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筠心中觉得房子古怪,那边厢的老秀才看见林大,眼睛变得血红,充满了怨恨的光芒。
“林大,你这个畜生!你还有脸来我家?”老翁怒不可遏,花白的胡子都跟着颤抖起来,举起拐杖就要打。
林大嗤笑一下,抬手抓住了拐杖,眼睛狠狠地剜了一道老秀才,“老不死,今天不跟你计较。”然后侧头笑着跟众人说,“这就是老秀才家了,你们今晚就住这里。俺家的房子就在隔壁,大家有事可以叫俺。早点休息,明天村长就安排你们的工作。”
说完,狠狠地将拐杖一推,却是丝毫未动,抬头见洛承伸手握住拐杖,正冷眼看着他,林大深深看洛承一眼,轻哼一声,施施然走了。
老秀才簌簌地流着眼泪,也没有心情招呼众人,只说了句“各位先吃东西吧”。
他倒是对洛承颇有好感,跟他说,“村长已经交代我了。你们吃完就可以在后院找房间住下。”
边说边蹒跚走进屋子。众人跟着老秀才,走进大厅。
大厅中没有灯,只在供奉先辈的八仙桌上点了两只红烛,光影飘摇。
桌上已经摆好了一大锅米粥,还有馒头,旁边是几碟小菜。众人也不嫌弃,纷纷拿碗去盛。
但是入口才知道,这米粥跟馒头真是难以下咽,里面还掺杂着谷皮和米糠。高大男人呼啦呼啦吃了两三碗,就径直往后院走去。
短发女孩吃了小半碗就不吃了,眼泪吧嗒吧嗒直流,“这是哪里?你们是不是...想把我卖到乡下?我要回家!哇...”说着竟忍不住大哭起来。
苏筠回想起自己第一次任务时的无助,刚想过去安慰一下她,一个身材丰满,前凸后翘的女人,就从人群中走出来,胸前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晃动着。
旁边的胖青年看了一眼,咽了咽口水,轻咳一声。
丰满女人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别哭了,没人要绑架你,你看你手上没有绳索,也没有人拦着你不是?”
短发女孩止住了哭泣,泪珠还挂在脸上,怯生生地问,“那我,可以走吗?”
丰满女人笑了笑,“你可以走啊,不过,”她看了看门外黑沉沉的一片竹林,“我劝你不要走。”
短发女孩愣了一下,然后看了看门外,阴森森的,伸手不见五指,不由得打了一个冷噤。丰满女人又劝她,“吃多点吧,不然要逃命的话可没有力气。”
“逃命?”女孩又变得惊恐起来。
丰满女人没再理会,自己喝粥去了。
众人吃完东西,也没有太多交流的意思。高个男人这时已经从后院回来了,脸色有点不自然。
他也没说什么,只说了句后院只有五个房间,清点了一下人数,然后把人数分成四组。
苏筠和丰满女人、短发女孩一组,洛承小柯和一个八字胡男人一组。另外三个男人一组,他自己单独在一个房间。
一个八字胡的男人满脸的不服气,在他身后怒道,“凭什么你自己单独一个房间?其他人则要三个人挤一个房间?”
高大男人转过身,“凭什么?就凭你打不过我!要不,比划一下?”
“你!等着瞧!”八字胡胡子都气歪了,悻悻地坐下去,没敢动手。
高大男人嗤笑一声,也不理会其他人,就自个找房间去了。
苏筠看了看丰满女人和短发女孩。那丰满女人笑着跟她打了一声招呼,“以后大家就是舍友了,我叫赵清。你们呢?”
苏筠笑着回应了一下,“你好,我叫苏桃花。”
那短发女孩怯生生地说,“我叫乐小巧。”
“那大家一起去房间休息吧。”赵清已经吃完了东西,拿了一支红烛,点燃后就起身走了。苏筠也放下了碗筷。乐小巧举着碗,其实也没有吃,她吃不下,愣了一下,急急地跟了上去。
后院没有灯,赵清拿着红烛走在前面。院子很大,雕梁画柱,庭廊曲折,院子中间还隐约可见一个小池塘,上面飘着几片衰败的莲叶,池塘旁边种了几株桂花。苏筠鼻翼微动,一阵阵的桂花香味扑鼻而来。
苏筠从这香味之中,还闻到一阵很古怪的味道。
她想了一下,是淡淡的血腥味。
经历了前面那个任务,她对血腥味已经有所熟悉,但是现在这院子中的血腥味极淡,在馥郁的桂花香味中,如果不仔细一点都闻不出来。
赵清选了靠中间的一间房间,推门进去,苏筠准备抬腿进去的时候,在她身后的乐小巧拉了拉她的衣服,在苏筠回头询问的眼神之下,她指了指远处池塘边上的假山,声音有些哆嗦。
“桃花姐,你看...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个...有个不穿衣服的小孩?”
最前面的赵清也回过头来。苏筠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假山处很是昏暗,隐隐约约还能看清全貌,她视线来回扫了一圈,除了桂花树的树影,没有看到任何东西。
“就好像是五六岁的男孩,赤着身子,也有可能是我看错了吧...”乐小巧嗫嚅着说。
苏筠望了她一眼,就跟着赵清走进房间。乐小巧飞快地瞄了一眼身后,快步进来。
苏筠发现这房间倒是挺大,一张八仙桌,一张桃红色梳妆台,往后是两块翠色屏风,屏风后面是一张古色古香的褐色木床,床顶有盖,上雕着花卉图案,甚是精美。
这床很宽,睡三个人完全没问题。
三人也是疲惫,收拾一下就上床睡觉。苏筠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像放电影一样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她有个预感,这个诅咒或许就与老秀才家有关。
溺死的孩子,失踪的女儿,这里面必有文章。
至于孩子是不是溺死,失踪的女儿是失踪还是被杀了,一切还都是未知数。
而这个老秀才和林大,似乎也有宿怨,这里面肯定有故事,要多加注意。苏筠思索了一阵,眼皮是越来越重,身边的赵清早已经睡着了,发出一阵轻微的鼾声。
另一边的乐小巧倒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弄得床板咯吱咯吱作响,嘴里叽叽咕咕,似乎是埋怨被子太硬,床太冰,有馊味。
慢慢地,苏筠也听不清乐小巧的声音了。
睡得迷迷糊糊之际,苏筠感觉突然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衣服,她努力地睁开眼睛,房间里那根赵清拿进来的蜡烛已经燃得差不多了,只发出微弱的光。
她支起身子,看见身边的赵清和乐小巧正睡得沉。
谁拉了自己的衣服?
苏筠顿时整个脑袋都清醒了,她环视一圈房间,影影绰绰间,只见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女人,坐在梳妆台前,背对着苏筠,正在慢慢地梳头发。
那头发垂落到腰间,黑发如瀑。
她的手指惨白,纤细得好像只剩骨骼。她一遍又一遍地梳理着黑发,动作轻柔,那头发每梳理一次,就有一绺头发掉在地上。
一绺又一绺,地上越掉越多,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头颅,以及头皮上密密麻麻的眼睛。
那梳子没有停下来,尖锐地刺进眼睛之中,朱红的血染红了苍白的指缝,仿佛白雪绽红花。
眼珠子也被梳子刮落在地上,头皮上留下了一个个的血洞,而地上则多了一个眼珠子,两个眼珠子,直到满满的一地。
每个眼珠子都在看着怨毒地盯着苏筠。
那个女人也慢慢地转身,一张惨白的脸,其实苏筠也不知道这还算不算上是一张脸,上面全是眼睛。
女人弯下腰,把地上的眼珠子一个个捡起来,然后一个一个慢慢塞进头皮里面去。
苏筠:“...”小姐姐您这是多无聊啊?无聊就算了,你吓我干嘛?
苏筠死死捂住嘴巴不敢出声,伸手往旁边一扒拉,却是空的。转头一看,哪里有人?赵清和乐小巧不见了。
那个女人不再捡眼珠子,所有的眼睛都死死地看着她,一张红得妖艳的小嘴,咿咿呀呀地唱着,用的是戏曲腔调,声音说不出的哀怨阴森:
夜太漫长,肝肠寸断心亦伤
孤独无影,卿既来临
惟求卿知,血凝成霜
请陪此身,倾诉衷肠
惟求卿知,最羡鸳鸯
爱在心头口难张
如能再生此世间
不再孑然愿成双
若我他生重遇你
共渡朝暮花同赏
苏筠看着那个女人步履蹒跚地向自己挪步,心里恐惧到了极点,啊了一声,倏地惊醒过来。
梦太真实了,苏筠摸摸背后,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探了探身边,赵清还在,乐小巧那里却是空荡荡的。苏筠悚然一惊,只听见一个声音道,“桃花姐,你醒啦?”
烛光昏暗,只见乐小巧站在床头,看不清表情。
幽幽的声音响起,“赵姐,桃花姐...我...我想上厕所...”
苏筠心里咯噔一下,睡在最里侧的赵清的鼾声滞了一下,旋即有节奏地响起来。
这就尴尬了,苏筠不知道该不该陪她去。
林大领着他们到老秀才家,经过竹林的时候还特意介绍了一下,老秀才家的厕所就建在竹林里。
苏筠当时看到了,一个小小的泥房,门口只有一块竹篱笆挡着。当时一群人还颇为嫌弃。
如果白天陪她去上厕所,那是没有啥问题。但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要走出大门口,在阴暗的竹林里上个厕所,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