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来是客,为了表明自己待客的热情,以那跟唐沅打嘴炮的老头为首的使者们,又被她以奇奇怪怪的理由留在了北境。
消息传回建康,南陈皇宫又少了一批名贵瓷器。
等萧俨那几个老狐狸凑在一堆,商量着要怎么对付唐沅时,唐沅在北境也搞了个秘密会盟,邀请的尽是跟这三家不怎么对付的、或者一直中立摇摆的势力。
萧俨有句话倒没说错。短短几个月时间,她根本没法尽数吞下数十万盟军。从这支军队交到她手上开始,她的势力逐步渗透的,便只是陈王谢萧四家及其附属势力而已。
至于其他的,在这次秘密会盟上,她都大方地还给了他们原本的主人。
所谓人性,有趣的地方就在于,正儿八经的善意永远比不上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
就好比这次会盟。若几个月前,唐沅找上门请他们帮忙,哪怕许出好处,他们也是轻易不肯的。
可眼下唐沅先蛮不讲理地抢了他们的东西,再借着会盟还给他们,微微露出些拉拢之意,他们便觉得这是个知礼明义的良善之辈了。
兴许是有王谢萧三家在一旁对比着,反观唐沅对他们友好的态度,他们竟诡异地感到了一丝欣慰。
1088不是很懂你们人类。
再者,这天下间僧多粥少,这些不够强大的中小势力和陈王谢萧四家之间,或多或少都有利益冲突,产生过一些龃龉。
本就称不上多好的关系,再加上唐沅这边主动示好,他们心中的天平竟也向唐沅倾斜了。
别的给不了唐沅承诺,可在能力范围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还是做得到的。
于是,没过多久,萧俨他们就惊讶地发现,这天下竟在不知不觉间隐隐被分成了两派,不少势力都被笼络在了唐沅那边。
他们预料中她孤家寡人的场面,又再一次给落了个空。
不仅如此,他们原想趁唐沅远在北境时集结兵力,在后方突袭安州。
他们的算盘打得很好,安州、北境分居南北两头,中间势力虬结,盘根错杂,唐沅势必做不到两头兼顾。
可万万没想到,唐沅竟借着这次会盟,跟诸多势力打好了关系,硬生生在两地之间开出了一条道来。
还没等他们这边准备好,原本的部分北境兵力就借道回了安州,将安州的防御等级又往上提了一截。若此时他们再出兵,那无异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就算他们肯硬刚,可,该让哪家的兵做先锋,又由哪家的兵殿后呢
四家本来就称不上多团结,这种情况下,再说什么讨伐安州、清剿逆贼,无异于痴人说梦。
这事儿轰轰烈烈闹了许久,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萧俨等人恨得牙根痒痒,却终究无可奈何。
好气哦。
对此,唐沅表示,对家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真的爽歪歪。
建康城最近不大平静。
前几天,打北边来了几个流民,自称是北境人士,因着柔然入侵,家破人亡,不得已背井离乡,到建康来投奔亲戚。
这些人人数不算多,身上又都带着路引和身份证明,守城的官兵禀明上级后,便顺利放了行。
可谁知,这群人进城的第二天,既没去投奔亲戚,也没忙着安顿,反而径直跑到宫门外,一言不发敲响了登闻鼓。
按照规矩,敲了登闻鼓的人是要受鞭笞滚铁钉的,因着这个原因,这大鼓放在宫门外成日落灰,眼下一朝被人敲响,简直敲动了整个建康的八卦好奇之心。
各路人士闻风而至,宫城外的东街上前所未有地热闹起来。
皇帝最近因着攻打安州不成,整日烦躁郁闷得不行,天天窝在后宫找解语花纾解心情。这登闻鼓硬是把他从温柔乡里拉起来,纵使心里再怎么不甘愿,也只能出面审案。
那敲登闻鼓的人受过酷刑,稍微洗刷了一下套了件干净衣服,便被带到了大殿之上。
纵使梳洗过,他身上的伤口还是一阵阵地往外冒血。脚底因为烫过炭火,行走不能,被两名宫卫拽着,拖到殿前,殿外的白玉石上甚至印上了斑斑血迹。
等一切就绪,皇帝身边的左右内侍把手里的拂尘一扫,尖着嗓子喝问
“殿前所跪何人有何冤情还不速速道来。”
敲登闻鼓那人瞧着是读过书的,身材清瘦,哪怕身上痛得厉害,跪着的上身依旧尽量挺直,浑身上下自有一股书卷气。
殿上文武百官分列两边,无数双眼睛一齐盯着他,他瑟缩了一下,似乎有些害怕,却还是颤抖着声音道“草民张清,祖籍辰阳,这次专门来建康敲登闻鼓,是替我岳丈家九口人命,状告辰阳守将陈修元和齐王府通敌叛国,状告”
他眼神复杂地往上方看了一眼,看到满目灿烂的明黄。他垂了眼睛,一字一句继续道
“状告当今圣上,徇私枉法,包庇叛贼,置凤安十万冤魂于不顾,不堪为君。”
状告皇帝
骤闻此言,高坐在龙椅上的皇帝一下子坐直身子,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殿中众臣心头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中间跪着的人,表情如遭雷劈。
殿内一下子安静得落针可闻。
皇帝的脸色一点点沉下来“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张清状告陈修元和齐王,告的正是他俩勾结着里通柔然,害得边关连失三城、凤安全城被屠一事。
这张清的岳丈家正是凤安人。柔然屠城时,他岳丈家一家老小十几口人都没逃过,一齐入了地府。只有他妻子这个外嫁女活了下来。
跟他一起的几个人情况都差不多,都是因为无法容忍亲人好友枉死,罪魁祸首却逍遥法外,这才一齐作伴来了建康,求见皇帝。
“早在上个月,齐王和陈修元叛敌的证据就送回了中原,可直到今天,这两人依旧安然无恙。我昨日入城时,还看到齐王府的女眷声势浩大地出城游玩。一名老妪躲闪不及,还被他们府上的下人鞭打了数下,丝毫不把百姓当人。
“凤安十数万军民惨死,皇上却依旧放任始作俑者穷奢极侈,草民却要问问,这究竟是何道理”
殿上大臣们不意他竟这样说,私下悄悄交换了一个眼神,神色复杂各异。而上面坐着的皇帝早已是面色铁青,射向张清的眼神里带着几乎化作实质的怒气和杀意。
陈修元和齐王勾连柔然的事,按理说只有各方势力的掌权人知晓。他已经严令禁止扩散,连朝中一些品级稍低的官员大臣都不清楚,这张清一介平民,又是从何处得知的
是了,这张清来自北境。
能在北境煽动百姓至此的,除了萧韫,还能有谁
萧、韫
皇帝嘴里念着这个名字,心里的暴戾不断翻滚,气得只想杀人。
陈修元那个吃里扒外、野心勃勃的逆贼,妄图颠覆他的皇位,他难道不想把他就地正法吗
可那厮这些年苦心经营,背后势力虬结,除了齐王府,还站着建康好几个大家族。这些势力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又岂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
更何况
皇帝想到这里,眼神微微变了变。
更何况,陈修元叛敌的证据是萧韫送来的,她借着这事儿打了整个南陈皇室的脸面。
他若是立时将陈修元杀了,岂不是坐实了皇室的罪名,把脸皮送上去给她萧韫踩
因着这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皇帝这些日子以来都忙于对付北境的事,反而将查罪的事搁置下来,还自欺欺人自己是暂时没这个精力。
只是,这心思实在不足为外人所道。
眼看着这一个多月都风平浪静,他都快把这事儿忘了,谁曾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竟叫一个小小书生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所有事情抖落出来。
这下,皇室颜面何存
皇帝眼神阴翳地盯着跪着的张清,恨不得他登时死了,将所有事情一并抹平。
可事实却是他拿他毫无办法。
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不一会儿,就有人来报,说跟着这张清来建康的几个人,连夜在城中大街小巷张贴诉状,细数陈修元和齐王的种种罪行,指责皇帝和满朝大臣毫不作为,包庇逆贼,使凤安十万冤魂不得安息。
张清敲登闻鼓的事儿本就招来了全建康的注意,眼下这背后隐情揭开,涉及的又是素日作威作福的齐王。一石激起千层浪,建康城这锅水,一下子就沸开了。
等底下人来报时,这消息已经传遍了全城,所有人都在等着,等着看皇帝如何处置齐王。
这下,想和稀泥都和不成了。
皇帝气得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当场驾鹤西去。
可不止是建康。这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似的,飞到了中原各处。不消多久,大家伙都知道了,辰阳守将和齐王勾结投敌,皇帝包庇逆贼,将此等滔天罪行瞒而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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