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皇帝

帝宫之中,烛火昏暗。

男人半躺在鎏金龙椅上,衣衫松垮,可轻易窥见其充满雄性魅力的胸膛。他的脸在烛光里半隐半现,俊美无双的容颜因而染了几分妖异,男人勾勒着残忍的笑容,看着跪地的信使轻声道:“传朕旨意,宣镇远大将军回朝。”

伏在地上的信使应声退下。

丞相袁青澜原本沉寂在一旁,听到座上那个男人的安排,他终是松了口气,他被同朝官员私下称为狐狸,那双像狐狸一样细长的眼也有了笑意:“先帝交给程恩的兵权,是时候交还给陛下你了。”

龙椅上的男人嗤笑一声,道:“朕很贪心,兵权和……别的,都是朕的。”

袁青澜眸色一变,似警醒般:“陛下,时移势迁,人心是会变的。”

“哦?”龙椅之上传来带着轻笑的声音,揶揄道:“时至他朝,袁爱卿也想变心不成?”短短一句话,令下座之人汗如雨下,直呼不敢。

镇远大将军回朝的那天,春深花好,艳阳高照,城中做生意的都关门闭户,人人携家带口出门相迎。

这天也是先帝逝世三月以来最好的一天。黄历上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好日子。

京城人都在翘首以盼一场好戏。

一场龙虎搏斗的风云会。

镇远大将军打退突厥,凯旋归来,随行士兵的盔甲铿锵声响彻全城。

这位大将军年少有为,战无败绩,受尽爱戴,前程似锦,几乎没有可以挑剔的地方。

唯独有一点不好,就是他姓程。

现在龙椅上的换了人,那人要推掉先帝时期的棋局,而程家根深叶茂,在大赟朝风光了无数年,即使它不想得到关注,也藏匿不住庞大的体量。

明眼人都看得出新帝在打压程家,而镇远大将军不巧正是程家独子。

进京的头一天,徐松之对程恩说了很多话。

他说“新帝铁了心要推行新政,拿程家杀鸡儆猴,程恩功高盖主,是新帝的眼中钉。”

程恩骑着战马,四周都围绕着百姓们钦佩的目光,他驻守边疆三年终于回家了,但他的心比在寒风凛凛的荒蛮之地时更冷。

远远朱雀门前的仪仗逼人,无法忽略的是招摇的帝王色。

程恩步步逼近。

朱雀门百官聚集,沉寂如死地。

所有人的心跳加速,目不转睛的盯着铿锵而来的一片烙铁。

“陛下……”袁青澜离明黄龙袍最近,他喃喃念着,额头上泌出点点汗水,他的目光一直不离前方,看那战马逼近,他往前移了两步,腰间的佩剑抽出了三分之一。

一只手截下袁青澜的动作。

新帝李黍面带浅笑将他的剑推入了剑鞘,在场恐怕独他一人镇静如常,袁青澜不禁佩服其定力。

炎炎烈日下,战马上的将军翻身而下,动作一气呵成单膝跪地:“臣程恩拜见万岁。”程恩低伏在地,银色的盔甲粼粼发光,让新帝眯着眼睛看了他好一会儿。

“小幺瘦了。”李黍依旧眯着眼,锐利的眸子放在地上那人身上,百官屏息,新帝的手段在这短短三个月里他们已经领略过了,这句不合时宜的话很难有人不看做噩梦的前夕。

程恩没有说话,他一向不善言辞。当他以为他再也站不起来时,一双手扶住扶住了他的双肩,他右臂旧伤未愈,微微颤动,他缓缓抬眸,那一张俊美的男人的脸笑眯眯看着自己:“小幺,哥哥很高兴你回家。”

程恩眸光里泛起泪意,在不少人为他松了口气时,他似乎毫无察觉已经在老虎的口里走了一遭,他稀疏平常地道:“能为皇上在外拒敌,臣也……很高兴。”

“是啊,朕走到这步,只有小幺真心为我高兴。”李黍淡淡地说道。

百官里从前的他党都不由心惊。

新帝登基后,做事雷厉风行,近日出乎意料的平静让他们心存侥幸,几乎忘记了自己所站过的党派。

大赟第十九任皇帝在位二十一年,未立太子。

其子嗣共八位,众人皆认为皇后之子秦王李攸将会是下任君主,无他,嫡出嫡子,自古以来名正言顺,而且这位秦王也不辜负其身份,文韬武略,堵得住天下人的嘴。

新皇——李黍。

遗诏之上写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让全天下大多人都被打了一次脸。

也让不少朝官押错了宝。

他们以为新帝那敏锐到多疑的目光将紧紧盯住自己,不死不休。但是这日在朱雀门下,新帝只是轻描淡写,一言带过,并没有动作。

而有人期待手握兵权的程恩回朝能给新帝敲敲警钟,可惜程恩如同一块木头,没给出丝毫反应。

皇帝与将军,君与臣,一个亲和,一个恭顺,和谐有加,可为楷模。却不知急坏了多少想看热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