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往后余生

35守得云开见月明

漫天的火光撕裂了黑夜,声声惨叫不绝于耳。

“噗呲”,是刀剑刺穿皮肉的声音,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浑身是血,倒在了她的面前,死死瞪着眼睛,满是鲜血的手伸向了她的方向。

“阿椒……快跑……”

是抚养展椒长大的老乞丐!

她吓得惊叫连连,转身就跑!黑暗中,耳边全是呼呼的风声,身后密集的脚步声如影随形。绣春刀刀刃上的光,映到她充满恐惧的脸上。

忽然间,身子猛然下坠,她又置身于湖底,潭水冰凉刺骨,四周深黑幽暗,极尽诡异。

“啊啊啊啊……救命啊!”

她拼命挣扎着,想从湖水中浮起来,可双脚却越来越沉,有什么东西在拽着她的脚。她转头一看,是李南松,他面目狰狞,双眼赤红,牢牢拖住她,要将她溺毙。

她使劲的蹬踢,将那只拽着她的手踢开,好不容易浮了上去,却回到了惨绝人寰的辽阳战场。身旁是浑身是血筋疲力竭的李峤,眼前,是提着滴血的刀,缓缓向他们逼近的客桓,还有许多朝她杀过来的高丽兵。

她吓得拼命地大叫,挥着剑又砍又杀,可是那些人怎么也杀不完,她渐渐体力不支,只能惊恐的后退,最后倒在地上。

客桓滴血的刀尖划过地面,带出几丝火星,他狞笑的脸离她越来越近,阴恻恻的笑着对她说:“休想逃跑,受死吧……”

客桓一身黑衣,持剑而立,手中的银刃闪着冰冷阴森的银芒,稳稳的对准李峤的胸膛。

她口中一声“不要”都还来不及喊出口,客桓手中的长剑一送,一剑刺穿了李峤的胸口。鲜血染红了李峤的胸膛,他转过脸来望着她,眼中满是凄惶,苍白的唇角一开一合,她却怎么也听不见他的声音。

她挣扎着向他爬过去,却不料自己的手猛地被客桓踩住。剧痛传来的同时,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将插入李峤胸口的剑狠狠拔出,鲜血溅起三尺,模糊了她的眼睛。他的身体倾落,倒在一头栽倒在血泊中,一身银甲被鲜血染成了赤红色……

“不要!”

展椒大叫着坐起身子,满脸是泪,惊慌失措。

一旁报剑坐在床边打瞌睡的初一猛然惊醒,喜道:“展大人……你醒了!”

展椒还沉浸在可怖的梦魇中,止不住的泪,也顾不得礼数,攥着初一的手腕,问:“这是哪里?李峤呢,殿下在哪里?”

“这里是辽阳城,殿下他……”

不等他说完,床上的人翻身下了床,赤着脚连鞋子都没有穿,跌跌撞撞的就要向外走。

初一赶忙拦住她,急道:“展大人,你要去哪里?你已经昏睡了三天了,刚刚才清醒不宜乱动,属下马上就去……”

她的手脚虚浮无力,自然推不开人高马大的初一,只能哑着嗓子斥道:“让开!”

话音未落,眼前白光一亮,一人掀了帘子走了进来。展椒想都不想,绕过初一就扑了上去,紧紧抱住了他。

初一怔愣了片刻,红着脸退了出去。

李峤也明显懵了一下,滞了一下才伸手回抱住她,轻轻抚着她的发,问道:“你怎么起来了?”

她没有说话,只将他越抱越紧,心中那可怖的感觉涌上来,眼泪止不住的汹涌而出。

适才梦里的杀戮与死亡还那么清晰,满目的鲜红叫她意识涣散,叫她无法区分梦境与现实。她的手臂紧紧地环住他的脖颈,将头埋入他的怀中,颤声低语:“李峤,我梦见好多好多的人要杀你,我来救你,我要杀了那些人,可却怎么杀也杀不完。我梦见……梦见……客桓一剑刺穿了你的身体……”

她哭泣着,渐渐讲不下去。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胆大的人,可当他冰冷而僵硬地躺在她的怀中,她才发现,自己怕极了。她也一直以为自己毫不畏死,可真的濒死一回,才知她也是怕的。那贴上她脖颈的刀锋是那样的冰冷,寒意刺骨,她像是被人沉入暗黑寒冷的湖底,恐惧仿若湖水一般,铺天盖地地涌过來,灌入她的口鼻,充满她的心肺。

她怕死,更怕失去他。

李峤听得心若刀剐,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她,抽抽噎噎,仓皇无助,像一只惊慌失措的小鹿。她的眼泪打湿了他的衣襟,又透过衣襟,渗入他的肌肤,连带着心口都烫了起来。

他似呢喃着轻轻地怕着她后背,低头不停地亲吻她的鬓角与额头,柔声道:“别怕,你没有死,我也没有死,展椒,我们都还好生生的活着,我们还在一起,我们会一直好好的活着。”

他温热的唇瓣抚慰了她,带给她活生生的气息。他的身体是热的,他是活的,展椒不禁仰起头來,用唇去迎合他。两唇相触的一刻,李峤身子微微一震,他亲吻她,只是一心想要抚慰她,却不想她会回应得这般热烈。

她的脸踩在他脚上,唇瓣微颤,动作慌乱而急切,大力地吮吸他的唇,探出舌尖来在他的齿间游走。李峤先是愣愕,而后惊喜,手臂小心地避过她身上的伤处,将她搂得更紧,低头回吻过去。

这吻激烈而缠绵,他用手扶住她的头,将她牢牢地固定,唇紧紧地压住她的唇瓣,容不得她半步退缩。不过她也沒想后退,只贪婪无尽地索取。两人纠缠片刻,李峤见面前人竟伸手来撕扯他的衣袍,这才猛地惊醒,忙将她的手摁在自己胸膛,喘息着说道:“展椒快停下,你身上有伤……”

她容不得他说完,依旧是不管不顾,抬头用唇封住他的话,手倔强地分开他的衣襟,将自己贴近他的心口,感受着那强劲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炙热的体温,仿佛只有这般,才能证明他是活的,而她,也是活的。

李峤睁大双眼,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大力地压倒在了床上。他有些不敢置信,但很快,他便掌握了主动权,抱住面前人用力一翻。

展椒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再回过神,已经被他压在了身下。

他皱眉看着她,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喘息。她也在喘息,脸红扑扑的,氲满水光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天知道,面前人可是他心心念念了好久的人,偏生她看着他的眼神还这样勾魂摄魄,这叫他如何能忍。

他伸手扶住她的腰肢,刚压上她的唇,忽听一声细微的呼痛声,这才想起来她身上还有多处伤痕。他心里到底还比她多了些许理智,无论多难耐,还是咬牙推开了她。

展椒并不知道李峤这是什么意思,弓起身子直接搂住面前人再度送上了红唇。

此番李峤再想推开她,却是被她制住了手。她倔强的瞪着他,眼神又可气又可爱,“你能不能主动一点儿?你是不是不行?”

他在她的话里读到了满满的挑衅的意味儿,唔,男人在这种事情上,岂容挑衅?

只这一瞬,狂风暴雨在他一双明眸中酝酿了起来,他用手扶住她的头将她牢牢地固定,唇紧紧地压了下来。

他急着证明自己。

起初只是温柔的浅吻,渐渐的,吻越来越深,纠缠难分,呼吸逐渐紊乱。他的攻势猛烈,似乎打定主意要用行动来告诉她,他究竟是行还是不行。

她被吻得招架不住了,娇喘连连。

李峤听着面前人莺歌儿似的声音,越发觉得心襟荡漾。

“妙外不容言语状,娇时偏向眼眉知。何须再道中间事,连理枝头连理枝。”想来那诗中所言之妙,所述之娇,不过就是眼前这番情态。

李峤直直地盯着眼前人,眼神勾魂摄魄,直叫展椒不能言语。

他修长的手指在她如水的黑发间穿梭,恣意撩拨着,又抽落她发间唯一的一根玉钗,灼热的吻沿着鬓侧缓缓下滑。

一时,玉钗敲枕棱,罗带还重系。空气里只剩下了彼此急促的喘息声。

展椒的身子颤栗着,忍不住溢出一声低吟,那声音就像是世间最美妙的音符,直将面前人最后一丝神智也吞噬殆尽……

忽然,外面传来了初一和郑钧高声说话的声音。他猛然间回过神来,撑起身子,温热的汗珠顺着额间的发滴了下来,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像差点溺毙了一般。

“现在不行,不能在这里……”

他的眼中恢复了一丝清明,极力克制着,将头埋到她的发丝间,声音沙哑得完全变了调:“这里不行,我不能就在这穷山恶水要了你,等我们回去,我要给你最好的……”

他还没说完,她的脸已经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她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难以想象,现在是大白天,一墙之隔的外面还有士兵守卫,他们刚刚差点就在这里……

她脑袋里还在胡思乱想,他已经缓了过来,起身将她拉起来,一点一点将她的衣服整理好。

“我要给你最好的,我要你,凤冠霞帔,高高兴兴地嫁给我,名正言顺地,做我唯一的王妃。”

他看着她,语声温柔又坚定,说话时,正系完了她最后一个衣结,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她心里咯噔一声,泪水排山倒海。

“你说什么?”她不敢确信,她捂住嘴巴,声音已是哽咽。

他拉开她的手,眸中波光流转,似有千万星河汇聚其中,凝视着她:“我说,我爱你,我要娶你,堂堂正正地娶你,让你做我唯一的王妃,阿椒……”

她愣住了,心中“轰隆一声”天崩地裂,她知道,她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她甚至,不知道什么表情可以表达自己此时铺天的喜悦。

见展椒半天不做声响,李峤突然有点儿没有底气了,他轻声地问了一句:“阿椒,你……可愿?”

愿意吗?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她应下这一声,也许往后的人生就不同了。也许,她就不再,也不能是展椒了。可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清脆,一丝犹豫也无地答道:“我愿意。”

他笑了起来,那笑意直达眼底,仿佛听见她口中说出了世间最动人的情话。他重重揽她入怀,她眼角清泪,湿了他衣衫。

她又何尝不知,如今辽东之境烽火未平,高丽政局波诡云谲,只怕班师回朝之日都为时尚远,更别说……

最怕是诺重,经年忘山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