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陆长宁兀自出神,忽见李丘招来几个小娘子,命她们分别在陆长宁,徐得安和阿烈边上坐下。阿烈欲言又止,一副很为难的模样。

一桌子人里边,除徐得安,陆长宁和阿烈之外,个个都乐得和朵花儿似的。

李丘道:“你们都好好伺候着,那可是护国公的公子陆将军。”

陆长宁发窘。

其中一个小娘子一听陆长宁是将军,立马殷勤了不少,像是吃了软筋散似地直往陆长宁身上倒,陆长宁躲都躲不掉。

李丘又揶揄道:“陆将军与常人不同,不喜欢在脂粉堆里打转,今日你们谁能哄陆将军开心,我重重有赏。”

姑娘们听李丘这样说,更是使劲浑身解数要往陆长宁身上钻。陆长宁躲得着实辛苦,便只能暗暗瞪李丘,在心里发发牢骚。

另一个小娘子问李丘道:“适才妾听这位陆将军自称下官,如此说来李郎必是位贵人。”

李丘道:“贵人谈不上,不过虚占个名号,得了块封地罢了。”

那个小娘子笑吟吟道:“我猜着李朗是何方神圣了。”

陆长宁气得想打人!枉她刚才还费心替李丘隐瞒,没想这人却一点儿不领情,当真是不怕有损皇家威严。

李丘把酒杯推向那个小娘子道:“我就喜欢你这么聪明的姑娘。”

旋即,李丘又劝三人喝酒。

李丘道:“回芳楼的葡萄酿不比香楼差,你们都尝尝。”

李丘向几个姑娘使眼色,示意让她们伺候三人喝酒。

陆长宁总想着这些姑娘如花一般年纪沦为风尘女子,终日周旋于各色男子之间,不得不卖笑为生也是怪可怜的,所以拉不下脸拒绝舞姬递过来的美酒,偏她又躲不过去,只能一仰脖子把酒喝了。

这头陆长宁刚喝完酒便听见徐得安身边的歌姬娇滴滴地说:“官爷,喝一点罢。您瞧,他们都喝了。”

徐得安面无表情道:“我不喝。”

歌姬又道:“这杯酒妾举得手都酸了,您好歹喝一点罢。”

徐得安眼皮都不抬一下道:“那就别举着了。”

歌姬不依,仍端了酒凑到徐得安跟前:“官爷。”

徐得安接过酒问她:“这酒必须有人喝?”

众人一愣,都不解他的意思。

歌姬笑盈盈地看着他道:“自然。”

谁想,徐得安一转眼就把酒递给阿烈,让阿烈喝。彼时,阿烈刚喝下一杯酒正被身侧的女子纠缠,再经徐得安这么一闹又稀里糊涂地喝了一杯。

陆长宁和李丘都憋着笑侧目看向徐得安,又见那位姑娘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二人心中不免心疼那位姑娘却又忍不住觉得好笑。

怎么偏就让这么娇俏可人一姑娘遇见了徐得安这么一个无心风月的人!

歌姬见此情状,登时气红了脸,起身道:“官爷这是瞧不上我?觉得我不配给官爷端茶递水么,又或是怕脏了自己?”

徐得安道:“今天下无大小国,皆天之邑;人无幼长贵贱,皆天之臣也。徐某并非看不起姑娘,但男女有别,徐某不敢僭越。”

李丘和陆长宁在边上瞧见都暗道徐得安不解风情,为那位姑娘抱屈。

歌姬哼了一声道:“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既觉着男女有别还来回芳楼作甚?莫不是来效仿柳下惠,想博个坐怀不乱的好名声?再不然就是别出心裁,想在酒场修道,好叫人知道官爷清高?既如此,不如直接在城门口贴一张告示,岂不痛快!来这儿作甚?真是一个读书读傻了的榆木脑袋!”

言罢,那个歌姬丢下徐得安,气呼呼地离去。

陆长宁和李丘捂着肚子笑起来,没想到这个姑娘看着可人,嘴皮子却如此厉害。

李丘道:“得安何苦来哉!不过一杯酒而已,瞧把人家姑娘给气的,真真是我见犹怜。”

徐得安却不以为意,气定神闲地看向李丘道:“你是知道我的脾气秉性的。”

陆长宁身边的舞姬忙出来打圆场道:“兰儿是我们这里年纪最小的。小姑娘嘛,生得又美,难免心气高些。还请各位官爷莫要生气,不要与她一个小丫头计较。我代她敬各位一杯,权当是赔罪了。”

陆长宁问她:“那位姑娘芳龄几许?”

舞姬道:“前些日子才过了十四岁生辰。说来她也是可怜,十岁那年父亲病故,母亲带着弟弟改嫁,把她卖给别人做童养媳。前年买她的那家人家道中落,又转手把她卖到咱们回芳楼来……”

李丘身边的姑娘打断她道:“若说可怜,咱们这些人有几个不可怜的?不说她了。”

说着,这些姑娘们又开始招呼他们四人喝酒。

李丘饮下一杯酒,忽拍手道:“哟,今儿这曲子弹得好。”

陆长宁顺着李丘看的方向看去,这一看可了不得了,坐在台上演奏乐曲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夜在陆长宁在香楼遇着的乐师。

那夜之后,陆长宁去香楼找伙计们问过这人,可香楼伙计都说他是个打临工的乐师,这儿蹿蹿,那儿待一待的,他们也不晓得他往哪儿去了。

陆长宁在香楼问了一圈,除了他的名字,旁的都没问出来。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那乐师抬眼看见陆长宁,惊得丢下东西就跑。陆长宁翻身跃过井床,直奔那个乐师而去。

徐得安见陆长宁走得匆忙,恐她遇上棘手的事,起身准备追上陆长宁。

李丘却道:“坐罢,不用担心陆将军。那小毛贼前几日偷了陆将军一枚玉佩,陆将军这是找他算账呢。”

徐得安仍放心不下。

李丘道:“咱们只管乐咱们的。一个小毛贼而已,哪里是陆将军的对手。你别小瞧了你这位贤弟,他身子虽看着单薄,武功却了得,阿烈与他近身搏斗都未必赢得了他。”

徐得安看向阿烈,阿烈扫了徐得安一眼,低头为李丘满上一杯酒。

那个乐师脚步却快,一溜烟就逃出回芳楼,拐进巷子里去。

他这速度,估摸着都快赶上阿烈的轻功了。

陆长宁唯恐再叫他逃了,情急之下随手抽出边上摊贩的一把团扇,以扇骨对准那人的膝盖,狠狠甩过去。

那人嚎叫了一声,旋即跌倒在地。

陆长宁趁势单膝压在乐师背上,擒住乐师的左手。

陆长宁道:“快说,张媛在何处?”

陆长宁对张媛实没有情谊,她乐得成全张媛。只是张思北说得也对,张媛一个姑娘家,又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么不明不白的跟情郎私奔,来日若事发,岂不是要丢尽张家的脸面,届时还毁了张媛自个儿的名声。

“张媛是何人?小人实在不识……”乐师疼得“嗷嗷”直叫,话都说不齐整。

陆长宁加深手下的力道,乐师疼得左右晃动,一边嚎一边求饶。

陆长宁道:“再不说实话,我就拧断你这只胳膊。”

张媛虽是自愿与人私奔,但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成功出逃也绝非易事,必是有人暗中帮忙。若想寻回张媛,比得先找出帮他们出逃的人。

“天地良心,小人确实不识张媛是。”

“嘴够硬的,看来不……”

乐师忽然急道:“官爷快看,那是官爷寻的那位女子不是?”

陆长宁道:“打量着蒙我呢?”

乐师道:“真不是,官爷再不追可就迟了。”

用这种蠢办法诈她的人她见得太多,她哪里肯信。

陆长宁悠悠道:“这招别人都使过,你来点儿新鲜的。”

乐师欲哭无泪:“官爷这股子自信当真是无人能及。”

陆长宁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快说,张媛现在何处?”

乐师如实道:“让我看看,约摸是前方十丈开外。”

陆长宁脱口道:“胡说八道什么……”

陆长宁抬眼的一瞬,果真看见张媛在距他们十丈远的地方上了一辆马车。一眨眼,那辆马车便奔出城去,陆长宁便是想追都追不上。

陆长宁恼道:“你怎不早点儿说!”

乐师委屈道:“小人说了,可官爷不信呐。”

陆长宁又问他:“既不认识张媛,那日在香楼我问你时,你眼神闪烁,支支吾吾的是怎么回事?”

乐师答说:“小人胆小,官爷那样对小人,小人自然怕。”

这话说的,若让不知实情的人听去,指不定以为她对这人有什么想法呢!

陆长宁忙跳开道:“话可要说清楚了,我哪样对你了!”

乐师嬉皮笑脸道:“若非官爷办案,小人险些以为官爷是看上了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