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
李氏突然惊呼。
乔云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额上有温热的东西流了下?来,怪不得觉得睫毛有些黏黏的呢。
郑成安和郑父一起找了绳子把耿老汉绑在院里的树上,李氏和连星赶到乔云身边扶住他。
几个人帮忙把乔云脑袋清洗干净,上了药,又包起来,一番忙活下来再回过头看耿老汉。
他居然在树上绑着睡着了。
鼾声震天。
“阿姆……”冬儿眼瞳鼻尖都哭得红红的,声音沙哑着弱弱地喊,向乔云伸出细细的胳膊。
“冬儿别怕。”乔云赶紧把孩子接到怀里,轻柔地拍打他的脊背,小孩子已经哭得抽抽的身体缓缓在熟悉的怀抱中安稳下来。
李氏有些忧愁的望着他,“接下来……你要?怎么办?”
一双眼平静无波,看都不看耿老汉一眼,淡淡道:“我带冬儿去睡觉,他……就在这放着吧。”
“今天麻烦你了,你们早点回去歇着吧……”虽是在笑,李氏看着却莫名觉得有些忧伤。
今天这场面也不适合再谈事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好道:“孩子还小,晚上注意看着,别吓到心里了。”
“嗯。”乔云垂头看着冬儿,侧脸显出几分?柔和。
几人出了耿家的门,李氏才长叹一声:“真?是造孽啊!”
郑成安还是第一次见到耿夫郎的正脸,以前只能看到他背着重?重?农作?物的背影,只觉得这人应当和自己父姆差不多年纪,脊背微弯,佝偻着腰,周身充斥着行将就木的腐朽气息。
然而今日一见,身上依旧死气沉沉,毫无正当年的精神气,但脸庞却显出几分?稚嫩,若是好好养着,说是耿伯的孩子他都相信。
说是他的夫郎,还真?是别扭啊!
这样想着,他也便问了出来。
李氏就又叹道:“确实是你想的这样,乔云也就比你大了几岁,这老耿三十多年没娶到媳妇,就在乔家买了个双儿回来,其实他之前还挺好的,虽然岁数大点,但有房有地两人也能过得和和美美。”
“要?不是当初发生了那件事……”
“什么事?”
“那时候他们才成亲两三个月吧,刚娶到夫郎老耿克制了一段时间,不过好景不长,他很快就又去偷喝酒了,喝酒之后他就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那是一顿好打啊!乔云也不知道喊,就自己受着,结果刚怀上的孩子生生给打掉了……”双儿能怀一个孩子多不容易啊,李氏现在想起来还感?同身受,替乔云恼得慌。
可那老耿醒了之后又伏低做小,道歉诚恳,发誓自己以后绝不会再喝酒,乔云便又给了他一次机会。
当然,中间他故态复萌,偷喝过几次,不过那时是自己偷偷在外面醒了酒才回来的,才没让两人又爆发矛盾。
直到前几年乔云终于又怀上了孩子,老耿喜不自胜,连用了那么多年的酒葫芦都扔了,谁知十个月后,乔云竟生下?一个双儿。
尤其是在生产的时候被大夫提醒,乔云的身体耗损过大,以后怕是难以生育,也就是说,这个双儿就是他唯一的孩子,他老耿没有传承香火的儿子了,死了连摔盆的都没有了。
耿老汉于是变本加厉,喝醉酒就回家一通打骂,醒了酒之后又会歇上两天干点活赔罪讨好,接着再去喝酒,再赔罪……
其实村里人都习惯了乔云鼻青脸肿的出现,甚至是好几天不出门……那是被打得狠了,下?不了床。
连星听着便安静下?来,沉默的往旁边的高墙瞥了一眼,如果当初不是阴差阳错嫁给了夫君,恐怕他也是这样吧。
他逃过了一劫,乔云就要这样忍受一辈子吗?
还有他,如果他也生不出儿子呢,双儿那么难以受孕,如果他连孩子都怀不上呢,夫君会不会也会变……
晚上。
郑成安看着拼命往自己身上挤的连星,哭笑不得,“你方才那么勇猛地冲上去,现在倒是想起来害怕了?”
其实他不害怕,只是想到那万分?之一被抛弃的可能性,就心中酸涩得难以忍受,连星无法把自己的惶恐都表达出来,只能憋屈地点点头,闷声道:“嗯。”
郑成安摸摸他的脑袋,柔声道:“别怕啊,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
第二天一早,耿老汉就被冻醒过来。
天刚蒙蒙亮,他脑袋还不甚清醒,以为自己还在睡梦中,但动了动身子,却发觉自己浑身酸痛,胳膊也动不了。
一个激灵,猛然惊醒过来。
怎么回事?
他为什么会在外面?
还被绑在了树上?!
对了,他昨天明明是去喝酒了,后来好像又喝多了,或许又回家打乔云了吧……
耿老汉有些心虚。
转瞬他却又暴怒起来,喝多了打人是他的错吗?他又不是故意的!
乔云怎么能把他绑起来?!
还是在外面的树上!他是怎么做人夫郎的?!
“乔云!乔云你给我出来!”耿老汉大喊。
耿老汉叫了半天,叫得喉咙都哑了,郑成安住在隔壁隐隐约约都听到了喊声,迷迷糊糊的从睡梦中醒来。
一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就赶紧穿上衣服,怕耿老汉一怒之下?做出什么事来。
赶到旁边,乔云平静地站在耿老汉面前,一脸冷淡,无悲无喜,俨然一个四大皆空的出家人。
耿老汉的骂声在看到他额头白布渗出的淡淡血迹后就消失无踪,整个人像被掐住脖子的鸡一样,憋了半天,道:“乔云,把我放开吧,我昨天不是故意的,下?回不喝酒了。”
李氏很快也跟着来了,害怕乔云心软,提醒道:“他说过不喝酒的话都多少回了,还不是照样烂醉如泥,可不能信。”
乔云不语。
耿老汉怒而斥道:“我跟我夫郎闹着玩呢,关你什么事啊,你是不是见不着别人家好啊?”
李氏眼都瞪圆了,“我见不着你好?”
李氏气急,他在村里这么多年一直备受好评,什么时候有人这么说过他,眼见他义愤填膺,就要冲上去和耿老汉理论,郑成安眼明手快把他拖开?,“阿姆消消气,别和他一般见识。”
说到底这也是别人家的家事,这种事他见多了,以前他村里就有一个这样的女人,成天向别人说她家那口子有多气人,不仅骂人,还打人。
但别人如果和她站在同一条战线,和她一起骂臭男人让她离婚的时候,她又会脸色不自然地说:“那倒不至于,他其实对我挺好的。”
郑成安:“……”
他害怕乔云也是这样的人。
到时候多管闲事不说,或许还被人暗地里嫌弃。
果然,乔云淡淡道:“今天的地你去种。”
耿老汉笑成了一朵花,不屑地看了李氏一眼,道:“行行,我去。”
然而,刚把耿老汉放开,他就揉着自己的胳膊道:“不行,我太累了,得休息一下?,等我睡醒了就去下?地。”
说完也不等人回答,就自顾自地回了屋。
乔云垂下?了眸,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村里其他人家的高粱早就种上了,只剩了他家,因为只有他一个人干活,还要?照看着孩子,比别人慢了好几天不说,到现在还剩下半亩空白的呢。
当事人都不计较,李氏只能叹了口气,转移话题,好让乔云从沉浸的情?绪中脱离出来,“其实,我昨天来找你是来让你帮忙的。”
乔云很感?激李氏,若不是他,恐怕昨晚连冬儿也逃不脱一顿打了,“你说,我能帮忙的一定帮。”
李氏小声道:“也不算太累的活,你知道吧,我家要盖新房了,想麻烦你每天来帮忙给工人做顿饭,工钱也不算多高,每天十文钱。”
乔云却慌道:“不,怎么能要你的钱呢,我欠你的还不够多吗?做饭又不是什么大事,我每天帮你去做就是了。”
“没事,这本来就是你应得的。”李氏拍拍他的手,“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孩子想想啊!”
“可是……这钱太多了。”
“无妨,我对外就说每天给你五文钱,这样别人就不会说三道四了。”李氏冲他挤了挤眼,“你也自己当心着点,剩下的留着别让他知道。”
乔云顿时明白他的意思,心中一阵热流涌过,说不出什么肉麻的话来,只能暗自告诫自己要?记住这个莫大的恩情,“多谢。”
……
两天后。
郑家正式开始盖房。
在一片热热闹闹的恭喜中,大家开?始拆后院的墙。
后院外墙挨着是他家的几分?地,平时都在那种些葱蒜和常吃的菜,但想着日后家里的人丁只会慢慢增多,他们便商量着多建几间房,直接把菜地给占用掉。
外墙很快就拆掉,那些旧砖和烂瓦便和到一块充作?新房的地基。
挖坑的时候,郑成安在旁边瞧着,却总觉得突然出现一个身影,他揉了揉眼,觉得自己看错了,但人还在,恍惚地问郑父:“我们……请过他吗?”
郑父迷茫地看了过去,“那不是王顺吗?你请他了?”
太显眼了,一眼就能看到,王顺仿佛总是带着莫名其妙被隔离在外的气质,哪怕出现在这热闹的一群人中间,他也总是充斥着孤独的独自捡砖瓦。
遗世而独立啊!
郑成安也迷茫了:“我没请啊!”莫不是他什么时候请了自己却忘了?
他也不再理会这些,反正中午的饭多一个人也够吃。
耿老汉没被邀请,只站在一旁跟着看热闹,开?玩笑般说着心底话:“你这小子够精啊!从早给你忙活到晚,一天工钱就五文啊?”
郑成安笑笑:“唉,这不就是做个饭嘛,又不累,能值多少钱啊,要?是耿伯你不满意,我就让乔叔回去。”
“别别。”耿老汉忙道,五文钱也不少了,对于一顿饭已经足够,郑成安是没见,多少人盖房让做饭根本不给工钱的,只管顿饭,最后送斤肉就算了,哪像他这么大方啊!
他这不是看郑家这小子挺富裕么,对盖房的人都能给出二十文的价,想着自己抱怨一下?,兴许能多给点呢。
不给也就算了,反正五文也够他喝一段时间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简故北灌溉的20瓶营养液,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