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将皇后严加看管,禁足承鸾殿?月,不得出殿门半步。”江晏迟的声?音冷如冰霜,仿佛几日前温情?脉脉的是另?人似的。
楚歇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自己?手扶持起来的小皇帝,在稍有得势之后,竟然会是这么?副嘴脸。
心中满溢着道不明?的情?绪,像是愤懑,又像是失望,亦或是旁的。
楚歇自己也分不清。
只取了件外裳披着起身,想追出去却被门口迎来的卫兵拦下?。回转屋内楚歇气急了,拿起那还残留着药渣子的瓷碗便?往墙角里砸去。
碎裂声?响起。
没成想那人去而复返,吱呀?声?将门重重推开,又咬着牙教人将屋子里所有的瓷器玉器簪子都收走。
楚歇不明?所以。
只看到那小皇帝教人压着桃厘过来。那小丫头?直被自己好好养在府邸里,没见过这等阵仗,被摁在地上跪着吓得红了眼,颤颤巍巍地喊着“大人”,楚歇?急,厉声?道:“江晏迟!你,你——”
外裳虽宽大,却未能将里衣的残破完全遮掩,护卫们只稍稍?抬眼便?立刻将目光压下?,不敢多看。
“你若是伤了半点?皮肉,我就十倍加之在她身上。”说完这句,江晏迟再次转身离去,步履凌厉而飞快像是没有半分流连。
几乎将承鸾殿内?搬而空,门终于再次关?上。楚歇不敢相信,就仅仅是因他成婚之前骗了他?个?小小的谎言,他竟能如此对自己。
说到底,如今江晏迟好歹还是当了帝王。自己是不是真的骗过他,又有什么所谓。
江晏迟虽生得凄楚,可好歹这几年来,自打他将那人借出冷宫,自认并没有做多么对不起他的事情?,相反?路助攻。
太子之位都捧给了他。
原就该死的段瑟也为?他救下?。
眼下?是多么要紧的时期,按照原文里的时间线,再有两个?月就是这崽子真正登基那?夜。许纯牧会死,自己也会死。
必须在这短短两个?月里保住许纯牧的性命,否则下??次共情?时,原楚发现?许纯牧死了。
以他阴狠决绝的性格,?定会要了小音的命。
对,红缨枪。许纯牧的死因是红缨枪——只要能想方设法?赶快杀了赵灵瞿,就?定……
楚歇这才?想起什么似的,再?次打开系统。
“宿主,宿主?”系统感知到楚歇此刻的心绪起伏,万分惊讶地说,“宿主,您的情?绪波动值怎么这么大,发生什么事了……”
“快,快,解锁原文,我要看看是不是杀了赵灵瞿就?定能保住许纯牧的命!”
“可是宿主,上次江景谙之死的剧情?,因为?非您亲手杀他,剧情?解锁度+3%,现?有剧情?解锁度是88%,还差两个?点?才?能解锁全部原文剧情?……”
两个?点?,怎就还差两个?点?。
楚歇伸手插入鬓发,紧紧地揪住自己的头发.
心中懊悔着当时应该自己杀了江景谙,亲手杀,怎么那?箭就让江晏迟射去了呢。
不是,决策错误出现?在更早。
江晏迟提出要成婚的时候他就该拒绝的。
为?什么要去借住江晏迟的能力,为?什么要去相信他。为?什么要与?他做交易。
为?什么要……倚靠他。
自己?个?人可以的。
?直以来,都是?个?人解决所有问题的。
“宿主!”系统看着那起伏波动的情?绪值,惊讶道,“宿主您的负面情?绪怎么这么高……”
与?他绑定十几年,这位宿主从来没有负面情?绪的。他好像能够冷静理智地摒弃所有不利于解决现?状困境的所有消极情?绪,不论?遇到多么难的处境,都可以从容地应对?切纷乱如麻的境况。
他不会慌张,懊悔,犹豫,苦恼,有也不会持续很久。情?绪往往只是波动?瞬,很快就就会压下?。
更妄谈伤心,或者绝望。
但是如今好像是?直以来被压制的情?绪撕开?道裂口,楚歇捂着心口,极力地想要将这沉郁的愤懑再次压回心底。
系统明?显地感知到楚歇的情?绪,又慢慢地降了下?去。恢复到了十数年的正常水准。
“下??个?剧情?是什么。”
系统有些为?难:“现?在仅剩两个?剧情?,下??个?剧情?,是……”沉默了?会儿,才?说,“是……山林刺杀。”
山林刺杀,哪个?山林,刺杀谁。
楚歇险些气糊涂了,这才?回过神来。是京郊西南二十里外的山林,刺杀太子。
如今太子登基,就是刺杀皇帝了。
果?然应该早走剧情?的!江晏迟如今少了自己几分擅权,又没了宁远王的威胁,甚至是镇国侯许家也深受大创。
还有谁能刺杀得了他。
事情?走到这?步,楚歇再回望,才?发觉剧情?走得艰险,但江晏迟每?次都险中求胜。从主角线来说,反倒是在不断加快他集权于手的进程。
还在这里跟我发火。
分明?得便?宜的都是你!
心底那?些火又窜了上来,可平息后又问:“能不能直接走下??个?剧情?。”
“下??个?剧情??”系统愣了,“下??个?剧情?,就是您刺杀失败,被凌迟处死了。”
“……”
“而且,剧情?都是按顺序走的,不能跳过……”
系统琢磨了?下?,问:“您是……不想走这个?剧情?吗。”
“不是,是这个?剧情?太难走了。”
楚歇冷着声?音,“我不走。”
“……?”系统惊愕。这里头有好走的剧情?吗,没有啊,次次都难走啊。
宿主虽然以前时常嘴上说着剧情?难走,但哪次最后不是乖乖地走了个?漂亮。
怎么如今到了最后关?头,反而是不走了。
“宿主,解锁了全部剧情?后,才?能够更好地判断许纯牧的死劫到底是什么吧……您不是之前也说过吗,信息……才?是最重要的东西。”系统劝说了两句,“小皇帝又不会真的死,就是给?刀就行,不用走得很完美,只要两个?点?,两个?点?就够解锁全部剧情?了……”
道理他都懂。
可他也说不上来。
这剧情?其?实硬要他走,他也是能走的。不仅能走,他还能想法?子做得干干净净,让江晏迟短时间内抓不到半点?把柄。
可他就是不想走。
“红缨枪,赵灵瞿。”楚歇皱着眉头,“原文里许纯牧就是赵灵瞿杀死的,只要赵灵瞿死了,许纯牧的死劫就?定能解开……“
“就算不走剧情?也没关?系。”
只要杀了赵灵瞿就可以。
左右现?在许纯牧也已经离京……不对,应该说,幸好他离京了。
皇帝的心瞬息万变,江晏迟根本靠不住。
他继续呆在上京城里就是凶险万分。
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反正再过两个?多月,都是要死的。只要能再杀了赵灵瞿。
许纯牧的命?定就能保住。
***
太傅府。
苏明?鞍知道了宫里的消息。知道自己这?步险棋还是走对了。
他抓住了楚歇的命门——那许家的小侯爷。
早在得知楚歇炸死时他便?觉得奇怪,楚歇怎么会随着许家小侯爷去了北境,那时他便?怀疑了楚歇和许纯牧之间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这?手牌捏到现?在,虽还未完全弄清楚,却到了不得不打出去的时候——否则,赵灵瞿可真就要被楚歇弄死了。
但是,对于楚歇和许纯牧的关?系,他始终还是持犹疑态度。
他们二人的确之前在北境并无甚多交集,楚歇早些年混迹边境,那也是在西北境交界处,若硬是说来,和北匈那头交集还多些。
别说小皇帝之前半点?不怀疑,就连他瞧出了端倪,也始终想不通。
楚歇为?什么?定要保许纯牧。
他这般聪颖奇巧的?颗七窍玲珑心,在上京城步步求存如履薄冰。难道真的会对许纯牧那样淳朴良善之人?见倾心。?路维护到如此昏了智的地步。
如今情?形算是暂且稳定,赵灵瞿的命也算暂且保住。
但若想进?步参透,还得再试探。
“只是禁足?”
“只是禁足。”密探答道,“陛下?花了些心思?,好容易才?彻底拔除的。如今楚歇在宫里就是个?眼瞎耳聋的,机不可失,大人可要趁此机会做些什么。”
小皇帝也存着疑,现?如今,已经搅弄得似?趟浑水——端看谁,能在这浑水里摸到最大的?条鱼。
做什么。
不如不做,以静制动。
前?日试探完皇帝,如今,也要该要探探楚歇的虚实了。
许纯牧在你心中到底有几斤几两,你肯为?他做到几分——我倒要看个?分明?。
只再思?忖片刻,苏明?鞍心思?几番折转,决心再?次兵行险着。
“楚歇在宫中所有的眼线都断了?”苏太傅看着乌云遮月,瞧着今夜又像是酝娘着?场大雨的模样,“去,隐秘些。将许纯牧未能出京的消息放给楚歇。”
“另外,着人去北境,趁着镇国侯府还乱着。打听?下?……我要知道有关?于许纯牧的所有事情?。”
楚歇如此看重他,会不会有别的原因。
带着细雪的雨水落下?,打在青瓦上噼啪作响——上京城第?场雪雨来临,风里携着刺骨的寒意,吹过宅邸的每?个?角落。
也打在宫中幽暗的长阶上。
楚歇披着大氅,落座在铺满雪狐皮的摇椅上,看着这?场清冷的雨渐渐下?成纷扬的鹅毛大雪。
这是今年上京城里的第?场雪。
竟来的这样迟。
长呼出?口气,白白的雾气从自口鼻处喝出。
“大人,我们早些歇息吧。”桃厘眼睛哭得像个?核桃似的,换了个?更暖和的炉子踹在楚歇手里。
“别急,我再想想。”
“大人要想什么。”
我想想,要怎么样,才?能杀了千里之外的赵灵瞿。
“大人,您身子骨不好,不能这样受冻的。”桃厘又哭了,吸着鼻子,半蹲在楚歇脚边,“我们进去想,好不好。”
她隐隐觉得今夜的大人和往日里不同。
他像是有些疲惫,又像是有些心事。
“大人?”
“桃厘。”楚歇偏头,抬手揉了揉那丫头的发顶,倏然问,“如果?我骗你,利用你,你会不会……很生气啊。”
“那要看为?什么事了。”桃厘捻着袖子擦擦发红的鼻子,为?楚歇愿意多说两句话而开心着,道,“桃厘知道大人都是为?我好,不会伤害我,就算是说谎……那也是为?了护着桃厘。所以无论?大人说什么慌,桃厘都不会生气,大人要利用我就利用,桃厘不在乎。”
“哦。”
楚歇喃喃两声?,琢磨着这句话:得看为?什么事。
“大人怎的忽然问这个??是有人骗了大人嘛。”
“不是。是我……骗了他。”
“他?”桃厘不明?白,又见楚歇像是迷惑的样子。
听她家大人低着声?音,像是在这场深夜里陷入某种纠结,“明?明?他没有损失的……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呢。许纯牧失了家人,我失了权势,北匈眼看也要铩羽而归……局势那般有利,他为?何……”
“我已经把?切能给他的,都给给他了。”
可他那么生气。
就为?了那?点?小小的,不足言道的谎言。
“大人。”桃厘伸手,抓着头顶的因寒风而有些发凉的手,塞回了暖炉上贴着,“人是不会因区区谎言而受伤的。”
“能让人寒心的,是曾有的期待。”
桃厘虽然不明?白楚歇在说什么,但是又好像听明?白了某?处。大人有些时候聪明?极了,可有些时候,又像个?不谙世事的孩童?般。桃厘第?次像个?姐姐似的温柔地扫去楚歇发梢的细雪,哄着她家大人,“早几年,桃厘刚入府的时候,曾经和膳房里烧火的徐丫头大吵了?架。我就骗她,我说,腊月初三有万花节。她便?为?了能去万花节拼了命的干活,烧火,就为?了那天夜里能告假——”
“初三白日的时候,我自知理亏,用半个?月的银钱买了我最喜欢的最贵的油纸桂花糖送给徐丫头,我告诉她,我骗她的,教她夜里别去……可是,那天夜里,她还是守在府门外?夜,等着那根本不会到来的万花节。我给她的糖,她?颗也没有吃,还扔在了阶下?。”
楚歇听着这风马牛不相及的?段往事,心口却隐隐作痛。
“徐丫头哭着告诉我。如果?没有万花节,为?什么要骗她。我也哭了,我说这糖我花了半个?月银钱才?买了,你为?什么平白扔了,不就是?街的花,有什么可稀罕的。”
“我俩都哭了?夜。”桃厘至今说到这段往事,还会神伤,“第二天,她告诉我,不管这糖多贵,她都只想要去看看万花节。如果?根本没有万花节,我为?什么要骗她。”
“那个?时候,桃厘才?明?白。我喜欢糖,但徐丫头不喜欢。我自以为?的弥补,实际上她根本就不在乎。而我以为?只是无足轻重的谎言,却让那个?十二岁的小丫头,?夜只睡三个?时辰,满心期待地又疲惫地在柴火房里守了整整半个?月……”
“从那以后,桃厘就再不骗人了。”
桃厘抿着嘴,像是释然了?样,“去年徐丫头嫁人了,她相公陪他去看了万花节,她还记着这件事,给我买了我喜欢的油纸桂花糖,这么大?包。”桃厘比划着,满眼都是笑意,“所以,大人也不必神伤,不管怎么样,只要大人的心不是坏的,最后?定能和好的。”
楚歇像是听得明?白了,又像是不大明?白。
什么油纸糖,什么万花节。
正在此时,桃厘听着身侧宫人说了?句,跟过去低几句,忽然惊喜着小跑过来,避开外头那些看守的目光耳语着:“楚大人,府邸里递来?封信。是从宫城南的水渠里递过来的,原来府邸里那些不尽是些无用的,可算是有些外头的消息了……桃厘去给您取来。”
小丫头又打着伞,欢欢喜喜地踩进薄薄的雪地里。
那风冷得很,楚歇嘱咐:“慢点?,别摔着。”不足片刻人回来了,携着?身风雪寒气,掏出袖中藏着的?封书信。
桃厘不大识字,楚歇只瞥了眼就知道是府内副总管熟悉的自己。其?实眼下?这般乱局,他也不大想知道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容易能清净两日,就这么闲着,也挺好。
“你替我看吧。”
说罢起身回了里屋,?副有些困倦的模样。
可桃厘拆了信,展开?张薄薄的信纸,先?是“咦”了?声?,然后才?说,“大人,这是不是个?许字。额……长明?……将……额,西,额……许……上京……唉哟,大人,好多字不认得,桃厘,不太看得懂啊……”
这几个?字已经足够让楚歇警觉了,立刻夺过桃厘手中的信,错愕地看了好几个?来回。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肥嗷
矛盾升级。
后面好几章都虐(顶锅盖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