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破镜重圆
“王兄……王兄……”阿蛮被沈漪抱得太紧,有些喘不过气来了,只好向她王兄求救。
客恒握住沈漪肩膀,沈漪这才稍稍放开阿蛮,一双泪眼看向客恒,似在寻求一个答案。
为什么眼前的人跟展椒这么像,可她好像什么也记不得了?
“岳父岳母见笑了,这是客恒的小妹,名唤阿蛮。”客恒没有先向沈漪解释,而是向沈父沈母介绍了自己和妹妹。
“客桓……”沈父沈母虽不在庙堂之上,可对于高丽政事还是知道一点儿的,一下子被“客恒”这个名字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这一声“岳父岳母”,他们实在是不敢当啊!他们应都不敢应,当场就要跪下,却被客恒双手扶起。
管家见自家小姐看着小姑子哭得说不出话来,老爷和夫人又看着新姑爷惊得说不出话来,底下绍兴百姓还围着擂台看热闹,无奈出声提醒道:“老爷夫人,新姑爷,这儿人多嘴杂的,咱要不进府里去说?”
沈父这才反应过来,恭恭敬敬道:“王上,您请……”
客恒看了一眼还兀自流泪的沈漪,很自然地牵过她的手,抬脚并步往沈宅走去。
几人在花厅坐下,沈漪还是看着阿蛮流着眼泪,这场景叫阿蛮十分不知所措,无辜地眨巴着大眼睛。很快,她就趁王兄跟沈父沈母说话没注意她,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沈漪眼泪都还没擦,马上追了过去。
客恒见沈漪追了上去,自己便没去追,而是继续跟沈父沈母说话。
沈家正院,沈漪在那棵怒放的照水梅树下拉住了想要逃跑的阿蛮。
“阿蛮,别跑。”
沈漪的声音温柔似水,阿蛮停下脚步。
“嫂嫂……”
“阿蛮,你真的不认识有一个人,她叫展椒么?”沈漪问话时,又带了哭腔。
“嫂嫂……阿蛮不认识,阿蛮只认识王兄、琥珀、阿泰斯……”阿蛮摇着头,一个一个给沈漪细数着自己认识的人,声音认真又清脆,“以前的事情,阿蛮都不记得了,阿蛮不记得自己,是不是认识一个叫……叫展椒的人……”
“你不记得了?你为什么不记得了?你是什么时候不记得的?”沈漪闻言一惊,不禁握住了阿蛮的肩膀。
阿蛮被捏得有些疼了,眼泪又要掉下来。沈漪察觉自己的失态,放轻了力道,又敛了敛情绪,语气温柔地又问了一遍。
“王兄说,前年冬天我生了一场大病,然后就不记得以前的事了。”阿蛮虽然不明白面前的新嫂嫂为什么要问这些,可是听她说话这么温柔,她还是愿意回答的。
沈漪复又抱住了阿蛮,她确定,面前的人就是展椒,当年那个一见展郎误终身,不见展郎终身误的展椒。
她见过最美的山阿,不及面前人眉间一抹黛色,她见过最美的菏泽,不及面前人眼中一点清澈。
当年如此,如今,还是如此。
只是……她连她都不记得了,那……李峤呢?
李峤进门时,正看到沈漪将一枝含苞怒放的照水白梅簪到阿蛮鬓上。
只一眼,他便看清了沈漪面前那人的脸。
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剑眉斜入鬓,清丽冶艳,秀色天成,那是他日里夜里,想了念了千遍万遍的容颜,想了念了千遍万遍的人。那些他藏在心底里轻易不敢拿出来的过去,都一点点慢慢浮现。
天上人间初相望,洛阳古寺识红妆。梧叶飞时别辽阳,橘枝绿后回故乡。世情已逐浮云散,离恨空随襄水长。
从别后,那些往事他从来不敢轻易拈指,韶光与他来说如同凝滞,刻骨相思和曾经盟誓都不敢措辞。直到她又出现,他荒草丛生的心口才又滚烫如斯。
他不敢眨眼,更不敢开口唤她,他怕他一动,眼前的景象便会消失,她就会不见……
正嗅着梅香的阿蛮后知后觉有人一直在看着她,眨着眼睛问道:“嫂嫂,那个人……”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进来通报的家丁打断了。
“小姐,不……不好了!”家丁面色苍白,话差点儿都说不全了。
“别急,你说,怎么了?”
“贡酒……酒酒坊失火了,火怎么也扑不灭……”
“什么?赶快,快去酒坊!”闻言赶来的沈父心道不好,慌忙带人赶去了酒坊,连站在门口的李峤都没看见。
可沈漪看见了,方才阿蛮问她的时候他就看见了,她忍着心酸开口唤他:“殿下……”
“殿下别来无恙啊!”沈漪话还没说完,就被客恒先接住,客恒一脸的笑意。
“别来无恙。”李峤出声,声音喑哑,眼神却是看着阿蛮。
见到客恒他倒是一点儿也没惊讶,他恍然想起客恒去年曾说,开春要给他一个大惊喜,想来这个大惊喜,就是展椒了。
“阿漪你先去酒坊看看什么情况,阿蛮的事,我来跟殿下说。”
“好吧。”
沈漪拉了阿蛮欲走,这才发现她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李峤看,眼神清亮清亮的,看起来可爱极了。
“阿蛮,我们先走……”沈漪出声提醒,话还没说完,阿蛮却挣脱了她的手,飞快地跑到李峤身前,扯走了他腰间挂的玉佩。
那是镇抚司分发给展椒的玉佩,正面刻着锦衣卫的飞鱼花纹,反面刻着她的名字。这物件李峤本来是锁在镇抚司的,只出远门必得戴上。
“这是我的!”她的声音清脆又响亮,语气笃定。
李峤看着眼前人跟心上人肖似的眼神,突然笑了,笑出了泪来。
谁料阿蛮竟然朝李峤做了一个鬼脸,脆声道:“这就是我的,你哭也没有用。”
阿蛮在高丽王庭被众人宠惯了,性格有些霸道。
她说完,索性也不理在场的众人了,独自抬脚向府外走去,沈漪跟了上去。
客恒笑出了声。
“你还笑?这是怎么回事?”李峤背过身去,眨眼,任泪落到地上。
“李兄,这件事是我对你不起。”客恒严肃起来,“我在大火中救起展椒时她已是奄奄一息,我怕她终是要殒去,就没告诉你。后来辗转数月,伤是治好了,她却什么都记不得了。大夫也说不清失忆的原因是什么,只道她是自己不愿意想起。”
她自己不愿意,不愿意想起他?
“就只是这样?”李峤不相信,他当时那般撕心裂肺,绝望到要去死,客恒会视而不见,选择瞒着他。
“你说实话!”
“我……”没想到李峤看穿了他,他的确想掩饰些什么,“好吧,其实,辽阳一役之时,展椒跟着锦衣卫过来寻你,是你母后的意思。名义上是来保护你,实际上是不想叫她再回去。林皇后给同行的锦衣卫下了令,战事一胜,就杀了展椒。也是因此,我才不敢告诉你她还活着,怕被你母后知道。”
战事胜利之前林皇后要她活着,是要儿子没有后顾之忧、安心打仗,战事胜利之后要她死,要要让自己没有后顾之忧、不留隐患。
“你也知道展椒是柳儒意的后人,皇后娘娘这样做也是怕……而且展椒的死责任也不在她……”
“我明白。”李峤低头,“不管怎么样,她回来了就好,前尘往事我都不再去想,我只要一个以后。”
“李兄放心,我定叫阿蛮以高丽公主之名,风风光光地嫁给你。”说道这儿,客恒不由得挠了挠头,“不过,阿蛮她现在什么也记不得了,做事也难免孩童心性,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记起来,恢复正常。”
“不,她不用想起来。”
他情愿她永远也不知道自己是柳家后人,情愿她永远也不要背负两家的仇恨,那些错过的、遗憾的、充满误会和不信任的前尘往事,就留给他一个人在深夜里痛苦就好。
他愿她余生都只尝得到甜。
“听说沈家刚刚举行了比武招亲,有个人力败群雄,拿下了沈家小姐……那个人,是你?”李峤不愿再说自己的事,于是换了话题。
“是,是的。”客恒脸上泛起笑意。
李峤被客恒脸上含而不露的笑容甜到了,据他所知他们两个人交集也不多啊,怎么客恒一副动了真情的样子?
“你跟阿漪,你们……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李峤惊讶道。
“我……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说不定沈姑娘她不愿意嫁给我呢!”客恒心里有些慌,虽然岳父岳母都叫了,手也牵了,但他是真的不确定。
“她若不愿意,你根本就不可能赢得沈家的比武招亲。你现在能站在沈家的院子里,至少证明,她不抗拒你。”
“此话怎讲?”
“如我猜得没错,沈家这个时候举办这么盛大的比武招亲,肯定是为了把酒坊的人都抽调出来,避开官府的人,去查贡酒的事情。就算你没出现,肯定也会有个沈家自家人赢得擂台。最后结果不外乎是那人自己觉得配不上阿漪、不敢求娶,然后这场比武招亲就形同虚设。而你出现了,那个自家人没出现,这场比武招亲,怕就是实打实的了。”沈家不可能在绍兴府这么多百姓面前说话不算数,自己打自己的脸。
“可能……沈姑娘昨天是被我吓到了,忘记叫那人上场了……”
“当然,也有可能。”
李峤摊手,促狭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