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兵辽阳(上)
展椒被李峤拽着怎么挣也挣不开,她的脑袋飞速地转着,在想怎么躲过今天这一劫。
她可不想让李峤在这种情况下知道她是女儿身。毕竟,他们之间的关系现在还处于不清不楚的状态。
这厢展椒还什么办法什么都没想出来,两人已经到了小河边。
展椒的手被放开,她抬头,李峤已经解开了外袍,随后是中衣,她的目光落到他蜜色的肌肤上。
“愣着干什么,脱衣服啊!”
眼看李峤的中衣要褪下来了,展椒这才反应过来,她赶紧转过身,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她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满脸的窘迫。过了一会儿,突然感觉周围好像没动静了,她偷偷打开一道缝隙,不想撞入他氲光含笑的眼睛里。
“你还想瞒我多久?”
他声音微哑,积压了多日来如排山倒海一般的情愫。
她又惊又喜又忧,一时间笑也不是,泪也不是,捂住嘴巴向右望了一圈,笑出声来,“你知道了?”
“我知道了,展姑娘……”李峤勾起笑意,双手轻抚上面前人的肩膀。他这一声展姑娘轻轻柔柔,直叫到了她心坎儿上,还从未有人唤过她“姑娘”。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意外与惊喜中,泪自她眼睫蜿蜒而下。
他顿了一下,道:“在白马寺,云青大师告诉我的。”
她恍然大悟,“所以你那日生气,是怪我骗了你?”
“当然,你可知我日日怀疑自己的性取向时,背了多大的压力?”李峤语气责怪,却仍是轻柔地为她拭去眼泪。
展椒“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我本来以为我吃不定你,所以不敢告诉你。毕竟我这个身份,搞不好是要杀头的。那,你不怪我?”
“你都吃定了我,我还怎么怪你?”
“李峤,你告诉我,这是真的,你也欢喜我?”
“这是真的,我欢喜你。”软语温声,和着夏风与虫鸣,钻入她耳朵里,她的心炸开了花,雀跃着像是要飞到天上去。
“你欢喜我什么?”
“哪里都欢喜。”
她笑,银铃之声在旷野之中格外清脆,也入河风也入云,也入他心。
他温柔的捏着她的下巴,俯身吻住她。轻拢慢捻,辗转反侧。
“李峤,你欢喜我,我真高兴。”展椒喘息着,吻着李峤的嘴角。她真高兴,她再得不到回应,就要以为他们再也没有可能了。
他们捧着彼此的脸,温柔而专注地亲吻,用嘴唇去描绘对方唇齿上的每一根线条,每一处起伏。这也是他们之间第一个两情相悦的吻,不再有不知所措的挣扎,和一厢情愿的怨怼。
河水波光粼粼,满天星辰倒映其中。他抱她入怀,心中却从甜蜜中升起几分怅意。
他不知他对她的欢喜,日后抵不抵得过这世俗的洪流侵袭。怀里的金钗,就像是一根长刺横在他心头。母后说,抓住这金钗,抓住她的心,日后不娶沈漪也可防得住沈兰亭。
因为沈兰亭欠柳家一个承诺,而展椒,是柳家唯一的后人。这也是为什么,柳仁会把金钗送给她。
他又何尝不懂,母后是忌惮沈兰亭,和她那两个儿子。毕竟如今的江山,是皇叔李勖禅让而来。所以母后一边要他与沈漪交好,拉拢沈家。一边又要防着沈家,随时准备鱼死网破。
纵然,母后曾与沈兰亭是闺中密友。
彼时的展椒还并不知道她身上背负着“旧时王谢堂前燕”的命运,只将整个人、整颗心都给了面前的心上人。她以为自己终于守得花开见月明,却忘了问,她付出了真心,他给不给得起情深?
***
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三军久守辽平而无动作,军心都开始涣散了。
这样下去必然不行,这不,这日肖、张二位将军又因攻守之事吵了起来。
“殿下,郑将军,我们不能再等了!”张定原大声道:“高丽的客桓攻下辽阳已过月余,刚攻下的时候他元气大伤,立足未稳,我们当时就应该出击的,现在他已经调整的差不多了,等到他援军一到,后方无忧,肯定会重整兵马进攻辽平的!我们现在是最后可以突袭的机会了!”
“笑话!”肖创马上反驳道,“我们应该修筑堡垒,严防死守,同时调集援兵,长期驻守。若像张将军你所说主动出击,肯定会损失惨重,到时候辽平若是也守不住了,你怎么向朝廷交代!”
张定原针锋相对道:“我看肖将军是被高丽人吓破了胆吧!对方不过几万兵马,我们有十几万大军,怎么可能输!哼,难道是肖大人手下无兵,怕真正打起来,立不了功吗?”
这句话就有点诛心了,因为辽平城中那十万军队都是郑钧麾下的,而肖创手下只有他之前战乱集结起来的万余人,当中还有很多老弱。而他又的确是个着急想立功的人,他早就不想待在这边关了。
要是真的主动出击还获得大胜,那么这个主要功劳必定是全在郑钧他们身上的。可若是主动出击却大败而回,他守了这么多年的辽平城可就没了,他搞不好还要像辽阳守将郑铭一样以身殉职,那他不是亏大了?
“谁说我没有兵,没有兵我怎么守得住辽平?”肖创不想败下阵,马上反驳道。
“你也不看看你那些兵,一万还抵不上我这五千……”张定原立刻反唇相讥。
见两个人又吵的不可开交,李峤适时出声制止:“两位将军稍安勿躁!你们因为这事已经吵了将近半个月了……”
“时机不等人呐殿下!”张定原看李峤终于要发话了,忙开口道,“到底是进攻还是防守,殿下你拿个主意吧!”
经辽阳战败一事,李峤虽被降为了参军,但毕竟是个皇子,谁都不敢怠慢。况且明眼人都知道,郑钧是李峤的
人。
张定原此话一出,倒是把肖创想说的话都堵回了嘴里。没办法,眼下只能看李峤怎么定夺了。
李峤捻了捻作战布局图里的沙子,目光在辽东这一片疆域上徘徊了片刻。
“大人,不能再拖了,今天必须拿个主意,你要是说出击我们就出击,你要是说坚守我们就坚守!”肖创心一横,也放了话。
就在此时,李峤身后的郑钧凑到他耳边,小声地说了些什么。
李峤听了他的话之后点了点头,沉声道:“既然两位将军意见不合,那本王就代你们拿主意了……全军战备,一日之后出击!”
“什么!”
刚坐下歇口气儿的肖创听到李峤的话之后急忙站了起来,惊道:“怎么能明日就进攻?我们现在连敌方的虚实都不知道,贸然进攻只会一败涂地啊!”
说话时,肖创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大将军郑钧,他正眼观鼻鼻观心地喝着茶,好像一点儿都不讶异,也不准备反驳。
肖创话音刚落,李峤就分毫不让地厉声说道:“什么虚实的本王可不管,我只知道,高丽人正占领着我大顺的土地,奴役着大顺的子民!我们必须把辽阳城给打回来!本王在此立誓,一日收不回辽阳,本王就一日不回京!”
“可是殿下,我们……”肖创听李峤这么说,语气稍弱了些,准备劝道。
“将军不用再劝了,是你们让本王拿的主意,现在本王拿了,你们照做就是!”李峤打断了他的话,厉声说道。
此话一出,在场的将军、部将们全都愣住了,这还是那个清风朗月的豫王殿下吗?
张定原也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忙笑着说道:“既然殿下都这么说了,那么出军已是确定之事!肖将军,还望你不要因为客桓再找借口不敢出击了。”
肖创这下子是被张定原激怒了,他一拍桌子,怒道:“谁说我怕客桓了!”
“好了好了,两位将军不要再吵了,现在战略方向已经定下,两位好好通力合作,想办法攻下辽阳城便是,其余的不要多想了。”一直未出声的郑钧放下茶盏,出声阻止了两人的争吵。
“那好,张将军你倒是说说,你准备怎么进攻?那辽阳可不是咱这辽平,那是一座坚城!光是城墙上那些火炮就够我们着急的!”肖创叹气道。
张定原面对肖创的质疑,丝毫不在意地说道:“你可知道如今辽阳城北门的守将是谁?”
“不知。”肖创冷哼一声,抱着手臂说道。
“那我来告诉你,镇守辽阳城北门的守将是吕乔。”张定原说道。
“吕乔那个叛徒……”肖创似乎很是不屑,然后又问道,“那又如何?”
“呵呵,肖将军你这么说就未免太狭隘了,没有人天生愿意当叛徒的,吕乔也是如此。我的得力部将张一凡是跟他是旧友,最近张一凡在我的命令下联系上了吕乔,劝他归降大顺,如今已经说通,只要我们派几千兵马与他里应外合,北门随时可破!到那时,辽阳城的城墙就算再厚实,那又有什么用呢?”张定原似乎胸有成竹,说话中气十足,还带着几分骄傲。
“哦?原来张将军早已经找到了内应?”李峤故作不知地问道。
张定原对李峤笑道:“是的,殿下,本来这件事是十分机密的,但如今殿下已经下令决定攻城,末将当然要说出来了!”
李峤装作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还是张将军老谋深算啊,既然已经有内应,那么攻城必定事半功倍,再加上我们的兵马远多于客桓,此事我看可行!张一凡,是你负责联络吕乔的?”
张一凡马上站了出来,对着李峤谄媚地笑道:“回殿下,正是末将。”
“很好,此事你做的很好,待辽阳城破,你和张将军,俱是头等功啊!”李峤装作一副很满意地样子点头说道。
“多谢殿下!末将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张定原和张一凡俱是一脸欣喜地说道,声音洪亮,整个议事厅都为之一震。
肖创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也不顾李峤还在场,甩袖气呼呼地跑了出去。李峤跟郑钧交换了一个眼神,郑钧跟了上去。
过了一会儿,肖创跟着郑钧回来了,神色已经如常。
众将一起讨论了作战计划:军队分为两支,一支是由郑钧、张定原亲自带领的四万骑兵,去“攻打”北门,与吕乔“里应外合”。另一支是由肖创、张一凡等人率领的十万步兵,李峤也会跟在这支军队中。这支步兵将会佯攻辽阳城的东门,最大限度地吸引城中守军的注意。
这个计划看起来□□无缝,眼前的辽阳城似乎唾手可得。
“那就这么说定了,一日之后,全军出击,攻陷辽阳!”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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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兵辽阳(中)
自那日河边诉了一番衷肠之后,展椒就被调到了李峤屋子里做贴身侍卫兵了。说是贴身侍卫,实际上很是清闲,最多不过打打水、打扫打扫什么的。因为李峤什么事儿也没让她做,更加不允许她去练兵场,还让她不要妄想自己能去战场。
展椒就睡在李峤的侧屋里,其实,每日醒来,她应该替他更衣,伺候他梳洗的。可李峤每日都起得很早,也不吵醒她,轻手轻脚地收拾收拾就走了。她总是在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之间听到开门关门的吱呀声,或是,感受到额头上那绵长的吻。晚上更是如此,往往李峤回来都是深夜了,展椒早就撑不住睡过去了。
明日就要攻打辽阳了,这晚,李峤回来的稍早一点儿,两人一起吃了饭。
饭罢,李峤在拭剑,展椒拿了把蒲扇给他扇风。六月份儿了,天气热得人要喘不过气来了。
“明日就攻打辽阳,你就不觉得我草率?”迎着灯光,他温声问她,像闲话家常一样。
“我猜,明天那四万精锐骑兵一定会攻打……辽阳城南门。”她莞尔一笑,靠近他耳边,低声道。
他心中惊异,抬头看进她盈满笑意的眼睛里。她的眉眼俱是弯弯的,摇动的蒲扇在她明净的脸上落下时变时幻的阴影。一眼望过去,一片岁月静好。
“让你你当一个锦衣卫百户真是大材小用了。”
“那我什么时候能当你的王妃?”
她笑,他看见了她眼睛里的野心,对他的野心。他不敢应,似乎一开口说话,眼前的岁月静好就会消失不见。他久久地深深地看着她,在看到她眼里的失望之前,俯身凑上去,吻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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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十四万大军在辽平城门口集结,郑钧、张定原均是身披战甲,站在队首检阅军队。
李峤也是骑了一匹马跟在张定原身边,本来张定原是力劝他不要亲临战场的,考虑到他上回坠入襄水伤都没好全,怕他又出了事。可李峤完全没有在意,说自己既然是参军,又是皇子,那么攻打辽阳城这么重要的事情肯定要参与。
“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张定原看军队已经准备好了,便转身问张一凡道。
张一凡马上回复道:“放心吧大人,此战我们主力精锐只要到达北门,吕乔必定门户大开,到时辽阳城立马可破!”
张定原点头道:“很好,此次我们派去北门的可是最重要的四万骑兵,这些兵马是我们反攻高丽的重要部队,绝不能有失!”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张一凡忙道。
十四万大顺军之中,只有这四万是精锐骑兵,而剩下十万都是步兵,步兵守城没有问题,但要想反攻,骑兵绝对是最重要的部队,所以张定原此行也算是一场豪赌。
他的筹码,就是大明现在仅剩的利刃……四万精锐骑兵。
只要辽阳城北门一开,他的骑兵就可以瞬间涌入城中,在城中,没有任何城墙阻挡,骑兵绝对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李峤在一旁听两人说完,插嘴道:“肖创呢?我怎么没看到他?他手下不还有一万人马吗?”
张定原听到李峤这么说,笑道:“回殿下,肖大人昨日作战策略没有被采用,估计是憋了一肚子的气,回去喝了一宿的酒,现在还卧床不起呢!”
“真是没用,算了,反正他那一万人马来不来都无所谓。”李峤故作一脸不屑地说道。
张一凡听到之后连忙笑道:“殿下说的是,肖将军那些人马根本帮不到什么,就让他们在城里守城便是,我们打下辽阳城之后,再回来看看这位肖将军醒没醒酒,哈哈哈……”
检阅完毕,大顺十几万大军齐步向辽阳城全速前进。
辽阳城东门之外。
喊杀声、炮火声震天动地,大顺军正在大肆进攻辽阳城东门。
军帐中,李峤问身边正在与别的将军讨论的张一凡道:“郑将军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北门附近了,现在离你和吕乔说好的开城门的时间还有多久?”
张一凡看了看帐内的水漏,说道:“回殿下,应该已经到了开门的时间了,想必不久之后我们就能听到城中动乱声了。”
“那东门这边,我军伤亡情况如何?”李峤又问道。
“回大人,因为我们没有真正进攻,所以现在伤亡很小,阵亡者只有几十人。”张一凡道。
李峤点了点头道:“好,我们现在就等着郑将军他们那边传来辽阳城破的好消息吧!”
“是啊!”张一凡也是很兴奋地摩拳擦掌道,“依末将之见,今日必定可以攻破辽阳城!”
“报!不好了!郑将军他们中计了!”
张一凡话音还未落,忽然一阵战报声传来,一个传信兵冲入军帐,单膝跪地,声音惊恐地说出了这句话。
“中计?中什么计?你快说!”
张一凡听到这个传信兵的话之后马上吼道,李峤分明看到他脸上有抑制不住的喜色。
那个士兵颤抖着回复道:“回将军,郑将军他率四万骑兵在说好的时辰到了北门,城门是打开了,但是军队刚进去一小半,忽然从两侧冲出无数高丽骑兵,而且城墙上的守军也纷纷反目开始攻击,随之城门关闭,张将军和一万骑兵陷入城中,生死未卜!”
“该死的!”
张一凡气得用拳头直砸面前的桌案:“难道是这个吕乔算计了我?这可怎么办,郑将军现在生死不明,四万精锐骑兵也失了……”
李峤冷眼看着张一凡,然后问道:“依张将军看,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马上撤军!”张一凡看李峤开口问自己了,眼珠转了转,马上说道,“命令攻城的军队马上撤回来,现在军队不能再有更多的损失了!”
另一名将军问道:“现在撤军?那我们那些攻城器械怎么办?临时撤军根本来不及撤走啊!”
“全丢了全丢了!”张一凡马上说道,“现在人是最重要的,那些攻城器没了再造就是了!”
李峤冷笑了一声,说道:“张将军倒是大方啊,这些攻城器可是工部赶制了大半年才全部造齐的,张将军一句话,说丢就丢了?你可知道,这一丢,一年之内我们大顺就再也别想进攻辽阳了?”
张一凡连连摇头道:“殿下你有所不知,正所谓兵贵神速,不管是进攻还是撤退都不能有半毫拖延,现在张将军已经中计,要是磨磨蹭蹭,高丽军杀出来,再把郑将军尸首摆出来,我军会士气大伤,到那时是兵败如山倒啊!”
“那两位将军怎么看?”林阁转头问账内另外两位部将,陈、刘两位将军。
两位部将对视了一眼,纷纷抱拳对李峤道:“末将认为,此时不该撤军!”
“哦?为何?”
“张将军所说虽有其道理,但是……现在我们尚有十二万大军,至少是辽阳城中守军两倍之数,且已经摆好了进攻阵型,要是贸然撤军,阵型定乱,到那时敌人反击出来,以骑兵之势追杀,我军定然伤亡惨重!”
“刘将军说得对,末将还认为,应该分派一路兵马去北门接应郑将军!三万精锐骑兵,就算是中计也不可能全部阵亡得这么快!我们现在派人去救还来得及!若是弃之不顾,大顺最精锐的一支骑兵就没了!”陈将军劝道。
“二位实在是太冒进了!你们忘了高丽军有多么强大吗?他们还有各个都能以一当十的土匪帮忙呢!我们此时不撤退,保存实力,到时候就连辽平都守不住了!”张一凡气得大叫道。
李峤微微一笑,说道:“看样子,张将军很害怕高丽军队嘛。”
“殿下,末将不是害怕……”
“行了,你不用解释,本王自有决断。”
李峤叉着腰,在军帐中来回踱着步。帐中三位将军,都在等着他的决断。
过了一会,李峤忽然停了下来,放下手,厉声道:“来人,把这个通敌叛国的张一凡抓起来!”
张一凡听到李峤的命令,吓得脸色煞白,他连忙说道:“殿下,你是不是搞错了?为什么要把末将绑起来?”
他话音未落,人已经被按在了地上。
“难道你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吗?”林阁冷声说道。
“还请殿下明示!”张一凡一脸不服气地说道。
陈、刘两位将军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殿下这是何意?张将军做错了何事?”
“他做错了什么?”李峤听了之后回道:“两位将军想必还不知道吧?张一凡这厮已经投降了高丽军,而且他与吕乔串通好了,想要我大顺四万骑兵精锐全军覆没在此!”
“什么!”两人一齐震惊道。
“大人你此话有何凭证!”被压在地上张一凡大喊道。
“这就是证据!”李峤冷冷瞥了张一凡一眼,然后从怀中摸出了几封信件,递给了陈、刘两位将军。
两位将军看完信件,顿时怒不可竭:“张一凡!你竟然卖主求荣!”
看完了信件,陈将军当即神情愤怒地踹了张一凡好几脚,踹得张一凡直吐鲜血。
刘将军也是怒道:“张一凡,罔张将军还拿你当儿子看待,你竟害得张、郑两位将军和四万骑兵身陷险境,我……”
他说着就要抽刀,李峤拉住了他。
“张一凡自然该当千刀万剐,但是,郑、张二位将军也并没有中计,你们放心就是了。”李峤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说道,“四万骑兵根本就没有去北门,吕乔在北门等到的,不过是一千步兵假扮成的……”
张一凡听到李峤的话,连忙抬起了头:“那刚刚那个传信兵……”
“那不过是做个戏给你们看看,因为我还不知道另两位将军是否和你一样已经叛国,”李峤说着,对陈、刘笑道,“我这也是以防万一,二位将军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会,殿下此事做的十分妥当,末将佩服!”两人齐声道。
“那,既然王大人没有中计,那日万骑兵去了哪里?”陈将军又问。
李峤慢慢说道:“客桓为了全灭大顺精锐骑兵,在北门一定是部署了重兵,而东门由我们大军进攻,就算是佯攻,守城门的士兵也必定不少……据我所知,客桓在辽阳城中仅有六万士兵,北门东门都部署了重兵,那么南门就必定空虚!”
“大人的意思是……郑、张两位将军去攻打南门了?”陈将军惊愕道。
“正是如此!”林阁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我和郑、张两位将军合算过了,如此一来辽阳城南门守军必定不过千人,四万骑兵进攻会很快拿下,就算是东门或北门想要支援也是来不及了……”
“要是西门来支援怎么办?我们现在再调兵去进攻西门的话,城中守军肯定早已支援到位了!”刘将军担忧道。
“西门?西门守军可没余力去南门支援了!”李峤说道,“因为肖创肖将军不会轻易让他们脱身的。”
“肖将军?”地上的张一凡还没反应过来道,“他不是在辽平一醉不起吗!”
“傻子,那是用来骗你的,这肖将军久居边关、经验丰富,本王当然是要好好重用的了。”李峤蹲了下去,对着张一凡说道,他在笑,脸上的笑意让他不寒而栗。
张一凡知道自己大势已去,辽阳城四门全都被李峤算到,城内的高丽军绝对不知道自己被反套路了,是生是死,全看客桓和吕乔的造化了。
只不过……
“哈哈,豫王殿下,你也不想想,客桓能以庶子之位当上高丽新王,谋略与智慧那该是何等的高?就算被反套路,你以为他就不会留有后手吗?我告诉你,客桓这个人,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可怕……”
张一凡故作莫测地大笑了几声,然后没再说话,慢慢上了眼睛,静静等待属于他的死亡。
“张一凡,快说,高丽新王客桓是不是在辽阳城中?他留了什么后手?”李峤问道。
却不想这一问,张一凡没有任何动静,李峤心中疑惑,俯身去探,张一凡已经没有呼吸了。
他心中顿时升起了不详的预感。
“来人,去南门那里看看情况!”李峤叉着腰在帐中踱了几步,又道:“传令下去,不要佯攻了,我们全力进攻东门!今日务必拿下辽阳城!”
“是!”
一声令下,众将应声。
李峤穿上银甲,拿起鹿筋长弓,翻身上马。握住腰上长剑之时,最后往南方看了一眼。
他要上战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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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兵辽阳(下)
辽平城上。展椒负手而立,长久地望着狼烟四起的北方。
城楼上起了风,掠过她的耳边的发丝,将她头上的发带吹得高高飞起,将她的眼吹进风沙,模糊了视线。
虽然李峤走前千叮万嘱让她不要担心了,她也相信,她的心上人肯定是运筹帷幄、胸有成竹的,可是战场无小事,非生即死,她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
与其说是担心,还不如说是牵挂。他就像一粒种子,牢牢的种进了她的心中,生了根发了芽,一丝一缕都是他。
自从那日剖白心思之后,他对她总是千般百般的温柔,她恍然发觉,她已经离不开这种让人溺毙的温柔了。想来所谓两情相悦,便是如此了。
可是,他对她太好,太温柔,她反倒有些不安了。她不知道,他们这样温情甜蜜的日子,还能有多少天,多少个时辰……
就像她那天大着胆子问他何时娶她,他不是也没有回答吗?
***
辽阳城东门。
大顺军正在与高丽军激战,高丽军渐落下风。
客桓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和吕乔一起精心设计的局,竟然被人给破了。而且,现在他反而成了那个深陷局中的人,怎么也破不了局。
眼见着东门这里落了下风,南门也已经快要失守,北门虽然布有大量伏兵但短时间根本来不及回防,西门又有名震辽东的肖创在不停强攻……
他很害怕,害怕这拿那么多财宝和辽匪换来的辽阳城,最终还是要还给大顺人。
可他客桓不甘心就这么败了,想他十四岁就上战场,南征北战这么久,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到底是谁?是谁把我算计了?去,给我查出他们到底是谁在出谋划策!无论付多大的代价都要给我查出来!”
客桓再笨也知道张一凡是奸细的事情已经被发现了,他后悔自己竟然听信吕乔的话,相信了张一凡那个看起来就不靠谱的莽夫。
“回王上,探子来报,张一凡已死。敌军那边,是上次战败的李峤在出谋划策。”
“李峤?”听到这个名字,客桓就红了眼睛,上回他坠入襄水肯定没死也就算了,还他手上拿走了高丽刀。这回,竟然还算计得他这六万大军都身陷囹圄,可气!实在可气!
“李峤,他现在在哪里?”
“回……回王上,就在东门外……”
“报,南门被郑钧和张定原攻破!”
“滚!”
客桓心知大势已去,只能拼死一搏了。他一脚踢飞身旁跪着的传令兵,拿着长刀就跨马冲了出去,“全都随我出去,掩护我,我要杀了李峤!”
这厢客桓正率东门残军全部出发,那厢北门之外的李峤也收到了南门攻破的好消息。
“喜报,郑将军张将军率军突袭,已攻下了辽阳城南门!”
“好!”正奋力杀敌的李峤这下总算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看来自己这一番运筹总算没有白费!
“太好了大人!既然已经攻下了南门,那么郑、张二位将军很快就会前来支援,到时拿下整个辽阳城就完全不是问题了!”身边的陈将军附和道,说话时,又连杀了几名敌军。
周围的士兵皆是一脸兴奋,好像胜利就在眼前一样。
李峤没有被暂时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他当即说道:“各位将士,全力以赴,一鼓作气,攻破东门!到时里应外合,辽阳城便能顷刻拿下!”
“一鼓作气,攻破东门!”
“一鼓作气,攻破东门!”
“一鼓作气,攻破东门!”
众大顺将士听见李峤的话,心神也不由激荡起来,猛然爆喝一阵,顿时整个东门所有大顺将士的情绪,都好像被感染一般,都不由发出一声声怒吼之声。
声音响彻天地,气势壮烈至极,整个战场宛如被点燃一般。
“杀!”
战场之上,火光与鲜血交织,狼烟与沙尘齐扬。战争到了白热化的阶段,每个人都已经杀红了眼。
客桓骑马冲出去,连杀了几名将领,这才寻到李峤所在之地。瞧他竟是个身姿娇弱的白面少年郎,心中大喜,再顾不得与其他军士纠缠,只策马往李峤处冲了过去。
两方将士看到对方的将领来了,顿时劲头儿又上了一层楼,一个个义愤填膺、激情澎湃,没命的往外砍杀,一时间又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混战。
杀伐的气息,让人热血沸腾,心神震撼。混战之中,客桓与李峤狭路相逢,频频过招,短兵相接,不相上下。
“弓箭手准备!”
眼看在李峤这儿过了几十招仍然占不了上风,客桓突然夹马,猛喝一声,身形猛然一拔,浑然散发出来一股壮烈与决绝的气势,一声令下,万箭齐发。
唰!
客桓的话音刚落,就见到他身后的城墙上出现数百名弓箭手,拉弓引弦,漫天箭雨铺天盖地,朝着城下的大顺将士,席卷而去!
而高丽军,已经纷纷拿起了盾牌。
整个战场,被利箭破空之声彻底引爆!
大顺军没想到客桓还有这一手,一波又一波的将士倒地身亡。但是仍有源源不断的将士加入战场,如同潮水一般,席卷而来,滚滚荡荡,无穷无尽,气势惨烈至极,而又震撼到了极点。
这时南门的郑钧和张定原,以及西门的肖创,也都陆陆续续加入东门混战之中。带来了盾牌,继续与箭阵鏖战。
一时间,大战陷入短暂的焦灼中。
无论是客桓,还是李峤,亦或是久经沙场的肖、张、郑、陈、刘五位将军,心中都十分的清楚,想要一时半会将这辽阳城攻破,想来没有那么容易了。因为高丽的六万大军,几乎都是骑兵,都是精锐。而且他们人高马大,骁勇善战,实在不能小觑。
而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消耗高丽的军备。
只要高丽六万大军消耗殆尽,大顺的胜利,自然手到擒来!
就这样,不知不觉间,金乌西坠,玉兔东升,皎洁的月光洒满了血色的沙场。两军依旧对垒,彼此都十分的凝重紧张,整个辽阳,城内城外,伏尸千万,流血漂橹。
……
李峤虽有武艺,但终究是没上过几回战场的皇室子弟,上次辽阳战败旧伤未愈不说,先才在与客桓的对战中本就多处受伤,后又在箭阵中右肩中箭,而且还一直是高丽军的重点围攻对象。鏖战之中,体力已是严重不支。但他自知自己是大顺军的主心骨,他不能倒。
郑钧与张定原多次劝他找机会先行撤退,他都坚决没有撤退。
“护送殿下回辽平!”可眼看他就要不行了,郑钧下了死命令,可没想到李峤还是拒绝。
“不,不攻下辽阳,我就不回去。如今三军将士仍在鏖战,我李峤身为皇子,又岂能临阵脱逃?”
郑、张两位将军听到李峤的话,郑重地点了点头,他们自然明白李峤话中的意思。
“末将一定陪殿下血战到底!”
这一战实在是太久,李峤周身是血,持剑而立,其实已是力竭,便是眼前也都已经模糊,可敌人尚在,他不敢露出半分软弱,唯有弯唇微笑,仿若一尊杀神,浴血而战,所向披靡。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面前人纷纷倒去,又有人影向他冲來,李峤本能地挥剑去砍,可他手臂已经疲软无力,长剑被那人轻松挡住,就听得那人急声叫他道:“李峤,是我,展椒!抓紧我!”
展椒翻身上马,坐于李峤身前,一双臂膀已紧紧地搂住了她。
“杀!”
不等展椒突围,客桓早就看准时机,堵在了展椒突出重围的路上,形成了包围圈。
他得意的笑着,看着火光里,两人一马向他这里疾驰而來。那伏在马上之人身姿苗条,面容清丽,竟好似是个女子。
客桓身边有许多亲卫保护,见展椒纵马冲來。忙都挺身迎上前去,试图将她击杀。展椒从马上俯下身來,挥刀左右劈砍,杀得几个亲卫,直冲至距离几丈远,才被数十名亲卫勉强拦下。
李峤从未想到,展椒在战场上竟然会这样骁勇。可如此近距离地看她与那些高丽军的拼杀,实在是叫他心疼与不忍。她一身戎装,面容上是他从未在女子脸上看到过的狠厉与坚毅。她好像不畏生死,纤细的手臂高高扬起,似是蕴藏着无尽的力量,一刀下去就能将数支□□齐齐斩断。
展椒几次前冲,却都被那些亲卫拦下,不得突破重围。而且,远处,客桓的骑兵还不断加人过来。展椒不敢恋战,只得口中长啸一声,告知同伴赶紧增援,同时自己也拨转马头往外冲杀出去。
可客桓怎么肯放她和李峤走,不断加大包围圈,甚至亲自与展椒过招。
展椒知道客桓必定心狠手辣。手下不留情,便握紧血刃,直向着客桓扑杀过去。
客桓心知面前人肯定武功高强,又瞧她这般凶狠地杀过來,竟是为了身后的李峤杀红了眼,心中顿生丝丝惧意。他下意识地往人后退了一步,旁边亲卫忙挺身挡在他的身前,口中高声喝道:“保护王上!”
立时有几个高手提剑迎上,与展椒缠斗在一起。
展椒心中暗骂客桓胆小怕死,手上却毫不留情,下手皆都是杀招,片刻功夫就杀了三四名高手。只是客桓身边亲卫众多,包围圈又大,还都悍不畏死,死了一人,就又补上來两人,不肯退却半步,展椒一时根本不得脱身,只能拼命苦战。
客桓见此情形,心中稍定,竟又在人后吩咐道:“我要这个女人!给我抓活的!”
展椒听得这话,顿时暴怒,只想着拼死也要突出重围。不然他们俩都落在客桓手里,就凶多吉少了。她一刀捅入身前那亲卫胸口,不想那侍卫却将刀死死抱住,叫她抽刀不得。展椒索性弃了那刀,抬脚直接踩上刀柄,借力纵跃而起,飞过众人头顶,挥掌打向人群后的客桓。
客桓大惊,忙举刀相迎。展椒借着腰肢之力,在空中强行转身,侧身避过他这一刀,一手将他手中宝刀横推出去,另一只手却是迅疾地向他身前拍出,一掌印在客桓胸口,她这一掌用上了十成功力。客桓只觉得胸口似是被重锤敲中,人顿时就被击飞,口中喷出一口鲜血來。
众高丽兵看得大惊,惊呼着“王上”扑将过来,一些人去救客桓,另外一些人不依不饶地仍要来截杀展椒。
展椒重又跃回马上,此时,马背上体力不支却还要对抗高丽军攻击的李峤又中了好几刀。看他身上伤势着实不能再重,又见包围圈因着客桓受伤人减少了些,她咬牙闷吭一声,心一横,重重拍了身下的战马一掌,战马受伤,嘶吼着飞奔了出去。
靠着马的冲击,展椒带着李峤强行冲开了高丽军的包围圈。
“追!拿到人头有赏!”
李峤回头望了一眼,此刻月至中天,月色正明,身后情形已是能瞧得分明,几十名高丽高手,死死追在他们之后,向着城外而去。他还来不及提醒,已听长剑破空之声“嗖嗖”传来。
看来这客桓今日是铁了心要要他李峤的命了!
马背之前的展椒也心知情况危急,可辽平城距此还有几十里之远,她不知自己还能不能撑住,也不知这马还能不能撑住。就这样,展椒一边费力躲避利箭,一边跑出去了十几里路。
此时,展椒身下坐骑已经是精疲力竭,无论她如何抽打,都再也不肯奔跑了。恰在此时,展椒发现前方有一片茂密的树林,她略一迟疑,将匕首刺入马臀,叫那马又竭力往前冲进了树林。她自己则带着李峤纵身从那马上跃起,翻身隐入了树林旁边低矮的芦苇丛里。
不过眨眼功夫,那些高丽的高手紧随而至。远远瞧着马冲进了树林,皆都勒停了坐骑,有人高声喝道:“进树林去搜,他们两人身上都有伤,必有血迹留下!”
听声音,那群高丽人都进了树林,展椒这才松了口气。据她所知,这片林子极大,他们走进去,怕是就出不来了。
“展椒!”
这时,展椒听到李峤小声唤他名字,她手中长剑这才放下,她低头茫然去看他,问:“李峤?”
李峤瞧她脸上身上俱是伤痕与血迹,心中闷痛,抖着手去抚她的面颊,却最终没有够上,然后身子一软,竟就在她怀里昏死了过去。他身上满是鲜血,突然这样昏死过去,顿时把展椒吓得魂飞魄散。她忙身手去探他鼻息,还好,还有。可她不敢懈怠,勉力背上他,往辽平城飞驰而去。
展椒虽有不错的轻功,可这数个时辰以来,她都一直在与人厮杀拼命,到了现在她更是早已是筋疲力尽,只靠着一口气在支撑着。
她闭上眼睛之时,甚至不知自己是否到了辽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