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尘埃落定

陆一辰连续几天都不在状态,高煜琛这天到公司开了会就回来了,打算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他去了店里,陆一辰已经去见徐佳落了。

“你怎么回来了?”程峰问。

高煜琛在店里找了一圈:“陆一辰呢?”

“你这人,问你话就不能回答吗?”程峰在算账。

高煜琛面无表情:“陆一辰呢?”

“他去见徐佳落了。”

“在哪见面?”

程峰皱皱眉:“好像是在徐家大宅,我听电话是这么说……”

他说到一半,高煜琛已经走了。

陆一辰一路都心神不宁,到了徐家大宅心里没由来一阵痛苦。这里似乎是他的家,这里有他和爸爸妈妈的回忆,只是太模糊了。

他进了大宅,一眼盯上了客厅墙上的全家福照片。

“来的挺快。”徐佳落从楼上下来了,手里拿着牛皮纸袋。

“我想你也希望我快点来。”陆一辰对视上徐佳落的目光,他在那双眼睛里看不到了任何傲气,反而在不安的闪躲。

这不是徐佳落的性格不是吗?

徐佳落露出牵强的笑容,脸色发白:“我想你应该知道了些什么。”

他的气势弱了很多,反倒陆一辰变得强大起来,眼神犀利:“我应该知道什么?还是说不应该知道。”

徐佳落没有吱声,瘫坐在了沙发上,耷拉着脑袋。陆一辰坐在了他身边,也同样不说话。

空气似乎冻结了,压得人喘不上来气。

“对不起。”最终还是徐佳落先说了话。

陆一辰听到这句话,大概就明白了:“对不起什么?”

“是我代替了你的位置,我深感愧疚。没错,我才是陆一辰,你是徐佳落,徐家的少爷。”徐佳落睫毛颤动,惶恐不安,“如果你想听一听整个故事,我可以毫无保留地讲给你听。”

陆一辰没有震惊,因为已经猜到了:“整个事情是你操作的?你全部知情?”

“是。”徐佳落抿着嘴唇,哽咽着,“是我的自私,才会让你成为孤儿。”

陆一辰眸光渐渐变冷,那是徐佳落从没看过的冷酷,吓得他脸色更白了:“请你听一听我的故事……”

徐佳落开始讲述了他的身世,从小被卖,街头乞讨,经常挨打,包括怎么来到的这个世界,怎样的心情顶替的这个位置,他一一讲给了陆一辰。

“我知道我的经历可能引不起你的同情,但是我真的想要你原谅我。是我自私,是我把你换到了那个世界,是我让你失去了所有的金钱和宠爱……”

陆一辰依然没有表情,语气冷漠:“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做吗?”

徐佳落瞥向他的面容,眼圈一红:“会。你不懂我当时有多绝望,对那个世界有多厌烦。如果没有这件事,我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没人帮助我,没人可怜我。你知道吗?我连垃圾桶的食物都翻过,那种绝望有多痛苦你不会懂的。”

陆一辰冷眼看过去:“我不会懂吗?你难道不知道我顶替的是你的位置?我变成了你,一个要饭的。我醒来时大脑一片空白,浑身被雨水浸透,身上除了一张纸条告诉我叫什么名字和生日,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越说越激动:“福利院听着很好听,可是挨欺负也是常事,如果没有小峰,我都不知道在那怎么过。出了福利院,你以为很好受吗?我和小峰整整在外流浪了一个月,你又知道小峰为了要一口吃的挨过多少打吗?”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知道!我考上了大学,但是因为没钱,我不得不辍学!我学习成绩很好的,一直都是我自学,可有用吗?”

徐佳落眼圈越来越红,陆一辰鼻子一酸:“就因为你想有钱,你想有家人。你明知道你的决定会使另一个人陷入深渊,你还要那么做?如果在互换的过程中,我死了是不是对你更好?”

“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就可以解除你心里的愧疚吗?是,我是出身优越,可我只有几年的时间,而你借着我的身份享受着别人的宠爱,被人当成宝十几年。我呢?还要做你的替身才得到那些爱。”

陆一辰说着心更冷了,一点也可怜不起来面前这个人。

“陆一……徐……你原谅我可以吗?”徐佳落态度诚恳,浑身颤抖的厉害。

陆一辰想着一系列的事情,很绝情,声音不自觉加大:“原谅不了。因为你我连父母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因为你我和高煜琛错过了很多美好的时光!钱对我来说真的不是很重要,但是你能把我的父母还给我吗!你能吗!我所有失去的亲情,你能还吗!”

最后一句他咆哮而出,眼泪夺眶而出,脖子上全是愤怒的青筋。

徐佳落刚想说话,窗外忽然下起了雨,霎时电闪雷鸣,暴雨来袭,整个天空呈淡紫色,格外妖异。

一月份下雨,恐怕连专家也解释不了。

徐佳落和陆一辰都惊住了,徐佳落更害怕了,这气候,这大雨是要带他走的。

他顿时惶恐不已,扑通一声跪在了陆一辰面前,瞬间泪如雨下:“求你了,求你,求你原谅我,求你了……”

陆一辰最受不了别人求他,皱紧了眉心:“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原谅你?”

“只有你原谅我,我才能留下……”徐佳落双手颤抖,掏出牛皮纸里的文件:“这是徐家所有的财产,我全还给你,都给你……求你,我只要高一凡,求你了……你要是想让我去要饭,我可以……你要是想打我,想让我缺条胳膊或者腿,我都可以……只要你让我留下……我不想回去……”

他忙掏出兜里的蓝色玻璃球,用各种尖锐的东西砸它,可玻璃球始终尖硬如铁。

窗外的雷电颇为瘆人,徐佳落心急如焚,泪水一串串流出,在陆一辰面前不停地磕头,留下了一块块淤青:“我求你了……只有砸开这个球我才能留下,可这些年我都没有砸开,因为你没有原谅我……徐少爷,陆一辰,求你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求你把高一凡给我好吗……”

陆一辰毕竟骨子里是善良的,看他这样,心有点软了。

徐佳落砸玻璃球还是砸不开,忙掏出手机,拨通了高一凡的电话,哭着说:“一凡哥,你快点来见我,我在徐家大宅……不,你往在这边赶,我去迎你,再晚你就见不到我了……可能是最后一面……”

“我真的不知道你就是徐少爷,否则我不会这么晚祈求你的原谅……对不起……”徐佳落看来不及了,拿着玻璃球连忙往外跑,刚出门,见高煜琛在遮雨沿下站着,他顾不上想太多,开着车跑了。

陆一辰望着窗外的大雨心有点慌了,紧忙给程峰打了电话:“小峰,这雨有点奇怪。我感觉不对劲,我听徐佳落说把玻璃球砸碎就能留下,你赶紧回家找玻璃球。”

“辰辰,我已经赶回家了,但是没等我碰,玻璃球就碎了。”

“是吗?这怎么回事?”陆一辰疑惑不解,“你怎么知道砸玻璃球?也是那老头告诉你的。”

程峰语气凝重:“不,是舒宁。回来说。”

陆一辰已经懵了,舒宁?宁宁怎么……

他想到徐佳落,一时有些不忍心,便打算去追他看看,却一头撞上了高煜琛,一惊:“煜琛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听见了吗?

高煜琛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你来时我就来了,该听的不该听我都听见了。”

陆一辰鼻子一酸,委屈地扁嘴:“我……才是你的小佳落。”

“嗯。”高煜琛一把将他揽进怀里,心里五味杂全。

开心还是遗憾?

这个世界离奇的让他沉默。

他们一路去追徐佳落,高煜琛说:“你追上他又能做什么?老天终究会收回他的恩赐。你要原谅?”

“……我不知道。”陆一辰声音抖动。老天真是会开玩笑,他宁愿自己从来不是徐佳落,也不想有这样的经历。

给了他徐佳落的身份,却不允许他活成徐佳落,甚至对徐佳落的名字都很陌生,陌生到他不想再叫徐佳落的名字。

如果从一开始他就是陆一辰,受了无尽的精神折磨和身体摧残,他会抓住那根救命稻草,来到这个世界?

他想徐佳落只是做了一个大多数人都会做的选择。

那么他就该上那个世界?他去了那个世界不是去要饭,而是给他安排了福利院,给了他程峰。

老天似乎还是对他保留了一点仁慈。

暴风雨越下越大,东城的各大电视台已经开始报道这奇怪的天气。

雷电交加,雨水模糊了车玻璃。在正前方,陆一辰看到了一起车祸,到近一看,是徐佳落的跑车。高煜琛停下车,陆一辰走了出去,这时高一凡也赶到了,看到徐佳落被困在车内,急忙冲了过去。

“佳落,佳落!”高一凡去开车门,徐佳落脑袋上全是血,已经神志不清了,但还是抓紧了他的手,眼泪一串串涌出,“一凡……”

徐佳落眸子一转,和车外的陆一辰对视上了,满眼的愧疚:“我……对不起……请帮我照顾一凡……”

话没说完,他就晕了过去。高一凡疯了似的将他抱起来,朝他的车跑去:“你别有事,佳落。”

陆一辰明白徐佳落做好了离开的准备,看着高一凡抱着奄奄一息的徐佳落,仿佛看到了高煜琛抱着自己的尸体。

他突然心颤悠了下,朝高煜琛看了一眼,终究还是狠不下来心,追了上去:“我跟你一起去。”

高一凡眼眶通红,眼泪夺眶而出:“谢谢你。”

他把徐佳落放在了后座,陆一辰上去扶着他。车开走了,他急忙去翻徐佳落的兜找玻璃球,继而找东西砸它,然而当他准备砸的时候,玻璃球自己一分为二,碎了。

陆一辰好像明白了,玻璃球是随着人心来决定的,当他选择原谅徐佳落的那一刻,玻璃球会碎。

其实他自己也很糊涂,他内心拒绝原谅,可原谅又让他摇摆不定,最后老天似乎更明白他的心,他最后会选择原谅。

他细细地看玻璃球,里面似乎有字,是一个‘落’字。

就在这时,窗外的雨停了,雷电也停了,继而飘起了平静的雪花。

徐佳落被送进了急救室,高煜琛随后赶到了,程峰和舒宁也来了。

走廊里很寂静,陆一辰看着高一凡焦急的模样,轻吁了口气。

程峰和舒宁拉着陆一辰去了无人的角落,程峰将玻璃球递给了陆一辰,里面有字——尘。

“尘?徐佳落的是落,什么意思?”

舒宁微微一笑:“我还知道一个字,是定。那个人代替我的人叫李定之。我想尘是程峰的谐音。落是徐佳落。”

“什么意思?”陆一辰现在脑袋乱糟糟的,“你又怎么回事?你怎么……”

也穿过?

“我嘛,跟你一样。程峰说那老头有四个球,如果我没猜错,这个世界还有一个穿越过来的人,究竟是谁就不知道了。我想玻璃球里面的字,连起来应该是……尘埃落定。”

“太离谱了。”陆一辰打了个冷颤,浑身鸡皮旮瘩。

舒宁嘴角带着浅笑,一副看破一切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平时那样阳光:“始于贪念,终于救赎。万物回归,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