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之上,冯掌柜与两兄弟正怒目对视。
正在这时,一个年轻捕快跑了进来,大声说道:“周大人,不好了,城外冯家村的冯狗娃死了。”
周大生一怔:“冯狗娃是谁,怎么死的?”
捕快说:“我听村长说,王狗娃是个偷鸡摸狗的刁民。昨天王狗娃嫌他爹娘没给他找着媳妇,打骂了他的爹妈一阵后,到村头的小酒馆喝酒,可他路过城隍庙门前时,走得好好的,突然跌倒在地就死了。大伙都说是菩萨显灵,把王狗娃给收拾了。”
周大生倒是没多大惊异:“既然王狗娃是被神灵惩处了,让村人把他埋了就是了。”
冯狗娃这事儿到这里本来就该这样翻篇儿了,这时,那年轻的捕快又对周大生说:“大人,既然江对面冯家村城隍庙里的菩萨很灵,咱们就让这下跪的四个人,坐船到江对岸的庙里去当着神灵好好审!”
周大生捋了捋胡子,点头道:“好,好。”
一伙人到了江边。
因为前天下了大雨,正是汛期,江里浪头一个接一个向下游滚去。
周大生一行人坐了一条大船先过江,上船后说:“让这四个人分别坐两条小船,如果谁心里有鬼,嘿嘿,神灵一怒,到了江心必然出事。”
随后,这四个人先后被押上两条小船,因为是官差们特意找的打鱼的船,船只有四尺宽五尺长,很窄。冯天魁夫妇又都是上了年纪的人,颤抖着上了船。船到江心,颠簸个不停,冯天魁和老婆都吓得脸色灰白,紧紧抓住船舷,就相互埋怨开了。
“神灵爷爷,别发怒啊,都是死老头子惹出的是非。我当初就不让你这个老东西换人家的银子,你就是不听,你就贪心吧!等着喂鱼吧!就算船不翻过了江,在神灵面前,看你怎么撒谎!”老婆王美娘说。
“都怪你,要不是当初你去看人家的油,我又怎么会知道那些是银子,就是你惹的事……”冯天魁也没好气。
王美娘又顶了一句:“你还怪我?你也不想想你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罂粟都敢种,还有什么不敢的?”
“哼!你还有脸说我?上次阿巧姑娘那事要不是你先出的主意,我会下手干那种勾当……”冯天魁瞪着老婆说。
幸而船没出事,两拨人终于到了江对岸。两个捕快和撑小船的船老大,应声动手把四个人推进了庙里。船老大们脱去外衣,竟然是捕快装扮的。他们跟京兆府尹周大生嘀咕了一阵后,周大人大声地呵斥道:“好一个老奸巨猾的冯天魁,还不快把你做的好事从实招来!”
金石信看看城隍老爷像,哆嗦着,只好如实招了用油偷换银子的事实。
周大生厉声问:“你俩说完了吗?”
冯天魁磕了个头说:“小人说完了。”
周大生把桌案一拍:“冯天魁!王氏!杀人的事呢,还有罂粟的事呢?你们还想隐瞒到何时?”
“啊?这……”冯天魁和老婆一下跌倒在地,“大人,我招,我招……”冯天魁如实把罪行招了出来。
原来,半月前,家住西街的阿巧因与家里赌气,独自离家出走后在“富贵楼”住宿。老板娘见阿巧头戴一支金钗,很值钱,就心生贪念,随后她鼓动丈夫冯天魁先在阿巧的茶水里做手脚,允许他占有阿巧的身子后,把金钗掳了送给她。冯天魁见阿巧美貌就答应了。当夜三更,他拨开门闩入室,害死了阿巧,贪了金钗。然后又为了毁尸灭迹,把阿巧的肉剁了做包子馅儿,把骨头扔入了富贵楼后院的井里。
冯天魁也的确种植了大量的罂粟,而且就种在阳光充足、土质湿润的冯家村。
周大生立即派人去了种罂粟的地方,又让人锁了冯掌柜两口子,准备押回衙门。接着,打官司的兄弟俩当场各拿了周大生赠的一点银子后,谢过他上路去了。
他们并未挑走曾经争执不休的那一担银子。
***
冯家村村口的小酒馆。
门口有一棵桃花树,正静静地开着花儿。
小酒馆来了一群官差,他们各个拿着铁锹、锄头,刚铲除完冯掌柜种的罂粟,均是一身疲色。
酒馆里,同样满身泥污的展椒,正与一位年轻捕快对坐饮酒。其实从赖银一案升堂,展椒就一直待在京兆府。
年轻的捕快名唤杨逸之,是京兆府年轻捕快中的翘楚,比展椒年纪还轻些。展椒常与京兆府打交道,所以认识杨逸之。
大案得破,罂粟亦除,两个人面上皆是喜色。
原来,是展椒想了一个连环计,请了两个可靠的外地人装扮成客人,挑着一担银子来富贵楼寄存,想以此试探冯天魁。不出意料,冯天魁还真是个贪心的人,果然朝那担银子伸出了黑手。
其实,京兆尹审案时跑来报告,说王狗娃经过城隍庙门前时被神灵天惩一事,是展椒让杨逸之故意这样说给冯掌柜夫妇听的。展椒助京兆府由赖银一案入手,终于智破了阿巧被杀一案。
“展大人果然足智多谋,不愧是北镇抚司的智囊,逸之佩服。”
“逸之过奖了。”展椒低首含了一口酒,又问:“逸之,你好像并不认识阿巧,为何因她这案子特意找我?”在婉仪公主找过展椒之后,很久未见的杨逸之也来找过她,这叫展椒有些纳闷儿。
“实不相瞒,阿巧的父亲柳伯父是我阿爹阿娘的一位故人,阿巧失踪一事,叫阿爹阿娘很是着急,京兆府久查未果,我想着,也只有你有办法了。”
展椒了然,点了点头。
杨逸之虽然只是个小小的捕快,但他的父亲是当朝首辅杨遇安,母亲是曾经赫赫有名的“京城第一女神捕”周缨。现下周缨上了年纪,闲赋在家了,他便接了母亲的衣钵,留在京兆府供职。
杨遇安夫妇,还有婉仪公主,都对那佞臣之后柳仁百般护佑,看来那柳仁,确实不简单了。
连带着展椒对当年柳仁之父太师柳儒意满门抄斩一案,都生了颇多的好奇心。
坊间都传,当年的新科状元沈兰亭,一路青云直上坐到内阁首辅的位置,就是为了能扳倒柳儒意。听说她亲自去抄了柳家之后,就摘了乌纱自请辞官了。也有人说,她辞官是为了拿乌纱帽换柳仁的性命。
可展椒又听说,那柳仁年轻的时候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无恶不作。按道理,沈兰亭不应该为柳仁求情啊?
又或者他们之间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
当年之事,后人众说纷纭,反倒叫她对真相好奇得愈发紧了。
这厢杨逸之带着一群官差吃罢喝罢,坐船准备回到城内。船至江心,本来还风平浪静,一群人心情大好,正大声谈笑着,忽地一个浪头打来,船差点儿被打翻。
众人抓着船舷,全身都被浪淋个通透,再抬眼,发现撑船的船夫竟然不见了。
官差里会撑船的,早先已经随周大人一起走了。大家顿时恐慌起来,顾不得身上的狼狈,四处寻找着船夫的踪迹。就在这时,更不好的事情发生了。船底不知何时被凿开了一个洞,正汨汨的往往船里面浸着水。
展椒试图去堵住破洞洞口,可洞口太大了,她心里也慌,实在是没有办法。
此刻正在江心,随时都有可能还有浪头打过来。船上的洞也堵不住,怕是不多时也会沉了,眼下真真儿是到了十万火急的危险时刻。
“不行,我们还是得想办法把船补上!”
“快,找找有没有补船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