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梨子

李听舟夸张地咧咧嘴,想把暧昧的氛围驱散,江语却不为所动,他于是收了表情,朝四下看了一眼,说:“什么办法?”

僵持片刻,江语笑了,不答反问:“我能亲你一下吗?”

这语气太过蛊惑,李听舟屏住呼吸,烧灼的感觉再次爬上耳后,但他依然眉梢一挑:“不行。”

江语略带了点失望地“哦”了一声,站直身子:“走吧。”

李听舟撇撇嘴,明知他故意的,还是无法忽视他表露出的情绪。

看着江语的背影,他突然想到成新意说的话,心里有点不安,却没控制住跟上去的脚步。

上了车朝城北区走,李听舟神情看似放松,但一直习惯性地抱着手臂。江语侧头看他一眼:“是想问什么吗?”

李听舟:“我问了你就说?”

江语笑,李听舟耸耸肩:“你看你,就是这么不真诚。敷衍人敷衍惯了吧,跟别的男的也这样说话?”

“你这么直白我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江语说。

李听舟瞥他一眼:“还以为你万花丛中过,多得是借口。”

江语掰了一下后视镜,从镜子里看他:“敷衍人也是要精力的,我不怎么爱找借口,你说的也是真的,是我不真诚。”

而后两个人再没什么可聊的,江语问:“听歌吗?”

李听舟“嗯”了一声。江语连了蓝牙找歌,好像是不经意,随手点开了中间的一首。

“为你我受冷风吹,寂寞时候流眼泪……”

林忆莲的声音懒懒,李听舟跟着哼了起来,他的嗓子有种不沾尘的意思,两种风格混在一起却也很搭。

一首歌结束,江语问:“你喜欢林忆莲啊?那天在河边也听到你唱这首。”

“还行吧。”李听舟应,“成新意喜欢,我就跟着听听。”

江语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你很黏成新意?”

“说什么鬼话。”李听舟说。

江语笑:“有什么可介意的,又没说你喜欢他,你俩不是死党吗?我就很依赖舒杨,不过是精神上的依赖,他不知道。”

李听舟听他坦诚,想了想应:“可能吧。”

江语又问:“那你讨厌舒杨吗?成新意现在有比你更亲近的人了。”

李听舟反问:“那你讨厌成新意吗?舒杨现在有比你更亲近的人了。”

顿了两秒,两个人同时开口了——

江语:“讨厌。”

李听舟:“不讨厌。”

再静了片刻,两个人都笑起来。

末了李听舟说:“看你就是睚眦必报的。我可喜欢舒大哥了,他比你好一百倍。”说完立即有些懊悔,这话显得幼稚了。

江语哈哈地笑起来。

“为什么依赖舒大哥?”李听舟好奇地问,“我听成成说你们俩还没上高三就没在一个地方了啊。”

江语说:“你不觉得他那个人就那样吗?很能给人力量。从小就是。”

李听舟点头:“是的。”

看他认真在思考,江语眼睛弯出好看的弧度,目光变得温和,说:“引你平和地跟我说几句真是不容易。”

李听舟微微一愣,脸不由自主又撇了一下,半晌正过头来,问:“那天,就是你跟我蹭车的那天,你是专门给舒大哥带梨过来的啊?”

“顺便的,”江语说,“过来办点事情。”

“哦。”李听舟拖长了声音应。

江语饶有兴致地问:“是想问我为什么知道你拿了梨子走?”

李听舟不屑地说:“还用问吗?你在楼下没走呗。”

“是。”江语坦诚地答,“看着你下来上去又下来……才走的。梨子甜不甜?喜欢的话下回再给你带。”

李听舟有点不好意思:“很快就都过季了吧?”

“没有,一直到冬天都会有。”江语应,再次接回刚才的话题,“那天你很酷,没见过骑摩托车比你好看的,我就多看了一会儿。”

“……”李听舟清了一下嗓子,“我能切歌吗?”

江语笑:“随意。”

挑来挑去,还是又回到最初那首《为你我受冷风吹》。

静静地听完第二遍,江语忽然说:“为谁掉过眼泪吗?”

李听舟好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哈哈笑了一会儿才答:“为什么要因为谁掉眼泪?好傻。”

江语笑笑:“我也觉得。”

兴许因为话题开端是成新意和舒杨,两个人总算平和地同行了一程。车最后停在了省城大学的南门外。

“多谢。”李听舟正想开门下车,江语说:“就这样吗?”

“嗯?”李听舟侧头,挑眉,“这样是哪样?”

看着江语似笑非笑的眼,他有些明白了,故意说:“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喊我一声,报你载我一程的恩。”

江语勾着嘴角。

李听舟见状又想走,江语说:“不要再亲我一下吗?”顿了两秒:“没有关系的那种也可以。”

“不了,现在心情不是很好。”李听舟说。说着掰了门锁,江语第三回喊住他:“等等。”

手顿了一下,李听舟干脆坐在椅子上不动弹了,像先前那样抱着手臂看他,一副任你刮风的样子。

江语笑着指指后座:“想跟你说你的药没拿。”

“噢。”李听舟回头看了一眼,耳尖有点红,“那我走咯?”

江语:“我仔细想了一下,我还不了解你的喜好,上来就说我要追你,是我唐突了。”

“所以?”李听舟问,“你的意思是现在不追了?”

江语:“不是,我第一眼见你就挺喜欢你的,没撒谎。我是想说我好像不太会追人,要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多担待。”

沉默的气氛蔓延,过了两分钟,李听舟揉了揉耳朵,开门下车,打开后座车门提了药,站在驾驶座窗边说:“我走了。”

江语抬眼笑:“你去吧,我看着你走。”

顿了两秒,李听舟突然说了一句:“为什么?”

江语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一时没开口。

好像隐藏的开关被打开,李听舟的情绪倏地低落了下去。顿了顿他说:“真走了,再见。”转过身。

看着那身影走远,江语低头看了眼手机。

消息界面上是个一直跟着他的青年,家里现在很多事情都交给他的,消息很简短:“语哥,这边还是没消息。老爷子身体好的,放心。”

江语深吸一口气,双手捂住脸揉了一下,手指最后放在眉心处,静止了很久。

没一会儿手机震动,是两分钟前刚刚从视线里消失的李听舟。

他说:“江语,你说你挺喜欢我的,为什么要用挺字?不是喜欢我也不是最喜欢我,是挺喜欢。”

“最喜欢你。”江语想也不想就在对话框里打字,打完在发的前一秒停下手,删了。

李听舟虽然跟人相处有些笨拙,但都是因为本性纯善,他心里什么都清楚,包括现下这朵桃花的性质。

认识时间不长,江语的确抱着玩儿的心态,一早就没遮掩过,李听舟自然明白。

不过李听舟应该不知道,他是真的喜欢跟他说话,有很难得的轻松感。

如果再年轻几岁,或者换个处境,对他一见钟情是绝对的,可已经是现在了,江语自己都感受不到情是什么玩意儿,对李听舟也许就是疼惜。

然而仔细回想一下,有可能他身上从来就没有情这种东西。

这么一想江语觉得自己太残忍了,残忍且十分可恨,因为面对李听舟真的很容易放松警惕。换句话说,李听舟太容易被放在“可伤害者”的范围内了。

因为他根本就是个不会记仇的人,就算伤害了也不用怕引发严重后果,虽然嚣张是他一向的姿态。

提着一包药朝寝室走,路过学校湖边,李听舟突然觉得累,顺势找了个长椅坐下。

麻药的劲儿过了,牙龈开始隐痛,坐了没两分钟,一对小情侣从小路上过来。女生牵着男生走,说:“那边有棵含羞草,我带你去看。”

两个人走到湖边草坡上,对着一棵草叽叽咕咕了半天,说两句就亲一下,黏糊得不得了,完全忽视了背后长椅上的人。

李听舟:“……”

至于为什么还坐着不走——

“哎哟真的是含羞草。”等人终于走了,李听舟下到草坡边,手指戳了几下那羽毛状的叶子,看着叶柄垂下来闭合成长条。

等了一会儿,他朝四下里看了看,手肘搭在膝盖上,对着草小声叹了口气,说:“我今天亲了个人……亲了个王八蛋,除了小时候亲我妈,这是我第一次亲别人,虽然亲的是脸。”

“我们才认识不到一个月。”

“是不是有点太冲动了?”

“怎么办?我是不是有病?能重来吗?”

轻风从湖面上过来,带了点水腥气,李听舟在草坡上坐了半天,回到寝室发现一个人也没有。

百无聊赖地看了会儿书躺下,正睡得迷糊,手机响了。

一接通电话室友就骂:“老三你他妈的!你拔个牙是不是要住医院了?这都几点了我的哥?快来帮忙打气球,南门皇冠KTV。”

“靠,我说我忘了什么事,等着,”李听舟说,“吃了药就来。”

说完怕人啰嗦立马挂电话,刚挂了手机又响,他不耐烦地看了一眼,发现不是室友,是江语。

这还是两个人第一回通电话,李听舟一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犹疑片刻才接起来:“怎么?”

隔着电话,江语的声音比面对面要低哑一些:“宝贝在哪儿?能出来一下吗?”

“谁是你宝贝?我还有事。”李听舟把脸埋进被子里。

“舟舟在哪儿?”江语笑着改口,“不耽误你时间,刚回住的地方给你熬了粥。定个地点我等你,来拿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