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不了青楼茶馆,受不了风尘黄沙,忍不了水土不服,几乎大半天的工夫都只?能待在?驿馆,佟子衿无聊至极,不免也犯起了愁。
答应闺女的选美无从下手,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搞起来。
吹牛的时候忘记考察现状了,就导致亲力亲为的时候两眼蒙,根本就是瞎子吃芥末——干瞪眼。
她?也没有想到,一?路上走得?都是驿站,莫说?体会风土人情,欣赏大好河山了,除了赶路就是赶路,别无其他。
等到了北京城以后,她?更没有心情了。
一?来亲戚造访,水土不服,身子不大爽利,二来她?也没有什么?见外男的机会,叫努尔哈赤给闺女相看,他的审美实在?不能叫人放心。
她?倒是不歧视月亮头发型,看惯了清宫戏的人,也不会觉得?特别丑。只?不过?每隔两三天就要?剃头,麻烦事麻烦了些。
可努尔哈赤自己都不嫌烦,她?还能说?什么?呢,又不需要?她?来动?手!
只?不过?奇怪的是,她?安生?在?驿馆歇息的这两天,东果和布顺达都不在?。
外头时不时起尘土,两个小姑娘怎么?就那么?闲不住?
看来还是要?带她?们多出?来走走,见见世面才?行。
若不是身边都有人跟着,孩子们也答应得?好好儿的,不淘气不捣乱,她?们就是逛逛北京城,这才?肯放了出?去。
“你知不知道,东果这几天都在?干什么??”
其实还是不放心,但是儿大不由?娘,女大不中留,大老远跑了一?趟,总不好扫了她?们的兴。
但这不代表她?不能过?问,要?是真放任成了熊孩子,被骂的可是熊爹妈嘞!
努尔哈赤双目无神,其他部落的贝勒还没到,他抢在?前头拜见了不少有学识的官员。
虽然人家不大愿意同他拉扯不清,但是架不住他主动?往上凑呢,人参、鹿茸、貂皮这些大礼,送上门的总不好再推出?来。
而且这哪里是巴结,明明就是仰慕学识,想给儿子求几本好书,写的大字临摹,这都是人之常情。
他这人和善,且目的很单纯,看着也不像是滑头滑脑的,算比较招人待见的部落首领了。
再加上对朝廷忠心耿耿,猛磕的几个头,大家伙都明眼见着了,半推半就也都没拒绝。
能当京官的,哪个不是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的人物,那些个耿直上谏的清官,又有几个能位居人臣,留在?京城这种地方呢!
他这头忙得?脚打后脑勺,一?时还真没有关?注闺女的事情,猛地听青青问起,脑子还是转了一?圈才?反应过?来:“东果惹祸了?”
佟子衿无言,手指张开帮他按摩太阳穴和头顶,这人累懵了,都开始说?上胡话了。
“没事,东果乖巧着呢,你勿多心。”言下之意便是,你忙你的去吧。
努尔哈赤才?闭上的眼睛倏地又睁开:“若是真出?了乱子,你也别瞒着我。”
京城不比辽东,城门半块砖头掉下来,说?不定都能砸死个皇亲贵胄,若不是没旁的办法,他也不想谨小慎微,对着一?个个官气十足的大老爷行礼示好。
不过?,也快到头了。
他观之朝廷的官场,这京城的地界,以及百姓的生?活,不出?意外,很快就会迎来属于他的时代。
“放心,不会给你添乱子。”佟子衿稍微用了点力,努尔哈赤眉头一?顿,忍不住“嘶”地一?声。
又痛又舒服。
被他们讨论的中心人物,此时正洗干净脚丫,往床榻上一?翻,兴奋得?不知所以。
东果追了三日时间,总算见着了她?心心念念的那位锦衣卫大人。
在?北京城找人不算难,前提是得?知道性命,光知道一?个锦衣卫的身份,还真的叫人无所适从。
也可能是不敢。
此时的大宦官魏忠贤还没当道,锦衣卫的身份依然压过?东厂,谁又敢明目张胆地薅狮子尾巴呢。
“他长得?真好看!”东果捋了一?撮头发盖住翘起来的樱桃小口,却没挡住眼里的春光。
眸子一?闪,天花板上仿佛都能看见他那张俊俏的脸,五官轮廓分明,眉目俊朗沉稳,气质孤冷傲娇。不说?话的时候远看着就像一?幅画,可食指轻点桌面的时候,又带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他嘴唇张合,哑着嗓子问道:“我为何要?告知于你?”
东果当场怔住,许是被他的天人之姿惊到了,又许是从来没见过?这等贵气的男孩子。
他理应在?金碧辉煌的屋顶喝酒,又或是在?江南垂柳的河畔耍剑,再或者是当街策马而行,马蹄咚咚的声音,就如同她?的心跳一?般,静不下来。
明朗,美艳,又如此鲜活。
就是不大真实,让她?感觉像梦一?场。
还是布顺达悄悄推了推她?,才?回?过?神来,扬起一?个甜美的笑容,清脆的甜嗓问道:“因为我需要?知道,我未来夫君的名字!”
此话一?出?,如石破天惊,何止在?场的锦衣卫疯狂了,几乎没有一?个清醒的,皆被她?的胆大与妄为震撼住。
有的在?心里头盘算,这是哪一?家的姑娘;有的则是眉头一?皱,开始鄙夷她?的家教;唯独被他索问的那个男子面不改色,心里素质颇好,眉目一?转回?答道:“姑娘怕是认错人了,这儿可没有你的未来夫君。”
谁家定亲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身上可没有什么?娃娃亲,想必是小姑娘认错了人。
他的话音才?落,就听见一?旁的同僚开口:“人家奔着你来的,何苦拒人于千里之外。”同他讲完,又对着那娇俏明媚的小姑娘道,“他叫吴孟明,你可记住了?”
他脸色沉了沉,见对面站着的小姑娘,如点绛的朱唇含着他的名字一?字一?顿地念着:“吴-孟-明……”
忽的像两片桃瓣儿似的绽开,“我记住了!”
明明不是桃花盛开的季节,却霎时间满室飘香。
他敛了心神,仔细思考着京城里谁家的女儿这般没规矩。黑眸微眯,忽然想起了辽东部落有进京朝贡的,跑不了是哪个蛮夷的女儿,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在?这京城放肆,不知道会惹来多少祸端。
他横眉冷色,看着女孩如花的笑靥,收回?了眸子。
东果却是被旁边人拱火,刚要?说?出?自己的名字,及时被布顺达拦住,当街问男子名讳已?经是出?格的举动?,若是再自报家门,只?怕回?家没办法交待。
丢脸事小,失节事大。
更何况这儿如此多男子,全都是锦衣卫的同僚,她?都快待不下去了,只?求“小祖宗”见了人就赶快走。
莫要?再行特别之事,如果真丢下个帕子给人家,她?非得?去寻了后悔药吃,帮她?瞒着就是害了她?!
东果委屈地蹙了蹙眉,目光依旧直直地盯着吴孟明,她?总算明白诗词里说?的,什么?叫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这不就是么?!
真想带着他这幅画回?闺房,好生?装裱起来。
吴孟明哪里知道,这姑娘家家的,比他想象得?还要?大胆!
饶是再高高挂起,也还是去不经使唤地打听了一?番,目前住进驿馆的部落首领,除了一?个蒙古格格,就还要?建州女真的格格。
要?说?脾气秉性,大胆作风,还真不好排除哪一?个,不过?稍加对比就知道,白日里见得?是那位女真格格。
她?穿的是汉家衣裳,不知道是入乡随俗的关?系,还是为了出?门在?外行事方便,总之穿在?她?身上,并?不难看。
其实还有点好看,只?是他不想承认,也不允许自己去细想。
他是锦衣卫,是励志要?成为锦衣卫指挥使的男人,怎么?可能和辽东的女真人扯上关?系。
“怎么?,心动?了?”白日里报他姓名的同僚往门框一?倚,挑了挑下巴打趣道。
他瞥了一?眼,回?首就是一?拳,在?距离肩膀半寸的地方,减停了力度,还是砸了上去。
“我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不过?是一?个没规矩的小女子,焉能相提并?论。”
当锦衣卫是他的梦想,做皇帝的亲信,为朝廷效忠是他的责任,放着大好的前途不争,作甚要?牵扯朝中密密麻麻的布局。
结党营私,这个名声可不好听。
“呦呵,人家格格都配不上你啊,多大的脸!”对方嗤他一?声,搂着脖子要?同他喝上一?杯。
“你这脾气一?点都不好,她?也就是年纪小,看上你这张脸了……”
吴孟明油盐不进,心里却明镜似的。
放着他翩翩贵公子不看,难道去追他们几个大胡子的糙汉子吗?
这说?明什么??
说?明那女真小格格有眼光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