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芷身子踉跄了下,差点儿一头栽倒地上。
她疾步冲上前,小心扶住裴雾的胳膊,声音哽咽地问:“王爷,你,你怎么了?”
她瞪眼常青,“干什么呢,快把王爷扶进去。”
常青不敢碰王爷的另一条胳膊,想了想,转到裴雾身后,虚虚地扶着他的腰。
裴雾没吱声。
在叶芷和常青的小心搀扶下,裴雾被搀到了床榻上。
叶芷让他坐在外侧,泪汪汪地去看他的右肩膀。
还在往外渗血。
她吸了吸鼻子,伸手,“桃花,剪刀!”
桃花把剪刀递上来,叶芷小心剪了一圈口子,轻轻提起带血的棉布条,扔到痰盂里。
里头还有中衣,她小心将中衣给剪了。
血淋淋的伤口露了出来。
裴雾肩头位置有道很深很深的伤口,肉眼瞧不见?深度,叶芷往他肩后瞧了眼,未穿透。
她抹把脸上的泪,“常青,去拿伤药。”
为防万一,王府里备有跌打损伤的常用药,这?下正好派上了用场。
上药的时候,她泪眼迷蒙地看了眼裴雾的脸,带着哭腔说了句:“疼,也?忍着。”
药轻轻敷了上去。
裴雾眼睛猛地跳了下。
他疼,不是因为伤口,而是因为,女人的眼泪。
他内心有些?自责,大半夜的,让这?个女人为自己担惊受怕。
叶芷细心地将药上完,问常青,“这?样?处理伤口,可以吗?用不用找郎中来瞧瞧?”
常青道:“这?药是上好的伤药,不必请郎中了。”
裴雾这?伤受得蹊跷,怎可兴师动众请郎中让外人知晓?
叶芷眼睛一闭,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
她接过桃花递过来的布条,一圈一圈,细心地帮裴雾把伤口包扎好。
“王爷这?伤怎么受的?”她扶着裴雾的胳膊,声音陡然加大,“谁,谁伤了他?谁,胆敢伤他!”
她又伤心又气愤。
若是知道是谁伤了王爷,她非要想法子找算回来不可。
“这?个,”常青为难地向后望了眼,“飞鹰回来了。”
一听飞鹰的名字,叶芷忙擦干脸上的泪,示意?裴雾上榻,她拉起被子帮他盖住了双腿。
飞鹰把王爷那身黑衣悄悄扔在了外头,自己一人提剑进来。
叶芷急急出声:“飞鹰,傅大哥那边怎么样?了?顺利吗?有无受伤?”
裴雾眼角动了下。
虽然叶芷此刻嘴里关心的也?是他本人,可他还是有些?微的不舒服。
飞鹰道:“银子已顺利劫到,傅大哥带人将银子藏在了稳妥之?处。”顿了下,他说道,“事情进展顺利,太子护车的人全部被杀,傅大哥和众兄弟皆安然无恙。”
他瞟了眼裴雾,“只是,只是回来时,偶遇王爷,因路远没有看清,王爷便被傅大哥,给误伤了!”
飞鹰琢磨半天,唯有这?个理由可以蒙混过关。
傅大哥伤了王爷?
叶芷哑了。
她放在身前的双手握成了拳头,内心挣扎片刻,她缓缓道:“既如此,只能这?样?了。”
傅绪不会刻意?伤害王爷,王爷是自己瞎蹿悠出去的,怪不得旁人。
她再气再上火,找不到发泄的理由。
常青小心翼翼地问:“夫人,这?样?的话,赈灾待要如何?”
“赈灾已进入相对稳定的环节,灾民良善,懂得感恩,知道配合,”叶芷回头瞧了眼倚靠在床榻上的裴雾,闭了下眼,说道,“我想好了,自明日起,我们不用在古树底下施粥了。将十几?口大铁锅分别?放置到那些?茅草房子跟前,从灾民中挑出得力?的,让他们自己熬粥,自己分发,辛苦俞将军派人护卫各处,以防万一。”
叶芷顿了下,“在古树下,放置一个功德箱,城中百姓若有意?愿捐钱捐物?的,常公公派专人记着,最好是整一个祈福的布条或者什么的回馈对方,或者帮其?挂到古树上。”
“夫人的法子,极好!”常青赞道。
“夫人,飞鹰有一事不明。”一旁的飞鹰迟疑良久,问道,“夫人,为何让太子拿走银子?”
“太子虽说没有皇上旨意?,但皇上既然提前赦免他的‘闭门?思过’,肯定有关于赈灾方面的考虑。至于皇上具体是怎么想的,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太子想要参与进来。一件事情,若我们自己做,完全是可控的。可若太子掺和进来,你们认为呢?”
飞鹰犹豫片刻,“会乱,会不可控。”
“既然预知到会乱,会不可控。他张口要拿走赈灾的银子,我索性让他全部拿去,看起来是将赈灾的事情全让他负责了。但傅大哥若是将银子劫走,太子便处于被动的状态了。皇上若是知晓赈灾银子在他手里被劫,定会龙颜大怒,定会责罚于他。”
飞鹰抱拳,“夫人心思缜密,属下佩服。”
叶芷露出苦笑,“有何可佩服的?妇人之?见?,只有想法,却没预计到存在的危险性。”她垂头,“今晚,其?实有些?对不起傅大哥和你们,太子身边俱是高?手,若你们受伤惨重,银子又劫不回,我恐怕……”
飞鹰赶紧安慰她:“夫人,大家安然无恙,请夫人不必忧心。”
“是,对于傅大哥心存愧疚,所以,即便傅大哥误伤了王爷,我也?是,”叶芷叹息,“无话可说。”
常青却有一丝担忧,“可是,万一太子不承认银子是在他手里丢的呢?”
银子是大半夜自王府里拉出去的,除了王府的人,外人是不知情的。万一太子抵赖呢?
叶芷点头:“我也?担心这?一点。自古皇上都是多?疑的,若是太子否认,还真是难办了。”
“这?一点,夫人无需担心,俞虎将军恰好经过,目睹劫银子的过程,太子抵赖不了的。”
“俞虎经过?”
“是,我们准备离开的时候,俞虎来了。俞虎将军性格正直,定会说真话。”
叶芷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太妙了。若无俞虎,此事还真是难办,有了他,整个事件便万无一失了。太子吃了亏,还不能怪罪于我,只能乖乖接受皇上的惩罚。”
如此一想,叶芷高?兴了。
众人散去,叶芷走回床榻前。
盯着裴雾的伤肩,默默地看了会儿。
眼角顿时有些?潮潮的。
是他不对,自己瞎跑出去。可他是傻子,你怨不了他。
但这?样?的事情,不可以发生第?二次。
叶芷重重咳嗽了声。
垂眸的裴雾,眼睫动了下。
叶芷沉声道:“抬头!”
裴雾慢慢抬头,目色空洞地看着她。
叶芷冷着脸,一字一顿地说道:“以后,晚上不许一个人往外跑。”
她连说了两遍,问道:“听懂了吗?”
裴雾眼睫眨动几?下,“嗯。”
“这?次受伤,是因为你夜里乱跑,别?人没看清,所以才受的伤。为了让你记住,必须罚你。”
裴雾怔了下。
叶芷道:“从今天起,你单独睡一个月。”
裴雾:“……”
叶芷严肃地说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喜欢跟我一起睡,动辙喜欢缠着我。这?次,你做错了事,罚你一个月自己睡,不许再靠近我。以后,你乖了,听话了,才可以。”
裴雾胸腔起伏,差点儿就失控了。
这?惩罚,太重了!
叶芷说完,撩起被子,“来,自己躺下吧。小心肩膀。”
裴雾使劲抓住她的手,脸上难得地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叶芷狠狠瞪了他一眼,凶巴巴地斥道:“撒手,你给我撒手!”
裴雾僵持了一会儿,终在她毫不退缩的表情里,慢慢松开了手。
叶芷让其?躺好,帮他盖好被子,“晚上不可随意?乱动,睡吧。”
她吹熄了蜡烛。
有黑暗遮掩,裴雾的眼睛大睁着,变得炯炯有神。
叶芷并未离开,她轻轻走到了外间,拉过角落里的一张小榻,合衣蜷缩到了上面。
躺了一会儿,便觉得冷意?沁人。
叶芷爬起来,自己翻找出厚厚的大被子,抱回小榻上,继续睡。
裴雾一直侧耳倾听着她的动静。
确认她睡着之?后,他才慢慢坐了起来。
撩被下去,他弯腰抱起地上的炭盆,小心翼翼送到了外间。
炭烧得红红的,微弱的红光映红了叶芷恬静的睡颜。
裴雾蹲在小榻跟前看了会儿。
有温暖的炭盆炙烤着,叶芷蜷缩的身子微微舒展开,她翻了个身,继续睡。
裴雾遂放心地回到床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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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时分,太子匆匆赶到了皇后宫里。
母子俩挥退所有人,单独说话。
皇后坐在榻上,太子拿了把椅子,坐在床榻前。
“发生何事了?”皇后担忧地问道,她这?个儿子她知道,凶狠残暴,非紧急事情,不会如此早地打扰自己。
“母后,儿臣可能闯祸了。”太子垂头丧气地说道。
皇后惊得坐直身子,“闯什么祸了?”
“儿臣昨天下午去了王府,跟烧火婆子提到赈灾银两的事情,起初只是想以购置赈灾棉衣的借口,拿走一部分即可。谁想到烧火婆子非常之?痛快,竟让儿臣全部带走。儿臣一时忘形,便差人找了马车去拉。走到半路,竟被黑衣人劫走,那帮黑衣人实在是可恶,抢走银子不说,还杀了儿臣的属下。”
“银子全劫走了?”
“是。”
“银子总共是多?少?”
“十八万两。”
“烧火婆子全给了你?”
“她付出去的两万两,给了儿臣一本账簿。”
皇后忧心不已,“你,你实在是糊涂,皇上刚让你出来,你便生事。让你赈灾,却没说让你全权负责。你哪有权利去索要赈灾的银子,”她道,“那个烧火婆子也?是个傻的,你要,她便给?”
皇后转向太子,“事已至此,你不能承认。若是烧火婆子说将银两全部给你了,你要矢口否认。夜晚去拉的银子,你的人已经死了,除此之?外,只有王府的人见?到了。你不承认,他们能奈你何?”
皇后打得一手好算盘,想来个瞒天过海,死不承认。
太子懊丧地叹了口气,“不凑巧的是,俞虎昨夜也?在?”
皇后有些?坐不住了,“他为何在那里?”
“他带人经过,”太子无奈地说道,“若是没有他的及时出现,儿臣恐有性命之?忧。”
当时情况紧急,他不否认俞虎的功劳。
做了坏事,又抵赖不得,这?可如何是好?
皇后头疼极了,以手抚额,半晌,说道:“如此,只能你自己补上这?个缺口了。”
太子瞠目结舌,“儿臣自己补上这?十八万两?”
“若不如此,又能怎么办?”皇后怒道,“难道眼睁睁等着你父皇罚你吗?”
太子烦燥地闭了下眼,“儿臣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