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园的主人,刚搬来此地不过几日。除了左邻右舍,还无人识得这家人。
此时,却来了位温柔婉约的江南女子,抱着个孩子跪到了他家门前。
此处本非闹市,巷子里自然没有太多人。可她这一跪,还是引来得众人瞩目,渐渐有路过的人围了过来。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哪怕一开始只是几人围观,但已有人对这女子心生怜悯,认为此间主人或行为不端,或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姑娘的事。
婉娘直挺挺跪在青石板上,怀里的孩子像是睡着了。她微垂着头,双眼红肿,却不减分毫姿色。这种我见犹怜的风韵,令人恨不能代她受过。
唐一菲、阿雪出来的时候,她还在默默垂泪。
唐一菲:“这位夫人,你就算要跪着要饭,也该去热闹的街市。怎么跪在我家门口,挡住我们出入的道路。这位夫人这是几个意思?”
众人:……
他们先是震惊于唐一菲的容貌,唐一菲一出现,将跪在地上的女子给比到了泥地里。
人都是视觉动物,之前他们还觉得定是这家的主人对不起这位姑娘。
此时,却又有了另一种看法。
不过,还不待他们脑补出一场狗血大戏。
就听到唐一菲这一句句质问,这姑娘美则美矣,脾气怎得这般差?她不认识门前跪着的婉娘,还是在故意折辱她?
婉娘:……
婉娘有一瞬的懵逼,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大声哭求道:“唐姑娘,我是来求医的,求您救救我的孩子。”
唐一菲:“各位乡亲,这附近可有医馆?哪位好心的朋友,给这位夫人指个路。夫人不认路,可以问人啊。怎么好端端跪在我家门前,若非我们不认识你,我弟弟也才刚满十三岁。都要以为你是那勾栏院里的女子,抱个孩子上门来勒索呢。”
婉娘:……MMP
众人:……
咦,好像,这女人抱着个孩子往这一跪,还真有那种感觉呢。
唐一菲不待婉娘说话,又大声道:“各位乡邻,我们也是刚搬过来不久。哪位好心人,给这位迷路了的夫人,指个去医馆的路啊。”
人群中一人大声道:“出了巷子左拐,百米外就是百草堂,那的叶老大夫,祖传的金针刺穴,医术可好了。”
“对哦,我们家老爷子,都病的下不来床了,就是叶老神医给治好的。”
另一人道:“相比叶老神医,江湖人更喜欢去太原的梅花草堂,那梅二先生的医术,才叫一绝。”
“你说的那位梅二先生离得太远了,要是急症,还得是找叶神医。”
众说纷纭,只这一会的功夫,众人就给推荐了三四个盛名在外的大夫。
唐一菲:“这位夫人,唐某可从不曾为人治过病。你若还想救你儿子,还是快快带他去求医吧。”
婉娘:……
她怎么也没想到,雇主让她来对付的人,竟这般不按常理出牌。
她哭道:“小女子也是听闻唐姑娘治好了‘软脚瘟’,这才前来求医。还请唐姑娘看看小儿,婉娘给您磕头了。婉娘也不想的,只是婉娘一介小女子,实在无法可想,只好来求您了。”
她说着话,已抱着孩子磕起头来。
只是她并未曾磕下去,就被一股大力给扶了起来。
阿雪目光冰冷,冷冷盯着婉娘,他已经可以确定,这人是花白凤派过来的了。
婉娘见自己装可怜不成功,反而不由自主站了起来,她的身体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力量给推着,不受自己控制的往外退去。
她心中骇然,再也顾不得之前制订好的计划,大声喊道:“唐姑娘,你拥有绝世医术,难道就没一分仁心么。婉娘没读过书,不知晓什么大道理,却知道为了自己的孩子拼命。唐姑娘若真不救我儿,我就死在这里。”
说话间,她竟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抵到自己的颈边。
看热闹的众人纷纷后退。这女人也太奇怪了,都给她说了附近有名医了,她偏偏赖上了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唐姑娘。
这要不是故意来找茬的,他们这些人都可以现场表演吃匕首了。
阿雪很生气,不过,他并不擅长处理这样的事情,只得看向自己的姐姐。
唐一菲微微一笑,示意他少安毋躁。
她缓步走到婉娘身前,看着她的眼睛,笑道:“哦,你要死在我家门口。告诉我,你是什么人呢?”
婉娘下意识抬头看向唐一菲,一见唐一菲竟到了她面前,她心中微惊,就想后退。可她一抬头,就看到了唐一菲的眼睛。她那双眼睛如海底深渊,将她的灵魂都要给吸了进去。只一眼,她就陷入一种半睡半醒的混沌状态,之后的事情,她已记不太清了。
“婉娘,以前是花坊里的花娘。”
人群中有人道:“五年前有个花魁不就叫婉娘么?”
“是她?还真有几分像。”
唐一菲:“你怀里的,是你亲生的孩子?”
婉娘摇头:“不是。”
唐一菲:“他是谁的孩子?”
婉娘:“是大夫人的。”
唐一菲:“大夫人是谁?”
婉娘:“相公的正房。”
唐一菲:“你相公又是谁?”
婉娘:“县令李大人。””
人群中发出一阵嘘声,这婉娘胆子可真够大的,竟敢抱了县太爷的公子出来胡闹。
也有人在说,怪道这晚娘近来都没动静了,原来竟是进县令家享福去了。
唐一菲:“是谁派你来的?”
婉娘:“一个黑衣蒙面的女人。”
唐一菲:“她叫你来做什么。”
婉娘:“她要我想办法杀了你们,坏了你们的名声。”
唐一菲:“怎么杀?”
婉娘:“她在这孩子身上动了手脚,下了剧毒。还给了我一把匕首。”
唐一菲:“你可曾想过,你按她说的做了,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婉娘:“我只知道,她给我下了毒。没有解药,不出一个月,我就会变成鸡皮鹤发的老妪。你看我现在这模样,短短五天,我就老了五岁。我不想的,我不想的。
不,我死也要拉个垫背了。凭什么那黑衣女子敢威胁我,都是你,都是你这个祸害。如果没有你,她不会找上我。你该死,只有你死了,她才会给我解药。你去死,你们都去死。”
唐一菲收起移魂大法,冷冷道:“这件事,阁下还是去跟县太爷,大夫人做个交代吧。”
婉娘忽然发现,唐一菲离的她很近,她手里的匕首,不知何时竟到了对方手中。
她尖叫一声退后一步,一只手下意识放到那孩子的脖颈边,大声道:“你们别不信,这女人看似风光霁月,其实她利用自己的医术养了不止一个面首。”
众人看她的目光越发怪异了。
婉娘自以为得计,眼中的阴毒一闪而过:“看,她后面那小子生得唇红齿白,不就是现成的证据么。”
阿雪气得额角青筋暴起,口中怒喝道:“住口,她是我姐姐。”
他手中刀就要出鞘,唐一菲:“阿雪,你何必和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蠢货生气。”
婉娘高声道:“看吧,她明明医术通神,却偏偏连看都不愿看我这可怜的孩儿一眼。老天爷真是瞎了眼,才让她……”
“贱人,你竟敢偷了我的孩儿。”一声怒喝,打断了婉娘急切的发言。两个婆子上前按住她,一个丫环抢走了她怀里的孩子。
一人提醒道:“小心,这孩子被人下了毒。”
那丫环一个哆嗦,险些把自家小少爷给摔了。她很快将孩子抱好,走到夫人身边。
大夫人:“我儿怎么了?快让我看看。”
那婢女忙将孩子护在怀里:“夫人,还是先让大夫给看过后,您再……”
大夫人:“那是我儿,他若有事,我也活不成了。碧蝶,快把孩子给我。”
碧蝶眼含热泪,一下跪到地上:“夫人,求您保重自己的身体,只有您好好的,少爷才有机会好起来。”
大夫人的身体晃了晃,终于不再坚持自己去抱孩子了。只是,她看向婉娘的眼神如看死人。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县太爷也到了。
李县令在本地任职已近三年,他官声不错,百姓倒也不太怕他。县令一来,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将之前看到的情况都说了出来。
大夫人看向婉娘的眼神似淬了毒,恨不能立时就将她大卸八块。
县令脸黑如墨,经这一遭,他的名声算是完了,仕途上想再进一步也不太可能了。
他的夫人出身大家。老岳丈还是吏部侍郎。今日闹了这么一出,不说夫人的娘家会怎样待他。就是朝中官员,治下百姓,只怕也会认为他内帷不修,有宠妾灭妻之嫌了。
李县令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他眼中对小儿子的怜爱几乎都要溢出来了。
他先是命人将婉娘收押入监。又走到婢女碧蝶身前,作势要抱起自己的儿子。
要知道,孩子长到两岁,他可一次都没抱过。大夫人家世良好,容貌端庄秀丽,却并不得他的欢心。这孩子只有两岁,自然还未开蒙,他也并不太放在心上。只想着等孩子大了,挪到前院,由他教导,自然会跟他一条心。
大夫人的声音很冷,像是千年的冰雪般冻得人心头发寒。
“夫君,您最宠爱的七姨娘给您的嫡子下了剧毒,还请夫君保重身体,也好为我们母子求得解药。”
李县令:……
想当众演一个慈父,怎么就这么难呢。
他心中不满,下意识瞪了一眼自己的夫人,却见夫人看向他的目光再无往日里的温情。
李县令心头微凛:“夫人,我知你突逢大变,怜子心切……”
大夫人打断他的话,冷冷道:“夫君既不愿为我们母子求得解药。我们娘俩命苦,也只好去叶老大夫那里碰碰运气了。”
大夫人带着她的人坐上马车,看也未看李县令一眼,匆匆往医馆赶去。
李县令被气得浑身发颤。
众人看向他的目光,却都有些诡异。这可不像他们心目中,清廉如水,爱民如子,最公平公正的县太爷啊。
他自己家里的事都料理不清,别人的案子他能理的清?
李县令心中怒极,先是大声道:“夫人,为夫素闻金针叶老大夫医术了得,有他出手,我儿必能得救。夫人看过大夫,速速回府。老夫料理完这里的事,这就过去。”他这番话,自然没得到夫人的回答。
李县令转而怒目瞪向唐一菲:“来人,将这两个疑犯带回去。”
一班衙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自家大人怕不是疯了。
这么多人都看着呢,他们此时抓了这唐园的主人,算什么事?
迁怒于人,打算屈打成招?还是心中不快,要找个人泄愤。
大人这是要破罐子破摔了么?
县令三年一任,三年之后,这位县太爷拍拍屁股走了。他们这些小吏可是还要在这里当差的。
不过,如果县令大人坚持,他们也没办法。
唐一菲冷笑,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位县令竟然这么蠢。
一位师爷似的人物,弯腰小跑到县太爷身边,小声嘀咕了两句,那县太爷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唐一菲,直接带人去追他家夫人了。
唐一菲……
这是搞什么?真当她唐一菲是泥捏的。
今天闹了这么一出,好好的心情都给败光了。
看热闹的人都走了,想必刚刚发生的事,很快就会传遍全城。
阿雪也准备转身,他们还没吃午饭呢。想必用过午饭,姐姐的心情也能好上一些。
就见他的姐姐唐一菲,忽然对着一棵大树道:“两位,热闹看完了,还不走么?”
阿雪的手又下意识摸向腰间配刀。
树上跳下两个人来,两人都是一身黑衣,腰配长剑。一高一矮,高的那人,一身肃杀,剑意凌然,有一双诡异的灰白色眼睛。矮的那个,稍显活泼一些,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在唐一菲、阿雪身上徘徊。
阿雪冷冷瞥了他一眼。那少年人似没看见,落后半步站在高个子中年人身后,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花生,他将花生抛起,张嘴接下。一抛一接间,好像就是这天下最好玩的事情了。
那中年人道:“你早就发现我们了。”
唐一菲点头,这人的容貌和那双眼睛,她再熟悉不过了。在软萌小可爱李寻欢的世界,她与李寻欢外出游历时,拣回去的小学徒荆无命。他可是书院三代第子中的第一人。
只可惜,哪怕他没像李寻欢那般转换了性别,他也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荆无命了。
荆无命定定瞧着唐一菲:“是怜花宝鉴!”
唐一菲:“什么?”怜花宝鉴她知道,可这和现在的她有什么关系?
荆无命:“昔年千面公子所著《怜花宝鉴》中,有关于摄心术的记载。我本以为那只是谣传。”
唐一菲默默看着他,但荆无命毫不退缩,也用那一双奇特的,灰白色的眸子,定定瞧着唐一菲。
荆无命没想到,只是陪着徒弟,循着花白凤这条线查下来,竟然能遇到千面公子的传人。他本以为,花白凤要对付的女人,也是白天羽的情人呢,只是在见了唐一菲之后,他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唐一菲:“你猜错了。”
荆无命:“你不是千面公子的传人。”
唐一菲:“当然不是。”老娘可是千面公子的师父,半个师父也是师父,哼。
荆无命默然片刻,转身就要走。
唐一菲挑了挑眉:“你是什么人,来我唐园所为何事?”
荆无命:“我们此来与唐姑娘无关。”
唐一菲:“我看不然,两位这般关注婉娘,难道是婉娘……”她故意顿了一顿。
荆无命只那般站着,并不答话。倒是那半大孩子开口道:“我们也在调查婉娘。”
唐一菲:“哦,你们查到了什么?”
这次,对面两人都沉默起来。
唐一菲:“这可不公平,你们二人窥视在前,盘问在后,却不答我的话。怎么,两位看着我们姐弟二人是好欺负的不成。”
一大一小,两个剑客,面色肃然站在那里,怎么看都像以前陪飞碟刷的那些剧中,去参加某葬礼的人。
唐一菲:“怎么,不能说么?”
她以为两人不会再开口,却不料荆无命开口了:“我看到你给那孩子解毒了。”
唐一菲:“你的观察力很不错。”
“我叫荆无命,他叫路小佳。”
“唐一菲。”
“唐二雪。”
路小佳惊讶道:“你们真的是姐弟。”
唐二雪:“嗯。”
路小佳:“指使婉娘的那人,可真恶心。”
阿雪:“你知道她是谁?”
荆无命:“她口中的黑衣蒙面女子,应是昔日魔教大公主花白凤。”
阿雪面色发白,他急急看向唐一菲。
唐一菲叹道:“果然是她,你们认识她。”
荆无命:“有过几面之缘。”
唐一菲:“不如,我们来交换一下情报。”
荆无命微微点头,一个被人污蔑,还能顾及无辜幼儿的人。他不介意与她交换一下情报。
路小佳好奇道:“你们与花白凤有仇。”
唐一菲:“她抱错了孩子,误把我弟弟当她儿子了。”
路小佳不解:“那她为何要害你们?”
唐一菲:“她脑子有病,一心要为情郎复仇。她待阿雪并无母子之情,反而将他当成了复仇工具来培养。我找到阿雪,证明他们并无血缘关系,又以一个情报与她做交换,将阿雪从她身边带离。她大概心有不甘,这才想找人来害我们姐弟。”
荆无命:“这是花白凤能做出来的事。”
路小佳:“……”这让他想起自己的身世。
唐二雪还有个姐姐去找他。他有家却不能回,有亲人不能认。
唐一菲:“你们可知道花白凤的其他消息。”
荆无命微微摇头:“她隐退多年,行事谨慎,若非此次机缘巧合,也不知她竟还在背地里搅风搅雨。”
唐一菲似笑非笑看着二人,这家伙不老实,只说些没用的。
荆无命干咳两声:“花白凤的情郎是昔日神刀堂堂主白天羽。”
唐一菲:“这件事,江湖上虽非人人都知,但我们早已知道了。”
荆无命看了一眼路小佳,路小佳无所谓的耸耸肩,荆无命:“半月前,花白凤欲杀丁白云为亲子报仇,未遂。”
唐一菲:“你们是追踪花白凤而来。”
荆无命微微点头:“花白凤在丁白云口中得知,她怀着白天羽孩子的时候,白天羽已经和其他女人好上了。她起初不信,也不知丁白云说了什么,让她相信她并不是白天羽的真爱。后来她又哭又笑,疯疯癫癫自丁家庄逃走了。”
唐一菲:“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花白凤这个疯子。”
阿雪微微低垂着头,语气又恢复到之前,那波澜不经的样子。
“她定然是想起,为了给白天羽报仇,过的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我见过最疯狂的她。
她或许想杀人灭口,好掩耳盗铃,装作没发生过那些事情。
或者,想毁了我,让我和她一样变成个疯子。”
疯子的世界,她无法理解。唐一菲叹道:“如果我去杀她,阿雪,你要拦我么?”
阿雪面色更白了,他的手在发抖,嘴唇开开合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唐一菲叹道:“算了,也不是没别的办法。我去帮她找儿子,让她儿子管着她。她儿子要管不住,我就……”
阿雪的呼吸都停顿了。
“就把她打成个傻子,省得她再出来害人。”
阿雪:“那个孩子没死?”
荆无命:“丁白云并未换过她的孩子。”
唐一菲:“没死,从面相上看,她还有血亲在世,且不只一人。”
阿雪:“……姐,我和你一起去。”
唐一菲:“好。”
路小佳:“我能和你们一起去么。”
唐一菲:“你去做什么?继续调查花白凤,你与她也有仇?”
路小佳沉默片刻,才说:“家父与丁家家主有些关系。”
虽然,在此之前,他一直认为,丁乘风不可能是与旁人合谋害死白天羽的凶手。
他与师父偶遇花白凤,暗中跟随花白凤到了丁家,知道了许多事情的真相,也知道丁家遗弃他的真正原因。可他还是忍不住,想知道,花白凤的儿子是谁?
花白凤疯了,疯子心里想什么,没人能知道。她或许恨极了白天羽,也或许认定情郎必然不会骗自己,都是丁白云在骗她。还固执的想为白天羽报仇。
再有,花白凤的儿子,也是白天羽的儿子,纵然花白凤不想报仇了,那人能不替自己的亲生父亲报仇吗?
少年人心中,对于家人的遗弃未曾没有过怨愤。可遇到大事,他还是忍不住去关注,想将那些暗处的杀招,都先摸个清楚。
荆无命:“一起。”
唐一菲:“那走吧。”
唐园开门才几天,就关门闭府了。这在旁人看来,自然是因县令大人的第七房小妾闹的那一出。让这家人悄悄搬走,只恐被县令大人迁怒。
至于唐园的下人,唐一菲都打发到庄子上去了。她不在,万一那脑子有坑的县令,以为抓几个下人也能要挟她,那岂非害了这些人。
唐一菲四人找到花白凤的时候,她正对着一名男子又踢又打。
四人走近了,就听她道:“天羽,你是爱我的,对不对。我为了你叛出魔教,宁愿做你的外室,也要与你长相厮守。你不可能背叛我的,对不对。”
地上的男人快要疼死了,却不敢乱动。但他知道,如果他不答话,就又要遭遇一顿痛殴,可他要敢说话,有一句说的不对,也会遭到拳打脚踢。
他已经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今日上山,会遇到这么个武功高强的疯子,他说什么都不会出门。
花白凤还在继续:“天羽你说话啊。你是爱我的,只爱我,你不爱她们,是丁白云那贱人在说谎,是她在说谎,对不对,对不对。”
“白郎,你知道么,我们的孩子可聪明了。什么武功他都一学就会。啊……那个跛子不是我们的儿子。是谁杀了我儿,我们的儿子被人给换了。白郎,你说,是你哪个相好,换走了我们的孩子……我要杀了她,杀了她。我送她去地下与你团圆。不不不,我不能让她死,我不能让她去见你。你那般喜欢美人,再怜惜她,可如何是好。我得将她措骨扬灰,撒到路上,让千人踩,万人唾。白郎,你说这办法,好不好,好不好……”
地上那可怜的男人瑟瑟发抖,都要被花白凤这疯模样,给吓晕过去了。
唐一菲快速上前,一掌将人给打晕了。都疯成这样了,她怎么想起来找人给她找麻烦的。这也就怪不得,她找来的婉娘,戏演的那么差,战斗力更是个渣了。
阿雪紧紧盯着被花白凤当成白天羽的那人:“是不是他?”
唐一菲:“年龄对不上,他们之间也没有血缘关系。”
那路人的脸都肿成馒头了,浑身上下无处不疼,肋骨被打断三根,他颤颤巍巍道:“你们,是什么人?”
唐一菲:“救你的人。”
路小佳上前,给那人接好肋骨,用树枝布条固定了一下,又递给他一根长度正好可做拐杖的粗木棍:“快走吧,这疯女人要是醒过来,我们可不一定能制得住她。”
路人虽看出来,这些人就是在找这个疯女人,但他不敢多问,向路小佳道了谢,拄着个木棍,慢慢下山去了。
唐一菲:“可怜的路人,这才是无妄之灾呢。”可惜,她这番感叹,竟没一人应和。
也是,这路人是无妄之灾。傅红雪前十三年,不也是无妄之灾么。
唐一菲自觉失言,踢了花白凤一脚,全当出气了。
荆无命:“你有花白凤儿子的消息?”能等到此时再问,可见荆无命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唐一菲:“以前没有,马上就有了。”她蹲下身,左手手心握着一块圆盘形的玉石,右手执着一根银针,一针扎破花白凤的指尖,将血挤到那玉石上。
血珠一滴上去,玉石发出一阵微光。唐一菲一把提起花白凤,吹了个口哨,唤来大雕。
“走吧。”
荆无命眸光微闪,这般手段,可不像是武者,倒像是那些有些道行的道士,和尚会用的方法。
他并未问那玉石是何物,反而对着大雕称赞道:“好神俊的大雕。”
唐一菲大笑:“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是谁养的雕儿。”
“阿雪,不用拉着一张脸了,咱们很快就能把这个大麻烦给扔出去了。”
阿雪:“她的儿子有这样一个母亲……”后面的话他没说下去,可三人却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唐一菲:“不然呢?我们将她困到深山老林里,不让她出来?还是废了她的武功,将她养在庄子上?总不能任由她时疯时醒的出来祸害人。”
她自己在这个世界待不了几年,也不怕别人算计她,名声对她来说都是浮云。可阿雪还有一辈子好活呢。
荆无命:“唐姑娘就没想过,她的儿子万一也和她一样,又该如何?”
唐一菲:“那倒是好办了,我打断这娘俩的腿,把他们都扔庄子上不就行了。”
其实办法多的是,比如给她贴个‘伤不得人’的符箓,或者直接封印她的记忆。可她忽然就想试试,用普通武林人士的方法,来处理这些事情。如果真解决不了,再用那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也不迟。
说白了,她只是想入世入的更彻底一些,以前,无论在哪个世界,她都活得太过轻松、太过超然了。或许,唐一菲此时的想法,就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想多给自己的生活增加点难度和乐趣吧。
荆无命看了一眼阿雪,并未多言。
可就是这一眼,却让阿雪明白了他的意思。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男子汉大丈夫就该拿得起,放得下。
可他真的无法对花白凤起杀心,虽然,他自小到大的生活都很苦,是正常人无法想像的苦。可再苦的生活,他也长大了。
是花白凤养大了他。
花白凤是对他不好,可花白凤一直以为自己是她的亲儿了。
她对他很不好,却是一直将他当作自己的亲儿子来对待的。
这就是矛盾之处,也是阿雪不想对上花白凤的原因。
他垂下眼睑,只希望她见到自己的亲生儿子,能恢复些神智。
去报仇,去恨白天羽都好。只要别再来伤害他姐姐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