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 33 章

00:23

手机的亮光彻底暗了下来,俞孟茗一寸挨着一寸摸着井壁,双手被凸起的砾石划出密密麻麻的口子。她疯也似的寻找着下一个?通往井口的爬梯。

一个?……

两?个?……

三?个?……

四个?……

心越缩越紧,仿佛下一秒就要迸裂开来碎成粉状。她猛力敲打着纹丝不动的井盖,像头母兽般悲鸣着,整个?人快要被越来越重的绝望压垮。

噔——

声音微不可闻,于她而言却犹如洪钟,细线般的月光将?脸分割成两?半。俞孟茗瞳孔一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终于推开了井盖。

地面?上并不是她想的商业区,几?栋不高不矮的建筑环绕在周边,墙壁上用红色油漆刷着【拆迁中】的标识。

俞孟茗趴在满是灰土的地上,颤抖着手一遍遍地摁下开机键。祈祷它哪怕只有十秒,不,五秒。足够她拨出去?一个?电话就好,就一个?。

“拜托,拜托,求求你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求谁,是天上的神佛还是手里这块铁疙瘩,或是旁的什么东西。但是要有用,谁都好。

“嗒嘀嗒嘀嗒——”

手机屏幕亮起,清脆的开机音乐打破了夜晚的静谧。

*****

“你说什么?!”

电话挂断后,俞九方穿着家居服就往门外走,脸上的表情是管家多年来从未见过的慌张。

“大少?爷?怎么了?”

他顾不上回话,正?要推门出去?时身后突然传来父亲的声音。

“刚是谁打的电话?”

俞九方顿了下,哑声道:“俞海。”

“俞海?”

俞伯东闻言皱起了眉,“他和小九不是已经?上飞机了吗?”

不等俞九方回答,俞父心里突然有些发紧,像是有只手在他心尖上重重地掐了一把,他声音顿时沉了下去?。

“是不是小九出事?了?”

“父亲……”俞九方双手握拳。

“小九不见了。”

深夜。

与港都千里之隔的京华,国家安全指挥局的局长张峰突然接到电话。

“老张,手机响了。”

爱人没好气?地推推他,张峰迷迷糊糊从枕头底下摸出电话,正?要挂断就看到来电显示上的名字。

“伯东?怎么这么晚联系我。”

“什么?!”

“在哪儿不见的?!”

“国际机场?好,我知道了!”

被吵醒的爱人不耐烦道:“打电话到客厅打去?,吵死个?人了。”

她话音刚落就见丈夫唰的一下坐了起来,急匆匆地套上裤子。

“老张,咋了这是?”

“你睡你的!”

今晚的京华如同一池深潭,潭上水平如镜,潭下狂风恶浪。张峰带着一队人直奔京华国际机场,同俞海会和后三?言两?语沟通了具体情况。

“先去?调监控再说!”

首都国际机场无疑是国安部门监管范围内的重中之重,高清摄像头密布在每一个?角落,确保无一遗漏。

在出示证件后,不久前还在同俞海扯皮的机场安保小组立马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赶忙带人去?了监控室。

视频里,他们清楚看到俞九如只身出了候机室后直接离开了航站楼,随后便?上了辆出租车往北边驶去?。

张峰联系交管部门共同协作,没一会儿就根据车牌号找到了车主。正?准备收工回家的出租车司机在接到三?位数的电话后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儿,问起话来知无不言。

“三?河仓库?”

“对,人送到后我就走了。”

“我知道了。”

张峰一秒也不敢耽误,带着小队开车直奔三?河仓库。

如果说在进入仓库前,他还觉得俞伯东有些小题大做了,那?么在进入仓库后,他就彻底意识到事?情恐怕比老友想的还要严重得多。

俞海怔怔地看着地上那?滩尚未完全干透的血迹,脑袋里嗡嗡作响。

张峰带领的小队共有二十余人,一小半在仓库内寻找线索,其余的则在厂房外围巡视。

“张局!”

刑侦组的小黄挥了挥手。

“您快过来看看!”

张峰赶忙走了过去?,小黄指向被子射穿的发电机。

“我怀疑人可能借黑跑了。”

话音刚落,几?名负责巡视外围的队员跑了进来,“张局,我们在井盖旁发现了几?个?脚印,井盖也被掀开了。我们下去?看过,井底有血迹,应该是有人顺着下水道逃走了。”

这两?个?消息都不算坏,张峰稍稍缓了口气?,“知道了,你们马上去?把城市下水道的地图要来,东西带好后沿着下水道搜!路上都照应着点,现在还不能确定逃进下水道的是谁。”

“是!”

张峰环视了一圈仓库,无论是散落的弹壳还是血迹斑斑的地面?,或是杂乱无章的脚印,都让他心里一沉。不管俞九如有没有如他们所愿顺利逃脱,这都是一等一的恶性.事?件。

当务之急得先找到俞九如,但作案者的身份也必须调查清楚。

他留下几?人看守现场,又临时从部队借调了两?支小队,共计一百余人地上地下分头寻找,力求不放过任何可疑的蛛丝马迹。

时间过去?了大概一刻钟,张峰和俞海的手机同时响起短信提示音,俞伯东的电话紧跟着打了进来。

“短信里是坐标!”

张峰精神一振,赶忙带队上车。

俞伯东和俞九方正?坐在开往京华市的飞机上,电话里清楚听?到直升机螺旋桨转动时的哒哒声。

“老张。”

俞伯东的手紧紧地扣在膝盖上,仿佛要把骨头生挖出来一般用力。

“帮我把儿子找回来……”

“算我俞伯东拜托你了。”

张峰愣了一下,握在电话上的手先紧后松,声音郑重地回道:“好。”

这边电话刚挂断没几?秒,张峰的手机又一刻不停地响了起来,“张局,我们在草丛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不等他回答,听?筒里突然传来嘈杂的吵闹声。

“你那?边怎么回事??!”

“张局,那?个?,人好像没死。”

“什么?”

“人还活着。”

“问清楚是谁了吗?”

“他说自己叫陆明阳。”

00:58

俞孟茗回到下水道,小心翼翼地把弟弟扶到离井口最近的地方。俞九如身上冷得厉害,一直在发抖。

她心疼的同时也为之庆幸,那?幅度微弱的颤抖便?是她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她脱去?外衣给弟弟盖上,嘴里嘀嘀咕咕地说着些自己都听?不懂的话。仿佛只要她一直一直说下去?,俞九如总会在未来的某一刻回应他。

“沙沙沙——”

沉寂的下水道里突然传来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俞孟茗心中一凛,第?一时间将?失去?意识的俞九如护在身后。她抓起地上不足拳头大的碎石块,虚张声势的动作昭示着她的无助,却也带着份破釜沉舟的义无反顾。

军用手电筒的刺眼亮光切割开了黑暗,直直照进俞孟茗眼里。

“快通知张局!人找到了!”

“联系医院!有人重伤!”

*****

“叮铃铃——”

“老张,找到了没?!”

坐在一旁的俞九方看到父亲的脸色稍有放松随后突然沉了下来,他心里绷着的那?根弦不受控地越抻越紧。

张峰先是说人找到了,后又尽可能轻松地继续道:“伯东,你跟九方直接到京华市医院跟我们汇合吧。”

俞伯东顿了顿,“什么意思?”

“你先过来,过来咱们再说。”

听?到这句,俞父的脸几?乎是瞬间就白了下来,哑声回道:“我知道了。”

“父亲,怎么了?”

俞九方问得声音很轻,仿佛是害怕听?到答案。也许是他的声音太轻了,俞父低头看着手机久久没有回话。

“父亲?”

俞伯东这才?回过神,“改道去?京华市立医院,联系他们借用停机坪。查查看有哪些外科医生在京华市内,请他们尽快赶过去?!”

随行的助理?赶忙马不停蹄地把事?情逐一落实。直到飞机降落,俞九方都没听?到父亲的回答。

张峰等在医院顶层,飞机降落后赶忙迎了上去?,“伯东!”

他张口想再说上两?句,话到嘴边又止住了,在沉默中带着一行人下到急诊二楼。俞伯东看似镇定,身体却不自觉地朝拄有龙头仗的一侧歪去?,平日?里家主身份的象征如今竟真的成了支撑他不倒下去?的拐杖。

急救室门口,俞孟茗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后背靠在墙边,侧着身把耳朵贴在了冷冰冰的门上。她穿着的衣服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大片大片的鲜血干透后凝成血痂,原本柔软的布料像被塞进了硬纸板,鼓鼓囊囊。

“俞孟茗。”

俞孟茗缓缓转过头,“父亲。”

“你怎么在这儿?!”

“父亲,我害死了九儿……”

“咚——!”

龙头杖重重砸在地上。

“胡说八道!”

俞孟茗仿佛没有听?到似的,自言自语地喃喃着:“他没呼吸了,九儿他没呼吸了。他的胸口也不动了,留了好多血,身上地下都是血。”

俞伯东眼前一黑,脚下踉跄着倒退了两?步。张峰赶忙扶住老友,“伯东!你先冷静点!情况还没那?么糟,医生们正?在全力抢救!”

话音刚落,就见穿着洗手服的主刀医生从急救室里走了出来。

“请问你们哪一位是家属?”

“我!我是他父亲!”

“他现在情况不太乐观,肋骨骨折刺伤了肺叶,胃部也被子弹击穿,再加上失血量过多,送医也不及时。”

主刀医生顿了顿,想到手术台上躺着的那?个?不过十八九岁的少?年,他也不禁生出几?分不忍。

“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