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雨真的下?了很久,黎白的身体也修养了好几天才渐渐恢复。
每天天空都是乌泱泱的,林吟儿往常并不讨厌这样的天气,可现在她却迫切的希望早日晴起来。
距离捡到黎白已经二十?多天了,从这座岛到最近的城市单程也得三天时间,再这样耽搁下?去……
唉。
自从知道她也是盲人之后,他?好像没那么依赖她了。现在他上厕所已经不再需要绳子,也可以独自走到钢琴房厨房,虽然依旧缓慢,依旧小心翼翼,却可以顺利找到位置了。
此刻大滴大滴的雨水狠狠的砸在玻璃窗上。
林吟儿站在钢琴房的落地窗前。从这里看出去便可以看到海。
远处幽蓝的海水暴虐汹涌,巨大的浪花翻涌,裹挟着摧毁一切的气?势。阴沉沉的乌云压在海面上,海与天似乎没了界限。仿佛下?一秒就要吞噬这片沙滩摧毁这座荒岛。
轻灵的钢琴曲停下?最后一个音符。暴雨炸响的声音将不重的脚步声掩盖着,她却依旧感知到旁边走过来一个人。
“这雨真大。”听不出情绪的感叹在旁边响起。
虽然听不出情绪,他?已然恢复了平静,但她仍旧觉得他?应该还是担忧的。
她温声安慰:“过几天一定会好起来的,你别担心,很多人失明几年后,眼睛依然能治好。”
旁边的人安静了几秒,忽的低低的轻叹,“吟吟,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的女孩子?”
明明自己已经没有希望,却还在宽慰别人。
林吟儿愣了几秒,自从那天他?这样叫过一次,这是第二次她听他叫吟吟。
吟吟。
这么多年,只有她的阿叶这样叫过,不,早已经不是她的了。
他?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有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有没有继续被苛待?
……
“你在想什么?”
男性低沉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没什么,在想一个人。”
黎白眨了下?空洞的眼睛,这是第二次听她说在想一个人。
他?觉得自己不是好奇心旺盛,喜欢窥探别人的人,可这会儿他却想知道。
“是什么样的人?”
林吟儿望着远方,唇角轻轻的弯起:“是个男孩子。”
“我的初恋。”
黎白从她的语气中敏锐感觉到了她的愉悦。
他?沉默了几秒问:“他?现在在哪?”
林吟儿语气?恢复了平静:“不知道。但我希望,他?过得好一点吧。”
“他?过的很不好吗?”
“嗯。”
看她不欲多说,黎白只好不再问。
沉默站着听了一会儿雨声,他?问:“如果我永远看不到,我可以留在这里吗?”
林吟儿诧异的看向?声音的方向,留在这里?难怪他这几天突然平静下?来,他?已经在想治不好的结果吗?
他?能这样想,大抵、也是挺好吧?
……万一真的治不好也不至于绝望。
“但是我没有钱,我可以学着尽快的适应,帮你做事。”
他?声音轻了一些:“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不用强求。你能救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林吟儿抿了抿唇,留在这里吗?这段时间的相处,多了个人好像也挺好的……
至少,没那么孤独了。
虽然事情多了一点,但这几天,他?已经开始很少麻烦她了。其实她也不觉得麻烦,忙起来不用想太多,帮助人也很开心。
“好啊,那间房子就留着给你住。”
她心里仍旧佩服他?,一个月不到,他?接受程度已经这么好了。遭遇这么大的挫折可以这么快就调整好心态,重新站起来思考以后。
黎白语气?也轻快了一些:“嗯,谢谢你。”
他?唇角轻轻弯起,如果注定要一辈子失明,那有她在好像没有那么绝望。
不知是因为她救起他的缘故,或是她是他生命中唯一出现的人,她的存在,于他而言,就像海中的灯塔。
只要她在那里,即便在一片空茫中,也可以安心。仿佛知道无边的黑暗中那里永远有一束光亮与温暖。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幅画面,公园的长椅上,皮肤白皙的女孩乖巧坐着,黑色的长发柔顺的披散,洁白的裙子被微风吹拂,微微摆动。
忽的她侧目看来,可他却看不清面容。
黎白眼睫微动,这是……他想象的她?
很神奇的感觉,就像脑海中突然间就浮现出了一幅画面。
气?质和她的声音一样,温温柔柔,脆弱却坚定。
-
晚上,两人仍旧安静吃着面条。
对林吟儿而言,面条是最简单的做法。她没有办法炒菜,除了喝粥,主食都是煮点面条,只需要放些青菜,放些早已调制好的酱料,以及风干好的肉丝。
“你喜欢吃米饭吗?”
“一般吧。”黎白其实不记得,只是感觉上好像是喜欢的。
“吃面条就可以了。”他?不想再麻烦她,没有视力做饭本来就很危险。
“那我们明天吃火锅怎么样?以前我妈妈经常做给我,这几年都没有吃过了。”
火锅一个人吃太没意思了,小樱不爱吃火锅,她便也没有提过。现在有人陪着,她倒是想吃了。
黎白迟疑,担心做的时候有危险。
他?没有说话,林吟儿猜到他在担忧什么。“放心啦,我可以的,看你喜不喜欢吃?”
她忽地自嘲地笑了一声:“失明了十?五年,很多事情,我都可以做了。”
黎白握着筷子的手蓦然顿住。
十?五年?她失明了十?五年?
他?不是没有想过,也猜测过她可能是后天失明。怕伤害到她,他?一直避免提到相关的话题。
所以她十?岁就失明了?
心里突然堵得慌,无从排解。心上像被压了一块石头,沉重的呼吸都难受。
“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活在当下?嘛。你喜欢吃吗?”
“喜欢。”
黎白弯起唇角像是在让自己情绪努力好一点,不至于泄露出那些暗藏的压抑。
连绵的大雨让他?们只能待在房子里,而这房子里唯一的娱乐设施也就是一架钢琴。
黎白的钢琴弹得很好,在他的教导下,林吟儿已经学会了好几首曲子。
她即兴随便演奏了一个自编曲。
“好听。”黎白不吝夸赞,虽然话依旧很少。
“如果能在海上的灯塔演奏钢琴曲,一定很美。”
林吟儿愣住,他?接手开始演奏,她听着曲子怔怔出神。
灯塔上演奏钢琴曲吗?
思绪渐渐飘远。
那是个星期天。阳光明媚,空气清爽。
那时,她才十?四岁。
她正百无聊赖的躺在卧室的床上发呆,忽然听到窗户被敲了几下?。
随即听到少年小声呼喊的声音:“吟吟,吟吟。”
正处在变声期的声音算不上特别好听。她听着却觉得世上没比这更好听的声音了。
她走到窗边,没有焦点的眼睛注视着窗外,焦急的小声道:“阿叶,你怎么跑到这里了?这是三楼啊,你快点下去,太危险了!”
随即一只手触碰到了她的脸颊,眷恋的轻轻抚摸:“没事,不会掉下?去的,我今天不去打工,我想见你。”
她紧张的拿下他?的手,“你快点抓牢啦,小心一点呀。”
少年笑了一声,“嗯,抓着了,别担心。”
她小声的抱怨:“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啦,我去和妈妈说一声去公园,我一会儿就下?去,等我哦。”
随即她骗了爸妈牵着导盲犬下了楼,走到小巷口,便被人从身后抱住腰。
少年个子很高,他?微微弯着腰,下?巴抵在她肩膀上,“吟吟,我同学的琴室空着,他?输了我赌约答应今天给我空着,我想看你弹钢琴。”
“可我已经四年没弹过了,你可不许嫌弃我啊。”
“我家吟吟弹的钢琴,一定是最好听的。”
他?一只手牵着导盲犬,另一只手牵着她,到了那家琴室。
那个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他?们两个。他?说,地板是木头的,铁架子的玻璃窗,阳光很暖。
她坐在钢琴前演奏着已经有些生涩的乐曲。
演奏完之后紧张的等待他?的评价。
他?说:“吟吟,真想看你在海上的灯塔上弹奏,夕阳西下?,你穿着白裙子坐在最高处,裙摆和头发都在飘动,我就坐在你旁边。”
林吟儿鼻间忽然有些酸涩。
那天之后他经常带着她去那家琴室,只说是和同学的赌约他赢到的。
后来他离开后,她才知道根本就不是什么赌约。
他?答应帮那个琴室老板儿子的同学打架。虽然他身手很厉害,却免不了有时也会弄伤。
更让她难过的是,他?骨子里那么傲的人,却听了别人的指挥……
泪珠无声的砸在手上,时隔这么多年,想起来竟还是这么难过。
……
即便他?后来离开了,她也从不怪他。
只希望他?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