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容予脚步不得不停下来,心中飞快盘算着是溜走还是回头。
不等她做出决定,身后已经响起了脚步声,这时再走难免显得有几分做贼心虚。
她只好回过头去,视线多了方才那抹青白色影子变得真切。
年轻男人在不远不近恰到好处的距离停下,既不会让人觉得疏远,亦不会显得过于熟稔亲昵。
人如其声,容貌清雅俊秀,五官仿佛神赐,最难得的是身上的气质,随和儒雅无人能与其相提并论。
宛若神邸,似乎多看一眼都是罪过。
不过很快江容予就从第一眼的惊艳中清醒了过来,她天天对着陆挽宁,对美色已经有了不少抵抗力。
“抱歉,打扰到您了,我这就离开。”江容予面露愧色,“因为初入圣都识不得路,不小心闯了进来”
“所来既是缘,何谓打扰不打扰。”男人眼尾染上了笑意,“这里平日鲜有人迹,这些路边野花若是能被人注意到,想必也是欢喜的。”
男人的声音温润清朗,让江容予不禁想起在雪境里见到的第一缕阳光。
她此时才注意到男人手中还握着一把花铲,花铲上沾了不少湿润的泥土,连袖口上都落上了一点印记。
的确和他说的一样,都是些普通至极的野花,若是放在外面,根本不会有人多看一眼。
恐怕却没人想到在他们眼里低贱渺小的野花,有朝一日会在圣都盛开。
“小姑娘若无急事,可过来坐坐。”对方邀请。
从对方身上感觉不到任何的恶意,这个人与她在圣都见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她很早就发现了,天元宫里的人无一不是修行界的强者,正常来说眼前的这个男人也不例外,还能在这里种花,身份可能更不一般。
此般语气态度实在很难让人拒绝。
但是江容予清楚机遇都是伴随着风险存在的,她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多谢神官好意,可我出来的时间久了,夫君还等着我回去,不便久留。”
男人只是笑笑,也不挽留,“是我唐突了,姑娘请便。”
江容予微微俯身一礼,转身离开。
刚走几步,身后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姑娘要回去,出去后顺着有梨树的方向走便可。”
话音消失,对方的气息也消失了。
江容予多走了几步,果然见到了一排梨树,虽然并不是花期,树上却开满了白色的小花,仿若落了一树的雪。
男人虽然给她的感觉还算的上亲切,但她也没有掉以轻心。
连天水城都那么多见不得自己的人,圣都又怎么会没有。
如之前一样将小小的碎魂抛到空中,让它来认路,碎魂给了她肯定的答案,男人所说没有错。
两边栽满了梨树,走了不少时间,一个人影也未曾见到,她回头长长的街道中只有自己踩过落花时留下的痕迹。
这时袖中的碎魂轻轻用刀柄戳了她一下。
江容予心生疑惑。
碎魂:主人来接我们啦。
一身黛绿的陆挽宁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中,他的头顶是开的正盛的梨花,他的出现在盛满了白色的街道增添了一抹别样的生机。
似在燃烧,似在跳跃,眼睛再也移不开了。
江容予听到了自己微微急促的呼吸,见他一步步走向自己,没忍住朝前小走了几步。
脚步有些匆忙,两人的距离在逐渐拉近。
她感受到了心底的隐藏着的喜悦。
陆挽宁被她忽然眼中的欢喜烫到了。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江容予语气自己也没有察觉的轻快。
陆挽宁微微敛眉,“碎魂在你身边。”
不止是碎魂,单凭那枚水纹无论她在哪里他都找得到。
两人并肩走着,江容予再看来时显得清冷的梨花道现在都生动活泼起来。
往日里的陆挽宁对外总是一副温和淡然的模样,似乎只有她能看到他不为人知冷冽的一面,他从来不是外人所知所想那样正义凛然的人。
她感觉得到他对她的变化。
将方才遇见养花人一事告诉了陆挽宁,陆挽宁沉思,他对圣都不算熟,自然也不知道她口中的人是谁。
“圣都无凡辈。”
江容予听着更觉得刚才自己的选择没有错,虽然对方对她还挺友好,但经过了那么多的事,连路边一个人都可能想要她的性命,她没理由不更加小心。
回到住的小院子,韩十三早就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见着人回来,心底也松了一口气。
江容予刚刚买进院门,目光忽然望向了神医谷的那边,连着袖中的碎魂也有了反应。
陆挽宁侧身无声询问。
碎魂:好吵啊。
江容予回头,一时不知怎么解释,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既然碎魂也有反应,自然不会是自己的错觉。
神医谷那边传来的感觉的确很吵,似乎有谁在痛苦哀嚎,似人非人。
并非双耳听到,是魂力感受到的。
低声将这个情况告诉了陆挽宁,陆挽宁解释道:“应该是某个法宝灵物生出的灵智受损了,他们不是活物,但有了灵智后,便能感知外界,甚至拥有自己的情绪与思考。”
江容予听明白了,既然是别人的东西,又在神医谷,也不用去担心了。
刚回了房间,陆挽宁就取出了一本破旧的小册子认真地看了起来,她只瞟了一眼完全看不懂上面所写的文字与图案。
“这是我父亲当年留下的一份手稿。”陆挽宁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便解释。
上面的记录的文字是陆家祖先所创,陆家人不用学便已刻在血脉中,换而言之除了陆家的人以外不会有人认得,如今陆家的人除他早已死绝,根本不会有人认得。
另外一只手取出了一方锦帛,上面绘着不少法阵图案。
“五蕴幻镜中那个女人的魔气异常浓厚,但却能被那个法阵驱散,虽然只是猜测,但绝对于圣都脱不开干系。”
圣都对付魔物所用法阵秘术向来不可外传,这方锦帛上也只是仅仅记录着图案而已。
“会不会是你今天见的那个人?”
陆挽宁摇头,“他的神位不够修习圣都的术法。”
那位故人不过是在外游历时为他父亲所救,正是因为念着这份恩情,才会冒着大不韪将陆景焕的东西保存至今。
江容予动了动嘴,视线落在册子上,她也不知道陆挽宁是因为她认不得,还是因为对她放心,才会在她面前取出来。
脚朝旁边挪了一点。
“你若是想学,以后可以教你。”陆挽宁头也不抬,余光却落在她移开的鞋子上。
江容予闻言微微一愣,脚步一顿,在离他很近的软垫上坐了下来。
陆挽宁注意力放在他父亲留下的手稿上,江容予便开始修炼,一路到圣都,只要没外人在的时候,大多时候都耗费在了修行上。
反正这个院子也在陆挽宁的神识的范围有,有任何异常他都会第一时间发现。
不过这次却很难静下心来。
碎魂戳了戳她:那个东西好吵,好讨厌。
那边灵智传来的魂力的波动越来越弱,但悲鸣声越来越大,江容予还好,能控制住魂力,碎魂却只能生生忍受着同类的哀嚎。
“是有点吵。”
碎魂:打烂就不会吵了。
就像那个讨厌的清鸿剑一样。
江容予起身,离得这么近,总不能就让那东西一直这样吵着。
他们的住处与神医谷只有一墙之隔,刚刚带着韩十三踏出院子,就碰见柳慕白阴沉着一张脸大步走了出来。
几乎在同时就肯定了那个哀嚎来自柳慕白身上。
第一时间想要转身就走,柳慕白这个庸医的东西她一点也不想插手,只是离得越近越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个灵智所遭受的痛苦。
她直觉再这样下去,那道灵智迟早会消散。
千万个法宝都不一定会有一个能产生灵智,要是散了,当真是有些可惜了。
柳慕白也发现了江容予在看自己,脸上没有一点好脸色,心情正是极差的时候,偏偏还有人撞上来。
却不等他出言讽刺,江容予便开口了,“你法宝的灵智快要消散了。”
嘴边的话被咽了下去,他目光冷冽似刀子落在江容予身上,他当然知道自己的本命法宝灵智正在受什么苦。
“你怎么知道?”
“它吵到我的法宝了。”
碎魂附和:就是,好吵。
似乎知道自己打扰到了别人,柳慕白身上的魂力波动变小了一些,似乎在忍着疼痛,哀嚎的声音也低了下去。
与它的主人两个极端的懂事。
“我会管好它,在我撵走之前最好从我面前消失。”柳慕白用锦囊将袖中一只翠玉笔装了进去。
带着痛苦的魂力波动消失了。
江容予一愣,“它会死的。”
灵智消失,法宝等于又变回了死物。
陆挽宁从江容予身后走了出来,“天水城有抚慰灵智的秘法,如果阿予同意,可以将它给阿予试试。”
“试试?”柳慕白脸更黑了。
“那你有别的办法?”陆挽宁手带着江容予往回走,“言尽于此,少谷主请便。”
江容予回头看陆挽宁,有点不太明白他的话,却在他的眼底看到了对她的肯定。
柳慕白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等等。”
……
江容予双手撑着下巴,望着面前的翠玉笔愣神,当真就差那么一点就要完全消散了。
想必柳慕白也是知道这点才会把翠玉笔给她试试。
再差也不会比现在还差。
翠玉笔还记着江容予说的话,一直忍着疼痛不敢出声。
一缕魂力缠上翠玉笔,翠玉笔发出一阵轻颤,碎魂绕着江容予的手腕转了一圈,不是很高兴的模样。
它不喜欢偶人对其他的东西好。
“把它救了,我们就可以找它主人要好多亮晶晶的东西。”
碎魂:哇——
江容予魂力已经探入翠玉笔中,翠玉笔性格温和,知道她的意图并没有生出反抗的意思。
查探着翠玉笔的灵智,她才知道情况是糟糕到了什么地步,和她当初有点像,灵智上有无数条裂缝,还在不停地扩大。
尝试着用之前修补自己灵魂的办法,开始一点点将翠玉笔灵智上的裂缝填补起来。
因为魂力比之前强大不少,翠玉笔又一直忍着疼痛任她动作,一切都很顺利。
但时间却花费了不少。
几乎耗费了一整晚的时间,等将翠玉笔彻底修补好,天已经又亮了。
意外的是江容予并没有想象中的疲惫,神清气爽连灵魂似乎都通畅不少。
她刚坐起来,却发现腿有点酸。
“这只翠玉笔名为揽月,质地温和柔顺,蕴含着抚慰人心的力量,修补的同时也能从它身上沾染到这份气息,能让你的魂力变得更好控制。”陆挽宁伸手将她拉了起来。
江容予一愣,怪不得一点也没感觉到累。
她修补了翠玉笔用了一夜,柳慕白就在外面站着等了一夜。
陆挽宁不让他进来看着。
将翠玉笔给他时,江容予提出了要报酬,只提出了一个要求,“要很好看的。”
没多久柳慕白就让人送来了一堆闪闪发光的晶石,碎魂高兴地把自己埋了进去。
从帮柳慕白修补翠玉笔后,就清净了不少,两人就待在小小的院子里,陆挽宁研究手稿与法阵,江容予就在一旁修炼,碎魂没事就在晶石里打滚,把不少珍惜的晶石都碎成了小渣。
等了一些时日依旧没有等来江岱。
江岱分身乏术,既要清除江峙留下的那些天/行者,更要对付与江峙达成协议的魔族,江峙虽然当初并非真心要与魔族共享天水城,但总归给了不少好处。
既然被魔族盯上了,哪会那么好就打发掉的。
“还好天帝大婚的日子马上就到了。”江容予开始有些待不住了。
让韩十三收好玉符,外面便来了两名神官。
说是天帝出关要见他们。
随着神官出门,也碰见了神医谷的人出来,江容予想来大概是天帝是要见所有人吧。
只是还是没见着传说中的柳明。
神官将他们引到了一处庭院门口便不再往前。
江容予朝里面看去,池边立着个白衣老人,似在与什么人说着话,恰好被树挡着,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难道这老人就是天帝?
江容予咽了咽唾沫,这个年纪了,生了那么多儿子还不够,竟然还要成亲。
云启云溯云凌三人并立在一旁恭敬地候着,再看去,后面其他几城的人已经到了。
云凌远远看见了她,双眼亮了起来,悄悄朝她招了招手。
云溯低声道:“四十九弟如此对一个妇人殷勤,不知让父亲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手上的小动作顿住,云凌把脸上的笑憋了回去,假装不再去看江容予。
云溯一步走了出去:“父亲,天水城神医谷已到。”
“好。”
江容予还未走近,只觉得这声音听着莫名眼熟,等走到与他几城一起时,看着与老人并肩站着的年轻男人,眼神诧异。
依旧是一身的清白衣衫,举手投足都透着儒雅随和。
正是那日见到的养花人。
“大家不必拘谨,只是寻常说说话。”男人出声,身份呼之欲出。
江容予的心情有一丝难以描述,果然不出门才是正确选择。
她怎么想得到天帝这么年轻,与云溯云凌站在一起说是兄弟还差不多。
更别说他们到天元宫这么久没见着天帝,只说是天帝在闭关,她哪里会知道天帝的闭关就是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亲手种花。
至于另外一位白衣老人,此时已经退了下来,走到了柳慕白前面,只能是柳明。
在天帝面前,满镇海收敛了不少,只看了江容予一眼也没有发作。
这时,一声白衣的云绾思走了过来,领口袖口用金线绣着精致的花纹,整个人看上去无比的优雅高贵。
她的视线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陆挽宁身上,对方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只抬眼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云绾思脸上的笑微微一僵,很快又恢复了原状。
“天元宫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如今各城出类拔萃的年轻一辈都在此处,不如让他们比试一番,好见识见识各城的风采?”
她的话一落下,不少人心思便活络了起来。
这是一战出名的机会。
天帝点头,“我也正有此意。”
云溯却拧紧了眉,他当初想要试探陆挽宁是想过这种法子,可他仔细一想如果陆挽宁当真是重生也修复了灵根,那么暴露出来与他何益?
“小云溯有别的意见?”云绾思望着他,眼神有几分慵懒。
云溯一凛,“姑姑说的哪里话,我自然更是期待,只是光比试似乎没什么意思,不如学着外边弄些个彩头。”
“倒是个好建议。”云绾思说着将手腕上的镯子取了下来,“这是有名的观海镯,天下只此一个,若是胜了我便送给谁。”
江容予不知道这个观海镯是什么东西,但才旁人眼底的一抹惊艳来说,怕不是凡品。
不少人感慨出声:“绾思仙君果然出手大方。”
天帝宠溺地看着云绾思,“你这出手阔绰的,看来我也不能抠门了。”
底下众人皆是凝声等着下文。
“胜者可向我提出一个要求,只要不违背圣都规矩,我都可以兑现。”
天帝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似乎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么的震撼。
“任何要求都可以?”已经有人沉不住气。
天帝道:“自然。”
云绾思笑着,“天帝说的话难道还有假不成?不过……”
她看向了陆挽宁。
“不过这样似乎有些不公平,既然有人没有灵力,那与其他城弟子比试岂不是没有还手之力。”
其他人脸色各异,这种比试,难道不是实力为尊,陆挽宁实力不济要么不参加要么就输,这还有什么公平不公平?
天帝看着她似在询问,“你有何建议?”
“不如将比试场地设在梦原阵中,不比灵力修为只比招式如何?这样既能让每个人都参与,况且实力在同一水平上,更能看出一个人的胆识谋略。”
她的话连江容予都愣住了。
这偏袒陆挽宁未免也太过明目张胆了,就差几乎直接内定胜者了。
她忽然明白云绾思之前对自己的敌意来源于哪里了。
看着陆挽宁的侧脸,心里暗生不爽。
众人哗然,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云绾思的心思。
“绾思星君这是在徇私?”满镇海第一个不满。
他当然知道圣都已经快容不得他了,他本来以为让陆挽宁进圣都就是在敲打他,现在看来似乎不仅仅是如此。
云绾思冷下脸去,“满城主这是何意,难道是对你手下弟子没有信心?”
“绾思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天帝沉思,“修行者比试总有风险,谁也不想见着意外发生,这样是要稳妥一些。”
满镇海一口气不得不憋了回去。
陆挽宁不动声色看着天帝,这个比试看来是早就定下来了的,就像密令要江岱保他安全,指名他来圣都一样,对他来说一切都充满了阴谋的味道。
他从来不信有人会对自己无缘无故的好。
天帝敲定,别人哪怕有异议也得憋着。
梦原阵在不远的地方,很快众人就到了。
阵法外已经有了好几位神官,天帝令下便开启了梦原阵。
江容予凑到陆挽宁身边,“你要去吗?”
陆挽宁只轻轻点了点头。
江容予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动了动嘴站回了原来的位置,偷偷瞄了云绾思一样,险些与她看向这边的目光对上。
韩十三是定然要去的,这边天水城就剩了她孤零零一个人。
“江小姐你就不怕陆公子受伤吗?”沈听岚不由担心道,“即便陆公子身有所学,但毕竟只是个普通人,怎么比的过其他修行者?”
“比得过。”江容予小声嘟囔了一句,目光紧紧锁定在阵法外的陆挽宁身上。
沈听岚一惊,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不得不承认,江容予对陆挽宁的信任自己永远都不可能达到,无论是对谁。
柳慕白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等沈听岚回来目光越发无奈,“与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以自己所思去度量他人所想,你以为的对别人好,可曾想过是不是真的他人有好处?”
“师兄,我知道了。”
陆挽宁在梦原阵外已经感受到了不少带着恶意的目光,其中最盛便是来自龙溧的那几名。
“天帝肯为你破例,也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实力。”
“如此开恩,要是一会儿一招也接不住那可就丢脸了。”
他们虽然不忿,但细想也不觉得就陆挽宁现在普通人一个能胜过他们这么多年来累积的经验。
陆挽宁目不斜视,浑然一副没有听见的样子。
进入梦原阵后,里面的神官便一人给了他们一个法器。
“法器会根据你们选择变幻,点到即会变回原来的模样。”
陆挽宁依旧选了刀,没有灵力不代表没有了其他的生存之道,前世能苟且偷生那么多年,不就是靠着这些平平无奇的招式吗?
江容予在外面看着,目光一刻也舍不得离开那个身影。
碎魂在她袖中动了动,它一点也不高兴。
主人竟然拿了别的刀。
梦原阵里的比试开始,有这么多人在旁边看着,阵法里的人自然没人敢搞小动作。
比试没有抽签排序,只要看上哪个对手,便可上前挑战,只要不是结伙对付一个便可。
陆挽宁几乎成了所有人第一所选的目标。
第一轮下来,陆挽宁还在。
第二轮,依旧还在。
“这刀法的确深得其父真传。”天帝感慨。
陆景焕的名字大多时候是个忌讳,众人神色各异,完全拿不准他是什么意思。
“只是灵根既毁,可惜了。”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江容予挺直了腰板,周围不少人考究的目光已经落到了她的身上。
梦原阵中,只剩下了四人,韩十三依旧还在。
韩十三一改之前的低调,率先选了龙溧实力最强的一人,替陆挽宁减少了不小压力。
他与陆挽宁身上有着相似之处,他灵根资质差,是生生用其他方面弥补了灵根上的缺陷。
对方实力很强,但是韩十三尽全力已经将其拖住。
最后还是陆挽宁胜了。
既在计划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离开梦原阵时,鬓边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打湿,衣裳上已经破了不少口子,不用他刻意寻找,都能感受得到那双眸子灼灼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
与阵法外神官错身时,一个文秀的神官眼中难掩激动。
“你可以让天帝为你修复灵根,或者重查当年碧凌波之事。”
神官差点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
陆挽宁大步走开,假装两人并不认得。
天帝看着陆挽宁眼生越发赞赏,在场的人也看的清楚,虽然是有偏袒,但陆挽宁确实是有几斤几两,这个实力倘若再有了灵力。
他们不约而同想到了前世的那个人,心底不由有些感慨。
有的人并非是因为机缘变强,而是一直都有着完全的准备。
云绾思自认为够了解陆挽宁,方才见其在梦原阵中表现,仿佛间前世欣赏的好友又回来了。
正当她准备恭喜时,一个身影已经扑到了陆挽宁跟前。
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
已经有人把目光看向了满镇海,天帝刚才说的话所有人都听得清楚。
无论陆挽宁是要灵根还是要碧凌波,天帝恐怕都不会拒绝,甚至可能还是刻意为之。
陆挽宁灵根恢复,满镇海等于多了一个劲敌,他要碧凌波,等于是吧龙溧分了一半出去,如今陆挽宁背后又是天水城。
怎么看对满镇海来说都是不小的打击。
满镇海深深呼了一口气,静静等着结果。
天帝眼底不掩赞赏,“刚才我说不是玩笑话,你有何要求尽可提出。”
陆挽宁不假思索:“要一只焚月狐。”
众人:?
连满镇海都愣住了。
这么好的机会,就要了一个坐骑?
是陆挽宁疯了,还是他们耳朵坏了?
天帝问道:“可是想好了?”
陆挽宁点头。
江容予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时不太敢抬头,耳朵尖慢慢染上了一层粉色。
云绾思憋着一口气,不死心还想建议一下,再看陆挽宁的视线似乎停在身边的人身上,干脆别过了脸去。
真的烦,看来那天敲打沈听岚是敲打错人了。
怎么可以两世都栽在女人手里?
当年碧凌波之事已经触及底线,哪怕想要帮他,总该有个由头,就这样被他白白浪费了。
“焚月狐也是挺好的。”天帝笑了起来,掌中出现了一个御兽符,“晚些时候云启会带你过去挑选。”
陆挽宁道:“是给阿予的。”
焚月狐这种品阶的妖兽结契后一生只会认一个主人,毕竟是圣都的东西,为了以后不必要的麻烦,他还是得先说清楚。
江容予有些手足无措,果然是这样,她感觉听着陆挽宁的声音,耳朵开始发烫。
手张了张,总想要抓住点什么。
“阿予?”陆挽宁略疑惑的声音响起。
江容予回神,才发现手里抓着他的衣角,连忙松开,可已经在上面留下了几道皱褶。
天帝已经将御兽符转向了她,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在众人注视下假装镇定往前迈着步子。
天帝脸上带着淡淡的笑,“阿予不必紧张,我们以前也见过。”
陆挽宁眼神暗了下去,阿予?
江容予脸上的笑有点绷不住,接过驭兽符,“多谢天帝。”
“阿予大概是忘了,你出生前你父亲带你来过圣都。”天帝眼神慈爱,“你身上的那道祝福还是我亲自在明光殿祈来的。”
江容予闻言抬眼看着天帝,她是知道当时老爹是带她求过祝福符咒的,只是不知道竟然有这么大的来头。
随后天帝又与众人聊了一会儿,才散去。
自从御兽符到了手中起,江容予的注意力就未曾集中过,掌心一直捏着它,生怕放在哪里会丢了。
回去的路上,依旧与神医谷同路,不过神医谷在前,她也陆挽宁在后。
行至门口,柳慕白忽走了过来。
“你若是想修复灵根,我可以与谷主商议,不过谷主只救死扶伤,从不逆天改命,成与不成还要两说。”
他这算是承了江容予替他修好揽月的情。
“多谢好意。”
柳慕白呲了一声,看着两人步入了院中。
两人回去后,陆挽宁继续研究手稿与法阵,一边放着笔墨,时不时勾画几笔。
江容予手里拿着御兽符,没有修炼的心情,没忍住在床榻上翻了两圈,趴在枕头上仔细盯着御兽符瞧。
眼前的烛光忽然被挡住了一片,她歪头就看到了不远处的陆挽宁。
连忙翻身坐了起来。
陆挽宁问她:“天帝所说你身上的祝福符咒是怎么回事?”
江容予一时听不出来他的语气是怎样的,这个姿势必须要抬头才能与他对视,只见他也看着自己,看不清阴影中他的眼神,更别扭了。
“便是他说的那样。”她老老实实回答,“我出生时被断定活不过二十,我爹找遍了所有人想遍了法子,后来就带我来圣都求了到祝福符咒,我以为只是个普通神官,没想到会是天帝祈的福。”
陆挽宁似乎也知道自己问的有些突然,只是他方才翻看手稿时,天帝那句颇有些亲昵的话总要冒出来。
“那这道符咒你还随身带着?”
江容予点点头。
“可给我看一下?”
江容予变得支支吾吾起来,“反正也不灵,就不用看了吧。”
要不是天帝提起来,她一时半会还不太想的起来这件事,小时候还对这道祝福有过期待,可真的是完全不灵,后来就完全没把这当一回事了。
前世她那么惨也没见这祝福有过半点效果。
陆挽宁深深看了她一眼,“既然无用,便扔了吧。”
“扔……扔了?”江容予抽了一口气。
“无碍,阿予想留着便留着。”陆挽宁准备转身离开,他觉得自己这样似乎不太对劲。
江容予知道他想的是什么了,在他转身时,一把拉住了他的衣摆。
“也不是不给你看,问题是我给你看你敢看吗?”
陆挽宁疑惑。
江容予侧过身后,反手往脖子下模去,位置刚好被衣裳挡住。
“在这里,你要看吗?”指尖指向了衣裳下。
就在那里,一个不起眼的图案而已。
陆挽宁:“……”
她微微埋着头,露出了后颈处白皙的皮肤,陆挽宁目光顺着她的手往下看了些,落到了指尖处,便移开了视线。
江容予回头,“这丢也丢不了。”
目瞪口呆见对方已经坐到了她的身后,冰凉的指尖划过她的手背,她连忙把手伸了回去。
灵力聚在陆挽宁掌心,灵力下衣衫算不上阻碍,灵力慢慢没入她刚才所指的地方,找出了那道祝福。
没什么作用,与明心族完全不能比,最多算的上一个印记。
“圣都的情况不明朗,既然无用,最好还是不要留下了。”
江容予睫毛扇了扇,她看不见他在做什么,双眼只能胡乱地瞟着。
最后落在了烛光下两人的影子上,她看见陆挽宁似乎微微低着头,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或许心底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她就那样静静注视着两个影子,久到她都觉得会这样慢慢老去。
“好了。”陆挽宁心情比来时好了一些,慢慢站了起来,“早些休息吧,明日去选焚月狐。”
江容予以为自己会和上次被陆挽宁影响一样睡不着,却没想到睡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安心。
第二天一早云启便过来带他们去选焚月狐了。
焚月狐数量稀少,住在天元宫一处小山谷里。
云启指着一只幼年的焚月狐,“我的建议是选这一只,江小姐毕竟不是圣都人,幼时带回天水城,它能更好在天水城适应下来。”
江容予冲着那只焚月狐招了招手,年幼的小狐狸狐疑地张了张耳朵。
“就这只吧?”江容予询问陆挽宁,这毕竟是他要回来的。
“阿予喜欢就好。”
用特殊的御兽符与年幼的焚月狐结了契,焚月狐试探性地朝她走了几步,虽然是年幼的狐狸,但也有江容予半个人高。
既然结了契,这只焚月狐与江容予之间也有了一定的感应。
江容予正准备离开时,山谷那头忽然走出了两只焚月狐,四只眼睛盯着这边似乎不太友善。
小焚月狐回头嘤嘤嘤叫唤了两声,叫声有些留念,可最后还是懵懵懂懂跟着江容予走了。
江容予有一种拐骗了小孩子的感觉。
带着焚月狐一踏进院门,碎魂就从她的袖口中飞了出去,一头埋进晶石里不出来了。
江容予看了陆挽宁一眼,碎魂好像很不高兴。
房间里柳慕白送来的那堆晶石已经完全变成了渣,江容予把藏在里面的碎魂也刨了出来。
刚刨出来马上就钻了进去。
碎魂:呜呜呜你们都不要我了。
碎魂:主人拿了其他的刀,还给你了一个马。
碎魂:我一把刀就没人要。
江容予有些哭笑不得,好像明白了为什么当初的陆挽宁没有弄个坐骑或者灵宠之类的。
陆挽宁走了进来,他也不知道现在会闹脾气的碎魂和前世他身边出现活物就想毁掉的碎魂那个更好哄。
“是阿予想要的。”
碎魂控诉江容予:你也坐过我啊,我还会飞,那根马只能跑!
江容予忽然有些心虚,“那肯定是碎魂最好了。”
陆挽宁把碎魂捡了起来,“你想要的我也会给你,她想要的怎么就不可以了呢。”
碎魂:那我也想要一个。
江容予忍着笑。
碎魂见陆挽宁不吭声,更难过了。
碎魂:你看我想要的就什么也没有。
“那等它长大了,我送给碎魂。”江容予声音里带着笑意。
碎魂这才高兴了一点点,但是还是记着陆挽宁用了别的刀。
现如今离天帝大婚还有两日,江岱来不了,江容予只需要等到大婚送上天水城的贺礼,就可以全身而退了。
正常来说,在天元宫是出不了什么差错的。
尤其是最近没人来打扰,清闲得不得了。
院子里焚月狐趴在地上晒着太阳,因为江容予的话,碎魂现在对焚月狐态度好了一点点,但是江容予还是发现过碎魂偷了焚月狐几根毛。
好在这只焚月狐性格好,也不生气,每天吃饱了就晒会儿太阳,在院子里走两圈。
任碎魂在它的毛里钻来钻去,也不恼。
江容予正看着焚月狐绕圈,外面传来了沈听岚的声音。
“天帝夫人为何要指名见我?”沈听岚的语气有些吃惊。
两位女神官带着沈听岚从江容予的院门前走过。
女神官脸上依旧是得体但疏离的表情,“夫人只是想与沈姑娘说说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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