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可卿也顾不得那么许多,拖过贾蓉的手,拔下头上的簪子,用力在无名指尖上一戳。
殷红的鲜血渗出来,秦可卿忙将喜帕拿起,擦了几下。喜帕上顿时点点红梅映衬。
贾蓉起初并不明白,任秦可卿将自己扎出血来,恍惚才记起蔷儿教过他这个。若是初次破瓜必然流血。
秦可卿见好了,顿时心中大安,只是对着贾蓉讪讪道:“这样就好。不会有人知道,坏了你的脸面。”
贾蓉心道:明明是你不让,这会又来卖乖。
又想到她是为保全自己的脸面,心中一甜。
伸手将簪子给秦可卿别上,牵了她的收道:“咱们走吧。不要误了开船的时辰。”
上房中贾珍与尤氏正等在堂屋里。
尤氏小心的觑了一眼贾珍,心道:老爷的心思越发看不懂了。昨日唉声叹气的一夜都不曾合眼。早早的坐在厅里等着,也不知道是高兴不高兴。
贾蓉携了秦可卿当厅下,端端正正的给俩人跪下。
贾珍忙起身将秦可卿迎起来道:“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万不可再行这样大礼。”
尤氏也附和道:“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不用这样生分。”
秦可卿将茶一一孝敬,方说话道:“媳妇,不孝。暂不能侍奉公婆。”
贾珍道:“你自然放心去。若你母亲大好,便速速回来。”
秦可卿道:“是。好在一路有蓉哥儿与我一起,事事都不用我操心。”
尤氏拉过贾蓉嘱咐道:“路上一定要小心照看。照看好你媳妇,自己也要小心。”
贾蓉道:“母亲放心,我知道。”
贾珍喝道:“你过来。成亲的人了,若是还像以前没个踏实,仔细我捶你。”
贾蓉唯唯称是。
尤氏问道下面:“什么时候了。”
下面答道:“已经卯时一刻了。”
尤氏听了便道:“时候不早了。你们再去那府辞别老祖宗。要早去早回。切记路上小心。”
贾珍瞪了尤氏一眼,虽是心中不舍。
自然思踱:来日方长。只好放人。
出了前门边见那府中的正门大开,两边的小厮们垂手而立。
贾蓉挽了秦可卿的手往上房中去。
还未道上方,只见凤姐急急的迎出来。形态大不如前。
见了他二人,忙道:“快进去吧。老祖宗正等着呢。”
秦可卿因问:“婶子,这是怎么了。这样着急忙慌的。”
凤姐叹道:“快进去吧。进去你就知道了。”
秦可卿与贾蓉双双进屋。屋中虽然被人塞得满满当当,光景却不似以前热闹。
众人敛声屏气,细闻之下还有抽噎声。
秦可卿心中疑惑,却少不得叩头。
贾母忙命鸳鸯将她扶起来道:“正好你们要去姑苏。不然,可要我怎么好。”说着又哭起来。
秦可卿不知是何缘故,便悄声问立在一旁的探春。
俩人悄声来到外面道:“今早上姑苏的林姑父来信说‘敏姑母在半月前就宾天了。’”
秦可卿一惊,忙问:“这可当真?”
探春道:“这话还能乱说?老祖宗,正在伤心呢。”
秦可卿忙道:“我们快进去吧。”
俩人复携手进门,只听贾母哭道:“我最疼的就是这个,没想到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撇下鳏夫、小儿可如何是好啊?”
众人都劝慰道:“老祖宗快放宽心些。若是再哭伤了身子,越发让敏姐儿天上不能安顿了。”又道:“儿孙自由人孙福。有林姑爷照看自然苦不了孩子。”
贾母哭道:“没娘的孩子哪里有个人知冷知热。况那孩子身子自小就多病多灾的。我苦命的孩儿啊。”说着又哭了起来。
凤姐忙上前劝慰道:“老祖宗,快别哭了。要我说若是老祖宗不放心,就把妹妹接来。这不正好容儿媳妇回家省亲。顺道伴着妹妹来岂不是更好。”
贾母听闻忙一叠声的道:“好,好,好。快去给林姑爷修书,就说我甚是想念黛玉,将她放在我身边养着。这里姊妹兄弟又多,可陪伴她玩儿。”
秦可卿边听边感叹:“原来林黛玉就是这样被急急忙忙的接来的。难怪那样草率,连正经的舅舅都没见上,还让人走角门。”
贾母还不放心将贾蓉叫到跟前,叮嘱道:“蓉儿,你去姑苏定要把黛玉给我带回来。不然,我这下半辈子定不能安生了。”
贾蓉忙道:“老祖宗,您就放心吧。定把她带来。”
一语未毕,就听下面的人道:“外面的来催了。不然就要误了时候了。”
贾母抹眼泪道:“你们去吧。蓉儿,定要照顾好你媳妇。”
秦可卿也是心酸,老太太一把年纪,还要为儿女殚精竭虑,红了眼眶道:“老祖宗,就放心吧。他人定把黛玉完完整整的带到您跟前来。”
又辞别了众人,这才由瑞珠扶着往外走。
摇摇晃晃、晃晃悠悠、颠颠簸簸,将将走了一月有余才到姑苏。
秦老爹早得了消息,一早派人在外面候着。
等秦可卿一下车,只见府中安静肃穆,出门不到一年,便恍如来生。
还不到正房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止都止不住。
秦老爹迎出来,见她这样,自己也哭成了泪人。道:“快到屋中看看吧。再迟怕是见不着了。”
秦可卿两步并做一步,往屋中奔去。
姨娘、侍妾、嬷嬷、丫头,在底下嘤嘤的哭个不停。
秦可卿忙扑在炕上,哽咽道:“母亲。可儿回来。”
再看姜氏,双目浑浊,脸颊瘦削凹陷,听见声音,僵硬的歪着脖子,看清是自己的女儿,强笑道:“可儿,回来了。回来就好。”
喘息了着歇了半日,又道:“可儿嫁人了。是时候了。让我见见新姑爷。”
秦可卿‘嗳’一声,忙把贾蓉叫到跟前,堆笑道:“这就是蓉哥儿。”
贾蓉忙叫道:“母亲。母亲。”
姜氏闻言,眼角显出笑来“嗳,嗳。”的应了两声。
两眼一翻,脖子耿直,便瘫软在炕上。
秦可卿再摸人已经凉了,再难自抑,便放声大哭起来。
一时间秦府哭声震天,无人不哀悼。
一路颠簸,寝食难安,又加上悲恸交加,秦可卿恍惚觉着自己头晕目眩,便哭晕在姜氏的炕上。
贾蓉见状,忙将秦可卿抱起,由瑞珠领到闺房内。
到了晚间掌灯时分才幽幽转醒。
贾蓉见她醒了,忙将温着的粳米甜粥端上来要喂她。
秦可卿撇开头,责怪瑞珠道:“怎么让蓉哥儿,在这守着?”
贾蓉忙道:“我也是刚过来,你就醒了。”
秦可卿问:“前面怎么样了?”
贾蓉道:“你放心吧,都收拾妥当了。明日就入殓。”
秦可卿点点头,道:“母亲不是病了一两天,大概父亲早着人预备下了。”
瑞珠灌上一杯滚滚的热茶,递到秦可卿手里,秦可卿就着饮了。
对贾蓉道:“给我吃点东西。我这就得过去。”
贾蓉忙将桌上的粥碗端起来,秦可卿匆匆吃了半碗,实在没什么胃口。
让瑞珠帮自己换了麻衣,就到灵堂中前受了整整一夜。
日日忙碌,好在秦老爹都准备停妥了。
等过了五七,发了丧,入祖坟才算是完了。
这日姜氏入了祖坟。
秦可卿便命人青来秦钟。
有日子不见,秦钟越发的身材风流,俊颜郞目起来。
秦可卿看着有感叹了一番,将来又是正太一枚。
只是他身子单薄、行动纤弱、脸未语先红,大有女儿之态。
秦可卿十分不喜,自己的弟弟怎么能这样‘娘炮儿’。
正好这日全家人都在跟前。
秦可卿便将秦钟揽在怀里,对自己的父亲道:“不出半年,这孩子怎么让爹爹养的这样文静了?”
秦老爹一口茶,呛在嗓子眼儿里,喝也不是,吐也不是。这个‘文静’可不是形容男子的好词。
半日才叹道:“我老了,你母亲自你走后汤汤水水的不断。也没工夫理他。下面的婆子便更不敢管他。”
秦可卿道:“我看这样也不行。日后爹爹就不用管了。让鲸卿跟我吧。如今,母亲没了,长姐如母。”
秦老爹道:“你说的也不错。”
看了贾蓉一眼道:“你终要北上京中,平白带着他多有不便。”
贾蓉忙道:“父亲,不再为这个担心。我家中虽人口多,亲近的却没有这么大的。我看着鲸卿模样也很是喜欢。”
秦可卿又道:“我知道父亲不舍得他。谁说要父亲离了他呢?我就是再厉害,也不能让他亲娘见不着孩子。昨夜,我想了一夜,还是得请蓉哥儿修书进京,求了他二太爷,把父亲调回京城。”
秦老爹早想过这事儿,只是不好开口,见秦可卿说,忙问:“这可行?”
秦可卿道:“怎么不可行。爹爹,又不是寻什么了不得的官做。只寻个安稳轻快的差事就罢了。”
贾蓉也道:“我来的前些日子,还听爹爹说。京中在任的工部营缮郎辞官归故里。父亲,正可官复原职。”
秦老爹喜得道:“如此倒是极好。”
秦可卿道:“父亲,便不用挂心此事儿。咱们先到京中再做打算。不说见女儿便宜。再者,等鲸卿成人了。咱们在京中常走动,给他谋个一官半职的也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