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夜色凄迷,路灯晕黄,细雪纷纷扬扬飘落。
乔逆眼前?似蒙着一层雾,却又无比清晰,副驾驶座上?的男人,跟他长得真的很像,特别眼角眉梢、鼻梁、唇,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空气中确实有细微的水汽,那是从车前?盖弯曲的缝隙间冒出来,而它的头部,呈现可怖的塌陷,乍一眼瞧去,仿若怪力?所致。
严禛手背青筋毕露,额上?密布细汗,这一击用尽了?他的全部力?气,如果再迟一点,或者这辆车刹得慢一点,他不敢想象后果。
严禛抬起眼睛,与车中的男人对望。
男人俊美?无俦的脸被?三分阴影笼罩,深邃双目冷冽如冰,他打开车门,大步走?向?那两名匪徒。
两名匪徒跌坐在地?,刚才他们出于?求生本能翻滚到一边,眼看?严禛如同一座铁山,轰隆一声巨响,与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呼啸,生生截下了?眼前?的黑色轿车,不可谓不震撼。
便是他们合力?,也不敢作出如此危险的举动。
愣神间,只见一个身形挺拔悍利的Alpha到了?身前?,危机感闪电般袭击神识,他们迅速作出反应,然?而他们根本没有看?到男人是如何出手的,已经如同两坨死肉掼了?出去。
两名匪徒口中溢满腥甜,脖颈爆红而青筋凸起,他们凶狠地?瞪视眼前?的男人,猛兽般扑打过去。
男人的动作却更为迅猛、狠辣,直击要害,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以近乎压倒性的力?量,三下五除二让两名匪徒匍匐在地?,剧痛让他们张大嘴巴发不出声音。
韩墨下完狠手,似乎怒气稍减,一脚将二人踢晕。
严禛用尽气力?,身形微晃,乔逆扶住他,“严禛。”
“没事。”严禛喘出一口气,对韩墨说,“多谢韩先生相助。”
韩墨淡淡道:“不客气,恰巧路过。”
“真的是恰巧路过吗?”乔逆问。
韩墨淡笑:“当然?。难得有时间出来遛个弯,居然?碰到这种事,希望刚才没有吓到你。”
乔逆说不出是被?匪徒劫持的惊吓更大,还是以为又要发生车祸的恐惧更大,他望着眼前?的男人,说:“我很害怕。”
韩墨一怔。
“怕就这么死了?,再也见不到我爸爸妈妈。”
雪似乎飘得更细更密,转眼落了?人一头一脸,韩墨踱步而来,说:“不会的。”
“为什?么不会?”乔逆问,“如果不是韩先生,我已经死了?。”
“……”韩墨说,“举手之劳。”他看?向?严禛,“虽然?知道情况危急,但我这车……说实话能开得出去的就这一辆。”
严禛看?向?还在冒着烟的车,“请韩先生报个价。”
韩墨笑了?:“开个玩笑而已。”他弯腰钻进驾驶座,启动车子,“还能开。”
乔逆的视线再次落在副驾驶上?的男人身上?,他双目紧闭,神态安然?,便是这样大的动静都没能把他吵醒。
韩墨动作轻柔地?调整身边男人的睡姿,椅背往后又放低了?些,不动声色给男人戴上?口罩。
乔逆扒着窗户问:“他是谁?他怎么了??”
韩墨抬起眼睛,只回答后一个问题:“没事。”
乔逆已经看?到这个男人的全貌,就算戴上?口罩,不过是掩耳盗铃。他心头突突跳动,一股血肉相连的疼痛在撕扯,他执拗地?问:“我连知道他是谁的资格都没有吗?”
韩墨愕然?地?望着乔逆,沉默如同坚硬的大理石横亘在他们中间。
“乔逆。”严禛唤道。
乔逆扒在窗口上?的手指紧了?又松,最终颓然?放了?下来,咽下喉间的哽咽,“抱歉,是我失态了?。我生日的时候,韩先生送我的礼物?,我很喜欢。”
韩墨道:“喜欢就好。”
车子发动,连句再见都没有。乔逆急了?,跟着车跑了?几步。
车内,韩墨自后视镜看?去,眉心微蹙,须臾舒展开来,果然?,他的儿子跟他一样聪明?。
乔逆忽然?张嘴朝着车大喊了?一句:“我去你爹地?的!!!”
都到这份上?了?,还不跟他相认。
砰——!车子停了?。
乔逆:“?”
韩墨:“……”
原地?停留片刻,那辆被?行将散壳的豪车,终于?再次启动,又嘟嘟嘟开走?了?,车前?盖还在冒烟。
乔逆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不多时,警车与急救车赶来,先去医院。
李瑛因为伤到脖颈,失血过多晕厥过去,好在没有伤到气管与食道,经过紧急抢救手术,很快脱离危险,转入普通病房观察。
乔逆一天一夜未眠,守在病房外,接受警察的询问。
他说匪徒是突然?冲过来的,在明?确知道他是Omega的情况下,而他Omega的身份圈内知道的人并不多,对外更没有公开过,两名匪徒是怎么知道的,还请仔细调查。
警察点头,说这个是当然?的,等匪徒从重症病房出来后就会进行审问。
“重症病房?”乔逆错愕,“他们进了?重症病房?”
“是的,医生说,他们的脏器多处受到击打破裂,外表看?着没什?么,里面已经一团乱大出血,只有一口气吊着了?。”警察说,“我们想知道,是谁把他打成这样的?”
“……”
“是你丈夫严禛吗?”
“不,不是他。”乔逆忙为自己的Alpha辩解,“你们调取监控就可以看?到,是……是一个路过的好心人。”
“我们看?过了?,确实有一个‘路人’帮了?你们,那真的是路人?”
三更半夜,监控里大约看?不清脸,乔逆肯定道:“没错,是一个路人。”既然?不能相认,那必然?有着极为特殊的缘由,他们的关系不能让人知道。
两名警察面面相觑:“好吧,感谢配合。”
乔逆疲惫地?捂住脸,好好一个跨年夜,居然?变成这样。
温热感触碰脸颊,乔逆抬头看?向?自己的Alpha,嗓音喑哑:“严禛……”
“先喝点水。”严禛低声道。
乔逆捧着纸杯,心情低落,原想只喝一口,却咕噜噜都喝光了?,不由得咳嗽起来。严禛给他抚背,乔逆眼眶微红:“医生说,李瑛的喉咙……大概不能再唱歌了?。”
严禛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曾经的朋友为了?自己变成这样,任谁都无法无动于?衷。“先回去睡一觉,你现在需要休息。”
乔逆:“我等李瑛醒来。”
“这里是A市最好的医院,有医生守着。”严禛叹道,“我现在很累,要不也给我开一个病房?”
乔逆这才意识到,经过一番激烈打斗,耗费了?大半精神力?的严禛,身体状态也许比他还虚弱。他望着严禛略显苍白的脸色,说:“我们回家。”
严禛轻笑:“嗯。”
一到家,乔逆就找出医药箱,给严禛上?药。
严禛垂眸望着自己的Omega,叹道:“如果你不是Omega,是不是就会更好过一点?”
乔逆用棉签蘸取碘伏,给严禛嘴角的伤口消毒,噘嘴道:“你现在才知道?这个世界的性别食物?链太严重了?,Omega看?似享有很多特权,却是最容易受到威胁的。武力?值最弱,却又天生长得漂亮,生育能力?最高,活得战战兢兢,说不定哪天就被?居心叵测的人害了?。”
“是很不容易。”严禛捏住乔逆下巴,“所以我想保护你。”
乔逆弯起眼睛:“你已经保护了?我。”
严禛摇头,“还不够,我连两个Alpha都打不过。”
“你打得过,就是束手束脚,我给你拖后腿了?。”乔逆有这个自知之明?。
“那两人经过专业训练。”
“嗯,看?出来了?。”乔逆安抚道,“所以你一个业余选手,能够他们打成平手,已经很了?不起啦。”
说着,在严禛脸颊亲了?一口,“你真棒。”
五点的天还黑漆漆的,夫夫二人简单洗漱完躺在床上?,明?明?很累很困,却难以入眠。乔逆查看?严禛身上?的伤,果然?,除了?头脸,软组织挫伤也有不少?。
乔逆担忧道:“你身体里面有没有痛?”他怕严禛像那两个匪徒一样,表面看?着不严重,里面的脏器却已受到损伤。
“没那么脆弱。”严禛说,“只是肌肉有点酸。”
“我给你按按。”
“嗯……”严禛放松四肢,忽而眉梢一抽,“宝贝,看?来我今晚无福消受你的按摩。”
乔逆哭笑不得收回手,刚打过架的人,越按摩越疼。
叽叽咕咕说了?半小?时话,还是没什?么睡意,严禛说:“我去热一锅牛奶给你。”
“你别动,我去热。”
小?奶锅里冒着热腾腾的气泡,乔逆用木勺搅弄,走?了?神,想起坐在副驾驶的男人,那般安静地?沉睡着,脸颊雪白,头发漆黑,眼尾微微上?翘,像在做一个酣甜的梦。
到底在做什?么梦?
哒的一声,天然?气灶开关被?一只骨节修长的大手关掉。
乔逆回神,闻到了?糊味,“……”
严禛叹道:“我来吧。”
乔逆倒掉烧糊的牛奶,刷洗奶锅,重新热了?一锅牛奶,两分钟的事。结果牛奶喝着喝着,他又走?神了?,沾了?一圈奶胡子在嘴上?就要去睡觉。
严禛捧过他脸,将奶胡子都吃了?。
乔逆哼哼唧唧,不疾不徐回应自己的Alpha,这种时候,他需要严禛的安抚。他接了?一个温柔的,近乎不带情|欲的吻。
然?而到了?床上?,味道就变了?。
抵挡不住猛烈攻势的乔逆,没被?牛奶哄睡着,做了?一次之后呼呼大睡,特别香甜。
严禛撑着半边身子侧躺,温柔注视身旁熟睡的青年,在他额上?印下一吻:“晚安。”
这一睡,就从天黑睡到了?天黑。
乔逆恍然?睁眼,还以为天没有亮,揉着眼睛看?床头钟,电子钟显示:19:23
十九点,是多少?点来着?哦,晚上?七点。
“?!”乔逆猛然?坐起来。
严禛不疾不徐布上?晚餐碗筷,“别急,吃完再去医院。”
乔逆能不急吗?李瑛是因为他受伤,结果自己在家呼呼大睡一天,这叫什?么?狼心狗肺也不过如此。
乔逆急慌慌喝粥,差点把米粒从鼻孔呛出来。
严禛无奈:“你慢点。”
乔逆三分钟解决晚餐,“我先去医院,你……”
严禛撂下筷子,“你现在早去晚去几分钟,有什?么区别?”
乔逆:“这时候你就别吃飞醋了?行吗?”
“你昨天吃了?什?么?”
乔逆:“烧烤。”
“很多明?星有胃病,就是因为饮食不规律,一吃就是胡吃海喝,给我好好把粥吃完,再吃点蔬菜与鸡蛋。”
“……”乔逆不情不愿重新端起碗。
十五分钟后,严禛与乔逆一道去医院,他不方便进去,在大门口等候。
李瑛已经清醒,被?队友们围着,各个强颜欢笑安慰他。男团的总经纪人眉心紧蹙,与医生谈话,看?样子李瑛的伤势倒还好,就是嗓子不太乐观。
乔逆思?来想去不知该买什?么,随大流买了?一篮子水果,走?进病房,他怔怔地?看?着病床上?的昔日朋友。
“乔逆,你来了?。听说昨晚你们遇到了?歹徒,唉,你没事吧?”
“我没事。”乔逆放下水果,问李瑛,“你好些了?吗?”
这才过了?不到一天,怎么可能好?李瑛暂时不能说话,只笑着轻轻点头,脸颊苍白如纸。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李瑛用口型表示:没关系。
那几个队友懊悔道:“也怪我们,昨晚喝得烂醉,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田瑶却是一脸心有余悸,他问:“听说那歹徒是冲着乔逆去的?为什?么?”
乔逆:“不知道,可能是我得罪人了?吧,等他们醒来说出幕后主使就知道了?。”
“还有幕后主使??”
李瑛神色一动,抿紧了?唇。
乔逆问:“李瑛,你经纪人来看?你了?吗?”
李瑛捏紧手指,微弱地?摇了?一下头,他明?白的乔逆话中的含义,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也算是间接被?自己的经纪人害了?。
涂莓随口来了?一句:“你那经纪人也太粗心眼了?。”
乔逆心想,这恐怕不适粗心眼,而是吓得魂飞了?,哪里还敢来看?望自家艺人,毕竟唆使的同伙就在医院躺着,警察守着,他要是来了?,指不定就是自投罗网。这会儿说不定已经畏罪潜逃了?。
为了?避免错怪“好人”,乔逆对李瑛说:“你再多通知几声。”
李瑛颔首,给自己的经纪人发信息,结果不出所料,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如果不是因为心虚,就是半路撞鬼了?。
李瑛又给公司的其他经纪人发信息,他们回说,一天没有见到窦印,还稀奇地?问,他不是你经纪人,你怎么向?我们打听起他了??
李瑛无法回答,心头乱糟糟的,他以为自己救了?乔逆,结果不但什?么忙都没帮上?,这幕后主使还极有可能是他的经纪人,让他如何面对乔逆?
李瑛疲惫地?闭上?眼睛,大家不敢打扰,相继离开,只有乔逆留了?下来。
乔逆笨拙地?削了?一个苹果给他。
李瑛拿在手里,咬了?一小?口,细嚼慢咽吞下去,眼睛泛出酸涩,用手机打字:谢谢你来看?我。
乔逆说:“应该的。”
李瑛:我的嗓子是不是不能好了??
乔逆:“别多想,会慢慢恢复的。”
李瑛苦笑:你也骗我?
乔逆说不出来话了?。
李瑛:没关系,我并不是那么喜欢唱歌,我只是喜欢搞音乐而已。
他这话,是不想让乔逆愧疚,也是安慰自己,已经这样,就只能接受。人生瞬息万变,谁都不知道下一个路口会遇见惊喜还是挫折。
无论如何,还活着。
活着就得做点喜欢的事,哪怕不能做最喜欢的事。
乔逆眼眶微热,他点点头:“我知道,你喜欢音乐。”
重症病房的两个匪徒醒来,不用过多讯问,他们就招供出窦印,是他告诉他们乔逆是Omega,而他们是专门进行Omega拐卖的团伙,其实他们平常不太会对娱乐圈的Omega出手,因为是明?星,如果造成大范围的影响很难收场。
但这次,窦印居然?出钱让他们绑架,他们心想能多赚一份钱,何乐而不为。
“你们的团伙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我们只有两人。”
“绑架的Omega,你们打算卖到哪里?”
“黑市。”
门外听完审讯过程的乔逆说:“他们在说谎。”
警察问:“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他们真是为了?钱,在我丈夫提出条件的时候,他们就会答应,将Omega卖到黑市的钱,绝对没有我丈夫给的钱多。他们应该很清楚这点。而且他们亲口承认,不是为了?钱,只要Omega,说明?Omega在他们看?来有别的用处。”
警方将乔逆的质疑记录在案,但无论再怎么问,那两名匪徒坚称没有同伙,拐卖Omega就是为了?钱。
两天后,两名匪徒病情突然?恶化,抢救无效身亡。
而畏罪潜逃的窦印终于?被?警方在一座烂尾楼里逮捕,他蓬头垢面叫嚷自己是被?冤枉的,然?而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他删掉的与匪徒的联系方式以及聊天记录,被?技术人员恢复,证据昭昭,根本由不得他抵赖。
李瑛入院一星期后,伤势渐渐好转,也能说话了?,就是声带受到损伤,嗓音沙哑,不能大声说话。乔逆为之可惜,从医院出来,整个人都蔫蔫的。
严禛驱车带他回家。
天上?又飘起了?小?雪,洋洋洒洒,就像跨年夜那晚。乔逆坐在副驾驶,降下车窗,细雪随风而入,扑了?一脸。
他闭上?眼睛,问严禛:“像吗?”
严禛侧头望他一眼,“什?么?”
“我像我‘妈妈’吗?”
“……”
“你那晚也看?得到了?,不是吗?”
“……”
“你说,他是一个Omega,还是Alpha?”
作者有话要说:晚点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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