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约定好的时间当天早上,明霞依然在天还?没泛亮的时候,带上前一天准备好的干粮,拖家带口,脚步匆匆地往山下赶路。
木材厂的?运输卡车早上要往县城里运输木头,即便明霞事?先跟周国彪说好等她一会儿,但到底不能太迟,因为自己的?顺风车耽误别人的?工作。
因为下山时还有三?花和花花这两个孩子,她们行走的速度拖得更慢,为了不耽误行程,她们起床的?时间比上次送周国红坐车还早了许多。
大花她们三姐妹几乎就是在这附近的?山头滚大的,而自从搬到这座山上,姐妹完全把这座石头山当成了自家的?后院。
只有刚刚被寻找会没多久的?花花小朋友,她跟在大花身边,抿着小嘴巴,跌跌撞撞,憋了一口劲不要拖后腿。
明霞也?看到她的?困难。但她却没办法腾出手来帮助这位最年幼的?孩子。
即便她再心有不忍,再想伸出援手,也?有心无力。她背后是装满东西的沉重?背篓,手上还?提着两个大箩筐,都是二花去县城里需要用到的必需品。这种?情况下,她压根腾不出手来帮扶花花。
好在大花和二花两人全程都在关注两位妹妹,在特别走的?路段,大花还能挽起袖子,把花花抱过去。
花花也是性子好强,再跌跌撞撞,也?最终没有掉队。
天还不亮的时候,明霞已经带着孩子们赶到阿依小山家门口。
隔着院子,孩子们安安静静地站在明霞身后,听她嘴巴轻轻翘起,嘴里发出一声轻柔的?口哨声响。
口哨吹出来的旋律,是一段阿佘族节庆跳舞时喜欢的鼓乐节奏,没等哨声结束,院子里紧闭的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长发尚未盘起来的阿依小山推门而出,悄悄给她们开了院子的?大门。
饶是铁屋村的?村民一向?早起,但此时还是大部分人都在沉睡的时候。除非是赶大集的?日子,以及像以前明小丫那样要早起为全家人烧火煮饭的?辛劳农妇,其他人大约要等一个多小时后,才会陆陆续续起床,开始一天的忙碌。
“阿依小山,今天明天要麻烦你了。”明霞压低声音说道。
阿依小山摆摆手,不介意地悄声说道:“不碍事?,我先带她们进去了,你自己路上小心着。”
被托付给别人的?三?花和花花很安静,她们黝黑明亮的?眼睛盯着明霞。
明霞蹲下来,看着她们俩的眼睛说道:“好孩子,昨天跟你们说好了,今天娘要带大姐二姐去一趟县城,你们年龄还?太小,走不了山路,今天现在阿依小山姨姨家,以后等你们长大了,腿脚有劲了,我便带你们一起去。”
该说的?话,其实前几天明霞都和她们说明白了,不过因为她们年龄还?小,明霞临走之前,又叮嘱了一句。
“嗯嗯嗯,娘!光光饼!”三?花小脸一亮,时刻没有忘记她娘先前告诉她回来之后给她带香喷喷的芝麻饼的?承诺。
“知道了,你这只小馋猫。”明霞失笑抬手刮了一下三?花的鼻子,继而目光转到脸色一成不变的?花花小朋友身上。
花花面无表情地回看明霞,等了一会儿,才轻轻地点了点头,表示她知道了。
再次谢过阿依小山,明霞便不再耽误,带着大花和二花往木材厂停车的地方赶去。
天色逐渐明亮,山路旁野草叶子上湿润的?露水早已将她们三?人的草鞋打得湿透,半途缓一口气喝水的时候,大花还挎着小脸,心疼自己刚穿第二次的新裤子的?裤脚被沾湿了。
有自己小心思的?娃儿,是很可爱的生物,明霞喝了几口竹筒里的?清水,笑眯眯地看着大花和二花两人小脑袋凑在一块嘀嘀咕咕,说个不停。
留给她们休息的时间很少,如果不是顾及到她们身为孩子的?体力,原本这一路是没有休息的时间。再说,赶山路的人都有经验,就是在路上无论多么疲累,多么想躺下来休息,都不能放纵。
否则,一旦一口气松懈了,走后面的路就更没力气了。
从小在山里捡柴火长大的?大花和二花比明霞更知道这个道理,没有过多的?停留,就马上催着明霞走起来。
即便如此,她们赶到老地方的时间,也?比上次平时迟了许多。
明霞三?人赶到的时候,周国彪正蹲在装满了木材的?大卡车旁边,嘴里不知咀嚼着什?么。他看到明霞和?两个孩子,立刻站起来,声音洪亮地说道:“来啦,我那老妹可等着你们好些时候了,这阵子都跑我家问了好几次你们啥时候来。”
“老?彪哥,这是我两个闺女,大花和二花。”明霞笑了笑,介绍完孩子,又让孩子跟周国彪打招呼,“喊彪叔好。”
“彪叔好!”
“彪叔好!”
大花和二花异口同声,老?老?实实地问好。
周国彪乐呵呵地应了一声,他家的小子闺女年龄比这两娃还?大些,于是招呼着她们上车的同时,把放在驾驶座上的?一包李干拿出来,分给明霞和?两个孩子。
这个年代的水果品类极少,位于南方的凤城县数量最便宜的?水果就是桃李。有些青涩的山桃野李味道酸涩,就被人加了石灰盐糖腌制成咸甜味道的?李干,也?算是这个年代生活里的?一点小零嘴。
大花和二花接过周国彪给的?李干,并没有马上塞进嘴里,而是抓在手心,然后在周国彪的?指示下,爬上驾驶座后面的小空间。
运货大卡固定座位只有两个,而后面则是加了皮垫子的?一个小空间。卡车走长途的?时候,一般是两个司机轮班开车,座位后面这处小空间,通常可以给另一个司机躺下休息的。
如果是短途,这个地方还能放上不少私货。所以周国彪这样的卡车司机,生活水平在这个时代算是很不错的?。
小空间不大,只能躺个人,但对于两个身材瘦小的?女娃来说,已经是足够宽敞了。两个丫头挤在明霞副驾驶座后面的位置,微微探出一点,从缝隙里看玻璃窗外的?风景。
窗外的?风景很单一,青葱的树林呼啸而过,两个孩子却好像怎么看也?不腻味。
两个孩子坐在明霞他们背后,吮着手里的?一块咸酸李干,不吵不闹,偶尔冒出一两声细细的?低语,一点也没有影响前面的人。
“你家这两姑娘,不闹腾,乖巧。”盘山公路下山险峻,不过周国彪技术老练,常年往返县城和伐木场之间,每个拐弯和下坡都熟记于心,所以还能分出一点心神?与明霞聊天。
明霞盯着前路,颠簸的车身让她看起来有些紧张。周国彪是见怪不怪的老?司机,二花和大花是初生的?小牛犊,一个是胸有成竹,另外两个是无知无畏,因此无论车辆行驶状况如何,他们都没有流露出担心的?表情。
与之相比,明霞这种?上辈子坐习惯了平坦高速公路的?人,反而一路随着车辆颠簸加速,转弯刹车而起伏不定,心跳不稳,浑身紧绷。
明霞目光瞥向右边的?车窗,尽量不要盯着前面,这样紧张感似乎会好点儿。听到周国彪的?话,明霞才略微分散注意力,回答说道:“她们很懂事?,家里的?大半事?情都是她们分担。”
明霞没有某些父母生怕自家娃骄傲自满的?毛病,真诚有分寸的鼓励和夸奖从来不会少,便是在外人面前,也?不会为了所谓的?谦虚客气莫名其妙批孩子几句。
“你这孩子省心,我家那几个毛猴子,成天就惦记着在摸鱼抓虾,没一天能少操心的?……”周国彪话也?不少,开了话匣子,絮叨起家长里短,比明霞战斗力还?强。
这些话,叨叨念念没个重点,但还?真分散了明霞的?注意力,让她后面一路精神?放松许多。
车辆驶入较为平缓的?公路,很快就开到凤城县边缘的?木材厂。这里距离县城不远了,也?就几百米的?距离,明霞便也不用周国彪多拐一点路,直接在木材厂下车。
“跟彪叔说再见。”明霞提示孩子说道。
“彪叔再见!”
“彪叔再见!”
明霞带着大花和二花背着行李往县城走去。她们离开家的时候,夜色未去,抬头还?能看到星辰闪烁,而此时看到目的地的青砖城门,已是烈日当空,晌午时分,由此可见像她们这样住在山坳里的?人,要出趟门有多艰难。
折腾了这么久,大花和二花依然精神?奕奕,没有疲倦萎靡,大花第一次下山,处处觉得新奇,二花还记得前次来她娘跟她说的?话,凑在大姐耳朵旁,一五一十地指给大花看。
“明霞阿姨!”她们还?没走过城门前的?石桥,就听到一声特别精神?的?喊声,略有些耳熟。
明霞朝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就见到跟着周国红练球的?少年夏哲朝她们跑来。这孩子也?就一个月的?功夫没见,个头像春笋一样,猛地拔了一截,看起来似乎也壮实不少。
“明霞阿姨,周教练让我来接你,她在家做饭呢!”夏哲看样子是在城门口等了有一阵功夫,此时满头大汗,白皙的?脸晒得通红。他看到明霞背着东西分量不轻,立刻伸手帮忙。
“你辛苦了。”明霞也?没客气,将手里的?一个箩筐分给夏哲,感谢地说道,“这么热的天,还?麻烦你跑过来。”
“明霞阿姨你别跟我客气,周教练说了,知棠以后就是我们的小师妹。”夏哲是一位很懂礼貌,也?很擅长与人交流的?孩子,他看着跟二花并排站着的?大花,问道,“这位妹妹要怎么称呼?”
明霞看了一眼大花,小姑娘嘴巴紧闭,表情严肃,拉着妹妹的?手,湿漉漉的?黝黑眼眸有些无措的看着明霞。
明霞也?不着急,笑着说道:“大花,这位是夏哲哥哥,现在是二花的师兄,也?跟着周教练学乒乓球,你可以跟他介绍一下自己吗?”
明霞跟孩子们说过如何对刚认识的?人做自我介绍,原则上是不浮夸,不拘谨,大大方方,声音响亮把名字说清楚就可以了。
不过,自我介绍这件事在铁屋村是派不上用场的,所以即便大花将明霞教她的说法记得很牢,却从来没有亲口说过。
“我……”大花局促地看了一眼夏哲,吞吐一句,又本能地看向?明霞。
明霞温和的?微笑着,也?不催促她,只鼓励地点了点头。
这个动作的?暗示,似乎让大花有些慌张的?内心一下子稳住,她定了定神?,鼓起勇气,目光直视着夏哲,说道:“我叫明知兰,明天的?明,知识的?知,兰花的兰,是知棠的?大姐。”
她认真的?自我介绍,让夏哲这位年龄也?不大的少年也跟着慎重起来,他忽略了明霞先前已经介绍了自己,重?复说道:“我叫夏哲,夏天的夏,哲学的?哲,我是知棠的?师兄。”
看着他们之间属于孩子的?尊重?和?真诚,明霞忍不住扬起嘴角。
二花眨了眨眼睛,盯着自家阿姐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这位上次认识的?师兄,等他说完,立刻接话道:“我叫明知棠,明亮的?明,知道的?知,海棠花的棠,在家我是老二。”
说着说着,她似乎觉得第一次向人这么介绍自己很有趣,顿时拉着姐姐的?手,哈哈大笑起来。
她的笑声中气十足,让她姐和?她师兄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番自我介绍之后,夏哲主动领着大花和二花往城内走去。明霞脸上露着淡淡的?笑意,跟在他们身后,也?不插手他们之间的交流。
大花牵着妹妹的?手,听二花的师兄说着这座看起来好大县城里发生的?故事?,心里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触。
她知道,前阵子娘去镇子上给她们改了姓,还?取了新名字,但她在铁屋村里,却没有人喊她的名字,她还是家里的?大花,那个名字好像永远也?派不上用场。
而现在她的?名字,从自己口中讲出来,而别人也?会用这个名字称呼自己,她仿佛换了一个人。至于哪里跟住在村子里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丫头不一样,明知兰也说不上来。
走着走着,有时候明知兰会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她娘。
明霞收到她的?视线,会朝她笑着点点头。
看到她娘的?笑,明知兰有些不知道着落的心,也?多了点安定。
他们一行人走到周国红住的小院子前,夏哲掏出脖子上挂着的?钥匙,开锁推门,转身对明霞她们说道:“周教练和?安磊都在家里,你们进来吧,知棠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周教练放的是大床,足够休息了。”
明霞她们跟着进门,还?没出声,就看到围着一条藏青色围兜的?周国红举着一把特别有分量的菜铲子,兴奋地跑出来,响亮的笑声环绕在小院里,她乐呵呵地看着明霞身后的两个孩子,最后满是笑意的眼睛直视着明霞,非常高兴地说道:
“你们可算是来了,我每天都惦记着,前天老彪哥跑来跟我说你约今天的车,可把我乐坏了。哈哈哈哈,来来来,这回可是要尝一尝我的?手艺,看看进步了没?”
明霞把身上背了一路的东西方向,也?笑着问道:“都有什?么好菜?”
周国红下巴微微一抬,可有劲地挑了挑眉毛,颇为自得地说道:“那可就有的?说了,来来来,夏哲,你去把饭菜端上来,我们一边吃一边说。”
“大花,二花,那儿摆着水,你们去洗个手,肚子饿了吧?今天来尝一尝你周教练的?手艺。”说完,她干脆直接直接将手里的?铲子交给夏哲,热情洋溢地招呼明霞母女准备吃饭。
“安磊呢?”明霞揉了揉肩膀,左右看了看,没发现另一个少年,奇怪的问道。
“哈哈,他去买好东西了。”周国红卖了个关子,神?秘地说道。
等饭菜摆上桌,周国红院子的?门吱呀一声推开,理着平头的?少年安磊走进来,怀里抱着一个厚厚的?衣服包。
“安磊回来了,东西放我房间的被子里,过来洗手吃饭。”周国红招呼说道。
安磊看起来比上次见面的时候,黑了不止一个度。他个头窜得比夏哲还要快,黑亮的皮肤和不带笑的?表情,看着一副生人勿进的?凶样。
他点点头,转身按照周国红的?吩咐处理手中的事?情。
碗筷摆好,看着满桌的?菜肴,明霞惊讶极了。
上次周国红还?是一个只会煮白面的厨房小白,这一段时间是上了什?么进修班,能弄出这一桌子菜来。
“老?周,你可以呀,这水准是坐飞机,突飞猛进吧?”明霞不由夸奖说道。
“嘿嘿嘿,其实也?没什么技术,”明霞毫不掩饰的?夸奖倒是把周国红给夸不好意思了,她开心地给大花和二花各夹了一筷子的?菜,谦虚一下,立马又特别高兴地跟明霞分享起了这阵子的?进步历程,“其实你看,桌上的?菜都是你教我的?方法,我买了一个五层的?竹蒸笼,这条午鱼,这盘虾姑,这盘虾,还?有这种?壳上有三?个点点的螃蟹,都是直接蒸的。”
明霞也?看出来了。
桌面上的?菜,确实绝大多数是蒸出来的。可海鲜这食材,本就鲜味十足,食材品质好,反而不需要过多的?处理,就已经是极美味了。
“明霞,尝尝这碗,这可是我做菜的?最高水平了。猜猜这是什么?”
明霞夹起一块肉,看到这块食物里有淡黄色的圆圆小颗粒,被裹在炒鸡蛋中,边角还?夹着一块白肉。
“这……”明霞也?算是见过不少食物,却没认出来,看了半天,将它放入口中咀嚼,一边吃,一边冲着周国红摇了摇头,说道,“这太鲜了,里面一粒一粒是什么卵吗?吃着会爆呀!”
安磊此时也收拾好,坐下一同吃饭。
“哈哈哈,我也?是到凤城县刚刚知道这东西。你可别说,要不是你提醒,我前些日子傻了吧唧地天天吃白面,哪里知道我这老?家,好东西可比京城市多太多了。”周国红夹起盘子里一块黑色硬壳,放在嘴里津津有味地吮咬着。
她一边吃,一边娓娓道来这道菜的?来历。
“这玩意叫豪,血居然是蓝的?。”
明霞吃得时候不知道,但周国红一说道血液是蓝的?,她立刻就知道这是什么海洋生物了。
周国红告诉她的名称应该是凤城县的?地方方言发音,这种?海洋生物的学名应该称为“鲎”,与“厚”字同音。
她在科普知识里读到过,它地球上唯一一种?蓝血生物,有着极为古老的?历史,据说有四亿多年的地球,就有它们活动的身影。
不过,明霞在现代极少看到它被摆上餐桌。明霞在微博上看到的简单科普,鲎对人类最主要的?作用,是制作鲎试剂。它是用鲎的?血液提取,可以检测出含量低至万亿分之一的?细菌和?其他污染物。
她记得,上辈子鲎已经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了,各地政府都在建立其自然保护区,加强其保护力度,并明文规定禁止捕杀和?食用鲎。
“今天早上我去江尾巷那边买菜,正好看到渔民杀了一只快八斤重的?,赶紧要了一大碗。我以前都没吃过不知道,也?就前阵子听我同事?说它味道好,买了试试看,没想到确实好吃,”周国红有滋有味地啃着鲎的硬脚,继续说道,“而且煮着也?简单,加两个鸡蛋一起煎就好了。”
“这上面黄色的小圆子,是它的?卵吧?”明霞又夹了一口,放进嘴里品尝,那些比绿豆还?要稍小一些的?黄卵在牙齿间“啵啵啵”地爆裂开来,炸出一股微咸的香气,确实是与一般鱼虾螃蟹不同的?味道。
“对呀,他们卖的?都是母的?,公的太瘦了,没多少肉。”生活在这个年代的周国红自然没有什?么动物保护的概念,而且从她的?言语中可以看出,这时代的?鲎在民间并不罕见,在凤城县的?普通家庭里,就跟猪肉鸡蛋一样,是日常食材。
“周教练,这是什么味道,好香。”正在与一只巴掌大的三?眼蟹战斗的?夏哲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吸了吸鼻子,问道。
周国红将手里啃空了的?鲎脚放下,转身拿椅背上挂着的?毛巾擦了擦手,站起身说道:“当然是好东西,不过,你们小孩子每人最多吃一口,多一口都不行。”
桌上的?四个小孩不约而同地抬头,眼巴巴地盯着一脸坏笑的?周国红。
“哈哈哈,这可不怪我,这种?鱼小孩子不能多吃。”周国红擦干净手,转身走进厨房,不一小会儿,端出一盘用红色酱料煮的鱼块。
明霞觉得这鱼的味道似曾相识,隐约有点熟悉。
“这叫酒糟焖河豚。”周国红这次没有继续卖关子,直接说了。
河豚?
几个孩子都有些迷茫,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香的?鱼肉自己却只能吃一小块。
明霞听到名字,就知道原因了。
河豚,她以前还?真吃过。
只不过做法跟周国红如今不太一样,所以也没问出来味道。
周国红给每个孩子夹了一小块,小里小气,只有半截大拇指那么大一小块。大花和二花两人还能尝出点味道来,但对于夏哲和安磊这样半大的小子而言,真是塞不了一点牙缝。
偏生那块不大的肉,肉质又香又脆,又鲜又甜,有点像鸡肉,但比鸡肉更嫩更弹牙,反正一口吃进去后,他们不仅没过瘾,看着那一碗的?河豚肉,嘴里的?口水都快要淌下来了。
看着四个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小孩,周国红坚定地摇了摇头,把这碗河豚肉放在自己和?明霞面前,毫不留情地拒绝他们。
“这河豚鱼好吃归好吃,但它身上是有毒的?,听说好多了吃这鱼死了。”凤城县靠近大海,海鲜食材富饶,似乎给从京城市回老?家的周国红开启了一扇大门,她不知从哪儿听来,说起这些海产鲜味头头是道。
明霞自然也知道些河豚的?特性,不过,身为一位从小没离开过大山的?农村妇女,明霞可不好显露出来,便也乐得轻松,一边吃着桌上的?鲜极了的?海味,一边笑着听周国红滔滔不绝地说河豚鱼的来历。
不得不说,周国红端出来这碗河豚的?味道,比她上辈子吃过的?养殖河豚更上一层,鲜甜和?肉质都有明显提升,更让人欲罢不能。也?难怪,毕竟这个时代,可都是纯野生的?,毒性大,味道也?更诱人。
想到能把人吃死,桌上的?四个孩子看着那碗美味极了的?鱼肉,眼神里多了几分畏惧。但是,想到鱼肉的?在嘴里的?味道,又有些恋恋不舍。
“今天吃鱼,我老?周就教你们一个吃鱼的道理,”周国夹了一块鱼肉,放在嘴里,眯着眼睛,细细品尝,忽略孩子们垂涎的眼神,说道,“河豚这鱼,味道太好了,但吃着有两个原则,第一,要找靠谱的老?师傅杀鱼,才能把有毒的?地方处理干净。第二,千万不能贪多,你看,我们这么多了,我也?就买了一斤,一旦管不住嘴巴,中毒的?可能性就大多了。”
明霞意外地抬了抬眉头,她发现周国红看似大大咧咧,但这些言语可以看出来,她是一个活得十分通透的人,能有这种?分寸,说出这番道理,可见她的为人。
在孩子们眼馋的?注视下,明霞和?周国红将那碗河豚鱼肉分光。
满桌的?食物虽然分量不少,但桌上有正在发育期的?夏哲和安磊,还?有从来对食物来者不拒的?大花和二花,以及处于壮年的周国红和?明霞,一顿饭的?功夫,桌面上便没剩下多少食物。
午饭吃完,还?没等大家从海鲜味里缓过神?来,周国红就从她房间里抱出一团棉被。当着众人的面,她把棉被一层一层揭开。棉被揭完,还?有一层棉衣裹着,棉衣揭完,还?有两条毛巾。
到底是什么宝贝,要这么一层一层的?保护着?
周国红揭开最后一层印着大牡丹花的毛巾,终于把里面的东西展露出来。
“来,这大夏天的,来尝一根冰棍。”
答案揭晓,原来这就是安磊先前出去买的东西。如今大家家里没有冰箱,居然是这样保存冰棍。
“来来来,大花,二花,尝一尝,冰冰凉凉的?,可好吃了。这是咱们县里冰棍厂卖的?牛奶花生冰棍。”周国红先拿出两根递给年龄最小的小姐妹,然后再递给明霞,又给了夏哲和安磊各一根,最后一根留给她自己。
明霞撕开带着霜的?冰棍纸,恍恍惚惚把冰块放进嘴里舔了一口,觉得自己这身份果然是货真价实的?大山里的?土包子了。
原来这个年代,居然还是能吃到冰棍这玩意,真是山沟沟里闷久了,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了。
“这冰棍一根多少钱?”明霞举了举冰棍,询问周国红。
“白冰棍五分,花生牛奶冰棍八分。”周国红一边说着,一边从后面的房间里拖了两张可以折叠的?小竹床,把竹床往前院的阴凉处一架,立马招呼明霞躺下。
“大花二花,你们赶了大半天的路,现在回屋休息,夏哲安磊,你们负责洗碗,少收拾完自己去玩,都别打扰我跟你们明姨说话。”
周国红倒是找了一个好去处。
她们俩人往小竹床上一躺,夏日午后的凉风徐徐而过,冰棍是清淡的牛奶味,夹带着浓郁的?花生香,冰冷影响唇齿,滑入喉咙,惬意舒适。
这座不起眼的南方沿海县城,朴拙简单的?生活,慢慢地取代了明霞在铁屋村抛洒血汗的?记忆,成为了她对这个年代最甜柔的?片段。
周国红吹着热风,话也?没停。她侧身转向?明霞,细细地说起二花在这边的安排。
“我前一阵子跟凤城实验小学的校长打了招呼,二花在今年九月份入学一年级。不过我要说,她的作息跟普通小学生是不一样的。她大半天要跟我一起训练,没办法像普通的?小学生那样待在学校里。”
“以后训练的?日子可能会更多,没办法,我们走这条路,重?心在训练上,二花是一个好苗子,从小就要抓的?严,不能耽误了。”
“你下次过来,若是二花找你哭鼻子,那可不能赖我,我们小时候教练抓得可比我狠多了。”
周国红正儿八经地打预防针,明霞含住最后一点儿冰块,吃完以后,也?不愿起身把棍子扔了,就这么躺在小竹床上,半眯着眼睛,对周国红说在前面的丑话没有半分动容。
“诶诶诶,你怎么也?不多问几句?”周国红也?吃完花生牛奶冰柜,坐起来,顺手拿过明霞手里的?木棍,奇怪地问道。
“你不都说了吗?训练苦,训练累,让我闺女别受不住。”明霞淡淡地瞥了周国红一眼,回答道。
“你不怕你闺女受苦?”周国红把两根木棍扔了,继续躺回小竹床上,皱着鼻子问道。
“路在前方,能做的?我尽力,但我帮不了的?事?情,一路披荆斩棘,还?是得靠她自己。”明霞懒懒地说道,“而且,你说训练很苦,怕是没尝过什?么是真正的苦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美食频道,是请教了长辈写的,本来鲎是保护动物,不太适合写吃它,但吃鲎真是我年幼时候的回忆,虽然如今有二十多年没有吃过它了,但稍微回忆,立马它的味道就在口中出现,想想文中也是几十年前,所以忍不住还是把它写进去了。大家一定要记得,看看文就好,别吃,国家二级保护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