眸底那抹阴鸷出卖了他。
他轻狂一笑,手指轻轻替少女撩起碎发。若是换个人,此刻一定会忸怩不安,可许玥不同,她面不改色就那么站着,齐王容貌虽也屈指可数,但比起陆言,终究还是少了几分姿色。
许玥笑了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脸,似乎在认真观察着什么,她恶趣味道:“好像太子殿下更俊俏一些。”
把男人和男人的竞争对手相比较,这总能激怒他了吧?
果然,男人顿了顿,面上终于露出一丝阴沉,现在谁敢去招惹,怕是会陷入万劫不复,这才是他。
可那表情只维持一瞬,便被他掩饰住,“许小姐,千万当心,玩火自焚。”郑文涛嘴角微翘,柔情极了,他转身回席,不再停留。
除了他最后那一句低声警告,刚刚二人的声音不大不小,坐在周围的人都能听见,却又插不进话,许玉实在担心许玥出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好在她举止谦卑,并未惹怒这尊大佛。许逸根本都无瑕顾忌他们,专心品尝美酒。许正宗早已不见了踪影,估计是去和文臣们闲谈了,而杨氏嘴角露出一个阴森的笑,似乎有什么计划将要实施。
许玥轻瞥了一眼,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茶水置换。
最后一班歌姬下场,就是轮到来孩子们比赛了。比试内容分为舞蹈、音韵、绘画和射箭,男女同台,但参加第一项的多为女子,最后一项的多为男子,若是有特例,则可谓破天荒了。
而若能夺其魁首,则男子声誉鹊起,女子也能在众多贵女中脱颖而出,高上一截,甚至能因此嫁个有权有势的相公。
往年倒从未有过四项能全取得魁首的,男比不过舞,女比不过箭,为了加点比试噱头,增加点乐趣,先帝曾允诺,若四项全能,即可向圣上提三个愿望。
许玥勾唇,这不太公平,自己这不就相当于开了游戏外挂?
第一轮,舞蹈。
相府柳家的两个女儿齐齐上场,二人着青丝罗裙,袖口长而宽,裙角边绣着两只黄雀,头旋似髻,难寻阚泽,看来是有备而来。
乐声一响,伴韵而动,翠袖长垂,欢生锦帐,罗裙轻衬步步轻盈,旋转随风挥袖,曲声雀跃,舞姿妖娆。
好曲,就是少了点韵味,但比起歌姬的妖艳,多了几分青涩,却也是少女独有风韵。
“二位姐姐长得好,跳得好!”许逸第一个出声,倒是带动了现场气氛,不少人也跟着欢呼起来。
“这曲,必定夺魁!”一个蓝衣少年也跟着应和。
人人皆知相府柳家两女论起舞来堪称定京第一,去年舞魁也落在二人身上,今年想必也是如此。
舞试尾声,许玥才上场。
但众人的反应却有些尴尬,谁人不知许家嫡长女无才无德,蠢笨无用?去年上场比试,直接踩了裙角摔倒,鼻孔出血,那模样属实骇人,可现在又不好赶她下场。
场下的柳家长女期待极了,越有人出丑就越能衬出她的出众,小女倒是止不住傲骨,大笑道:“这次可别摔了,丢死人。”
许正宗干脆闭了闭眼,不愿看接下来的情景。
“大姐,加油啊!”许逸呐喊助威着,可那倒更像是讥讽。
“她今年居然还有脸上场?”台下一个紫衣少女鄙夷不屑道。
“她看起来不太受欢迎啊?”刘正宁仰坐在殿后,嘴角抽了抽。
作为定京第一富商之子,无官无爵,为了进宫,他可是花费了巨大力气,台上就是陆言说的那个少女,看上去普普通通啊,除了通身散发的稚童气质,实在挑不出什么特别的点来。
“嗯,看着吧。”陆言挑了挑眉。
曲响,是古色古香的韵脚。
这支舞曲,她练习了三年,日复一日,曾让她一路披巾斩棘,取得全国第一舞师之名,只因为一个男人随口夸的一句:好看。
声韵铿锵,每一节拍都需要巨大的动作去演饰,每一节点都需要强大的张力去舞动,平仄之处,需要跳出忧郁之情,动作却不能过于张扬,否则会显得浮夸,上声之处,高潮迭起,猛烈的节奏需要每一个动作都卡点,才能演绎出完美。
此起彼伏,舞动中的少女仿佛仙子,飘飘洒洒,人们这才真正注意到那张绝世容貌,比桃犹嫩,朱唇黛眉雪肌,白衣飘逸,随韵起舞,似乎与那曲融为一体,脚下似踏着云,又似踩着水,着重轻盈,每个动作,夸张却又适度,经平仄之处,似乎心头一震,鼻头微酸,仿佛看到了将士横尸遍野,血洒战场的情景,平静忧忧,少女一抬手,水袖扬起,似一轮明月,似一轮清风,高潮之处,人心澎湃,仿佛看到了士卒杀敌喝血之景,大快人心。
尾声,她却瘫软着跪倒在地,眼眶含泪,似乎是场败战。
每跳一次,感情都要跟着曲韵浮动,每跳一次,都会想起她曾挚爱的男人,这一曲,更像是告别,决裂。
台下之人无一不瞠目结舌,心底不断在问这是不是她,少女的绝色舞姿深深印在脑海,怕是这一辈子都挥之不去了。
柳家两个女儿倒是气红了眼,可偏偏又挑不出她的错来,如今风头全被抢尽了,就连她们自己,也打自心底认同那支舞。
那长女上前将她扶起,她有些紧张,眸光闪躲道:“我叫柳婉儿。”她又拉了拉身旁的妹妹,“这是柳叶儿,你叫什么名字呀?”
柳叶儿显然不想领情,但看到少女的美色,也低下头来,谁愿意和美人成为敌人?更何况是才艺高她一截的美人,“刚刚,对不起……”
“没事,我叫许玥。”她眼眶的红丝渐渐褪去,露出一斩明媚的笑。
那一笑,是对对手露出的真诚,同时晃进了不少人的眼底,齐王的心竟也跟着亮了起来,他露出了捕猎者的笑容。
“长得挺标志。”刘正宁赞叹道。
对于他这个真真正正的花花公子,阅女无数,能被他夸赞的屈指可数。
可长得好,却不一定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