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角声瞬间响彻整个西口关?。
没想到那日舒将军的戏言竟然一语成谶,当真有人趁除夕之夜前来攻关?。
飒飒寒风与军号相和,瞬间惊得众人酒醒。各营士卒在百夫长的带领下?拿上兵器,赶往各自的防守点。
所幸此刻正值寒冬,他们?又只需守城,比攻城一方有很大优势。
明溪带领的二十?五营除了百人士卒外?,还有百余位留待考核的西三帐女人。
其中阿水等人由于比旁人多训练月余的缘故,她们?配备的武器是?神臂弩,总三十?六架。
剩下?的女人们?的兵器主要是?石头,等会儿她们?负责砸落借用?云梯向上攀爬的敌军。
登上城楼,她们?在明溪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依次排列,目光严峻地眺望一望无际的黑夜。
二十?一营至三十?营负责西口关?的南方,属于关?口的后方,一般来讲比较安全。
敌人不遵循除夕之夜免战的“老规矩”,难保他们?不会绕后偷袭。
所以城楼上的众人不敢掉以轻心?,千夫长也已坐镇城楼。
“金汁来了。”两个用?灰布捂住口鼻的士卒提着木桶爬上城楼。
臭气顿时侵蚀白雪皑皑的景象,明溪连忙撕下?一片衣角遮挡口鼻,胃里一片翻江倒海。
千夫长大手一挥,士卒提着臭气熏天的木桶在各个士卒身?侧停留。
弩手、弓箭手将箭头插进金汁,步兵们?则在刀刃上抹上金汁。就连石头,都被金汁浸泡。
阿水等人曾经熬煮过金汁,见?怪不怪,一一照做。
据说兵器染上金汁,兵器进入敌人的血肉之躯时,连带金汁停留在伤口上。
金汁会使伤口化脓,大罗金仙来都救不了。
最后木桶停到明溪身?前,她默默地看了眼还冒着热气的金汁,一时拿不定主意。
大虎凑过来,热心?地要帮她解剑。
“小娘子,虎哥帮你。”他看出她不愿意重剑裹上金汁,故意逗她玩。
明溪抱住重剑,迟缓而又坚定的摇头,给出一个合适的理由:“重剑无锋,不靠剑刃伤人。”
她仔细地搜寻了一下?记忆。
陈宛平确实?比较宝贝这柄由祖父赠予她的重剑,从没让污秽之物?沾上剑身?。
她的理由很正当,不过大虎还是?轻啧一声,抽出腰间的大刀,将整个刀身?没入木桶之中。
他猛地提起?木刀走向自己的防守点。明溪低头看向在白雪中绵延的金汁,无语望天。
除夕的西口关?寒冷异常,刺骨的寒风透过不薄不厚的战袍,钻进每个人早已冰冷的肌肤。
阿水的指尖被冻得僵硬,只有不停地来回揉搓,才能勉强保证手指的灵活。
她小声说了句:“真的好冷啊。”
守城的冷,和西三帐缺少冬衣的冷不同。
这是?一种面对狂风和黑夜后,看不见?尽头的冰冷,考验的是?守城人心?中的坚守。
明溪站在她身?后,替她挡去一部?分呼啸的北风,忍不住问道?:“后悔吗?”
去了京城,富贵闲逸。
不必再受缺衣少食的苦厄,也不必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过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
不过,她想,阿水大抵是?不后悔的。
果然,阿水摇了摇头,慢慢说:“不后悔。”
“好姑娘。”明溪嘴角上扬,欣慰地拍了下?她的肩膀后,挨个查看她麾下?每个士卒的精气神。
正当她查至一半时,震耳欲聋的马蹄声自黑夜中传来,由远及近,她似乎都能感觉到整个城楼都在震动。
来人不少。
明溪心?中初步估算。
她快步走到城楼边,借着城楼下?的篝火,大概看清排列整齐的敌军。
打头是?一个红袍女人,两条麻花大辫子对折后,垂到耳际,身?后的披风镶着白色绒毛。
她骑在马上,薄唇紧抿,抬头看向只有零星光亮的城墙。
她是?那个沙盗二当家!
明溪一眼就认出她,没想到她竟然会带着兰国的王军前来夜袭西口关?。
“来战,来战。”兰国王军齐声说着生涩的汉话。
千夫长立于城楼之上,看向隐匿在黑夜中的军队,一时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
“老规矩,问问他们?,所来为何?”千夫长缓缓抽出插进腰带里的令旗。
二三十?个膀大腰圆的力士重复千夫长的话,嗓音洪亮,传达至蒂娜的耳朵里。
她咧开嘴,笑得残忍:“当然是?杀陈宛平,夺西口关?,报我西域古国血海深仇。”
蒂娜身?后的兰国王军同样重复她的话,嚣张至极的话语钻入城楼上每一个士卒的耳朵里。
然而这句话中最让人震撼的并不是?夺西口关?,而是?第一句。
她说,杀陈宛平。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落在明溪身?上。
探究,疑惑,惊惧,震撼,崇拜,应有尽有。
阿水担忧地看了她一眼,也仅一眼。然后飞快的转过头,目不转睛瞪向打头的女人,
千夫长深深地看了眼明溪,没有说话。
西口关?能和名震天下?的陈三娘挨得上边的,只有她。
明溪一字一顿,朗声道?:“我认识她。”
已经转过头的士卒再一次看向少女,他们?眼中的怀疑加深,崇拜与狂热同样加深。
难道?她真的就是?那位巾帼不让须眉的陈家三娘?
很快,明溪继续说:“几个月前,我和二豹等人出关?遇袭,她便是?元凶之一。”
“那天,她看我用?重剑,非说我是?陈三娘。”
“她的刀下?不仅沾了我的血,阿南的血,更?沾了死去弟兄的鲜血。”
经过她的提醒,西口关?的士卒蓦地想起?,曾经一起?喝酒吃肉的兄弟被沙盗五马分尸。
以至于下?葬时,需要用?棉线将头颅断肢缝合至原位。
哪怕后来,沙盗的尸骨悬于西口关?的城楼之上,也不能抹消他们?对兄弟的侮辱。
他们?的情绪被愤怒所取代?,一时没空去想少女究竟是?不是?陈宛平。
他们?的眼眶中燃起?熊熊烈火,埋藏于血脉中的杀性觉醒,叫嚣着来战来战。
千夫长露出惊讶的表情,少女轻易调动士卒的情绪,这对于指挥来说,是?一件很好的事。
明溪冲千夫长抱拳道?:“属下?请命,愿以此女项上人头,祭我西口关?惨死亡魂。”
“好!”千夫长欣然同意。
明溪接过士卒递来的弓箭,对准蒂娜的左眼,弓弦拉满,就着簌簌风声飞驰而去。
待羽箭逼近,蒂娜察觉到不对,连忙抽刀抵挡,却还是?慢了一步。羽箭擦过她的脸颊,留下?一道?细小的血痕。
她阴森森地轻笑,笑声越来越大,狂妄而又野性。
身?后的王军自发分出一道?小径,她隐匿于王军之中,然后下?达命令。
“攻城!”
瞬间,万千带火羽箭照亮整个夜空,射向高高的城楼。
千夫长的令旗一挥,百夫长们?的令旗跟着挥动,顿时跑出一列举着比人还高的厚盾的士卒。
他们?依次排列,将带火羽箭格挡在铁盾之外?。
趁他们?防守之际,兰国王军的先锋队架着云梯靠近西口关?城楼。
高高的云梯在众人齐心?协力下?,倚靠着城墙矗立。云梯脚,四五个力士同时抱着云梯,以防它?被城楼的守军推倒。
与此同时,万箭齐发还在继续,噼里啪啦打在铁盾之上。
借着瞭望口,明溪看见?向上攀爬的敌军和数不清的带火羽箭。
不对,这不对,绕后偷袭不会有这么大的阵仗。
只有一种可能,他们?本身?就打算攻南城楼!
明溪大喊:“快请援!这是?敌军主力!”
她一边大喊,一边搬起?浸过金汁的石头,顺着云梯,用?力砸向意图登上城楼的敌军。
人体从高处坠落,发出沉闷的响声。然而敌军依旧前赴后继,旧的下?去,很快有新的补上。
明溪退开瞭望口,走到千夫长身?侧,说:“守城不是?这样守。”
说话间,一支响箭飞向夜空。
“东边请援!”千夫长按捺住放响箭请援的心?思,看向漆黑的空中。
不多时,西边的天空也射出一支响箭。
西边请援才落,北边也传出一道?尖利的声响。
四方竟然都要请援!
兰国兵力弱小,不然也不会圈养一群刀口夺食的沙盗。仅靠兰国,还达不到要四方请援的地步。
电光火石间,明溪想起?今年有几个小国联姻,没有给西域都护府送去岁贡。
是?了,如果这样,那就说得通了。
还有蒂娜,始终坚定地认为她是?陈宛平。
陈宛平在西口关?这个消息,无疑是?成为西域的野心?家们?一个联合的契机。
毕竟法?不责众,他们?认定国朝会恐惧西域诸国的联合。混乱之中杀了她,就是?剪除西域诸国的潜在威胁。
“把响箭放出去。”明溪冷静下?来。
千夫长迟疑了一下?,三方都请援,再放响箭也无援兵会来。
明溪看出他的犹豫,诧异中又有点不耐烦。
她道?了声冒犯,便从千夫长手中夺过响箭。
南边请援!
坐镇主帐的舒将军收到四方请援的消息,大致从四支响箭中估出敌军的最少人数。
他抽出一块令牌,丢给张副将,沉声道?:“传本将令,命各千夫长速来主帐。”
“是?。”
舒将军又丢给阿南一块令牌,道?:“你趁夜色出关?,去西谷关?求援!”
“末将……”阿南接过令牌,面上一派为难。
舒将军剑眉向下?,不怒自威。
他抬起?下?巴,道?:“本将明白你的顾虑。她是?我国朝未来的利刃,本将定不会叫她折在这里。”
“你是?东宫暗卫,隐匿身?形是?你的长处,”舒将军看向阿南,“你若想她平安,就早去早回。”
“是?。”阿南转身?踏出主帐。
—
南城楼。
千夫长在张副将的建议下?,将令旗暂时交给明溪,由她来指挥南城楼的防守。
明溪郑重地接过令旗,指尖拂过令旗上的精美刺绣,热血喷张。
“我还是?觉得该让大虎指挥。”千夫长怀疑地走下?城楼。
张副将拍打他的肩膀,看了眼熟练挥动令旗的少女。
“你看。”
张副将冲千夫长努了努嘴,示意他回头。
不过片刻,城楼上方才还只有防守之力的几百余人,在她的指挥下?已经拥有喘息的空档,甚至开始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